安吉也有数字游民,刚有点小气候
蒋瞰
1、
如果说“民宿是乡村建设最好的抓手”,在安吉溪龙乡横山村则未必。这个家家户户种植白茶的乡村里最近住进了一群数字游民,他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叫DNA数字游民公社(以下简称DNA)。
95年出生的九里是一个在新疆出生的温州女孩,是一名电商设计师,曾经也是一名在高峰期挤公交挤地铁的上班族,受限于公司的各种规章制度,偶然一个契机让她成为自由职业者。
虽然自由,不打卡上班,但一个人在单一的环境里面久了也容易疲倦涣散,想要与人交流。九里选择出没在不同的图书馆或联合办公区,给自己换换环境。
得知DNA数字游民部落召集数字游民,九里就带着少许衣服来了。我遇到她的那天是她在DNA的第28天,她和另一个女生同住一间。巧的是她们都是同一天到达,并且同岁。
数字游民的住处。目前共74个客房,有主楼里的房间,也有草坪上的集装箱。按照青年旅社的形制,设计成二人间、四人间,也有少数几个单人间,配有一间洗衣房。比青旅舒适的是,洗手淋浴间不再是公用。
草坪上的移动咖啡车
数字游民“九里”正在工作。
“这边的人都很有意思,我们之间没有利益牵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比较单纯,一起玩游戏、看电影、吃饭。大家虽然从事不同的工作,但可以在这里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只要不犯法。”九里在DNA感受到了一堆数字游民在一起碰撞的力量。
93年出生的9527,从事软件测试和媒体类工作,在一个远程工作平台上看到招募信息,直接从深圳飞了过来,带了4件外套。对他来说,这就是一趟带着工作的长旅行,安吉除了气候有那么点儿干燥,其他都很棒。
最让9527兴奋的是,“遇到很多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人”。认识人最好的方式是一起去做一件事。前几天,为丰富娱乐活动,物业买进一批自行车。于是大家一起去组装,装完后出去骑行了一阵。工作之余大家还会烤火、滑板、捡垃圾、玩OH牌,就是提一个问题,抽卡看不同人的心理映射。
公社里可租借骑行的自行车
1月下旬,离过年还有一周的时候,猫女咖啡车的Fenny从景德镇开着她的浅蓝色咖啡车来到了DNA。三年前,既想要自由旅行又需要一份收入支撑的猫女购得一辆可移动的咖啡车。
她一人从广东出发,全国范围内自驾,遇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一段时间,大理为多。找到合适的地方,停好车,打开车尾箱,折叠椅一撑,卖咖啡,也卖梦想,到江西的时候还招募听障人士一起做咖啡。随后开到了安吉,在她看来那是另一个“大理”。
猫女的咖啡车很有来头,来自一对专门将普通车“爆改”成房车的夫妇荷包蛋和Harry
猫女的咖啡车前,Harry和荷包蛋夫妇、猫女Fenny、许崧(左起)。
四年前,互联网大厂情侣荷包蛋和Harry脱离了固定的居所,开着自己改造的小房车,生活和工作在路上,探索这个时代的“游牧”精神。一年后,他们干脆创立“松木巴士”,专门帮助那些想在路上的游民们打造个性化的移动空间。他们的第一辆改造车就卖给了猫女,三人也因此结缘。
更有意思的是,荷包蛋和Harry也从原本暂居的莫干山来到了DNA公社。
松木巴士的到来,为DNA增添了更浓重的游牧的味道。DNA所在的厂房原有的仓库正好给松木巴士当改装间,空地上停着一些客户和朋友拿来要求改造的车。还有一辆日本七十年代的日野公交车。如今,松木巴士正在将其改造为DNA的一个公共图书馆。
2、
数字游民,简单来说就是靠一台电脑就可以工作的人群,他们不囿于物理空间上的“上班”,所以也可以全职旅行。一些知名的数字游民部落分别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的Canggu(长谷)村、Ubud(乌布)村和泰国清迈。
这些地方普遍有宜人的自然环境,本地人较友好,再辅以高速网络,数字游民们就可以实现旅行和工作两不误。
在阿德看来,这些数字游民部落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技术含量,无非是青年旅社里加上煮饭做菜的功能,空间设计里增添必要的小细节。
除了自然环境,数字游民部落在东南亚繁盛还基于一个“地理套利”的底层逻辑。做同样的工作赚同样的钱,纽约和乌布的生活成本截然不同。
但是这些关于数字游民的科普,做这份数字游民部落提案的四个人在推文中从来不提。他们只说,在安吉溪龙乡有那么一个地方正在召集数字游民内测,如果你是只靠一台电脑就能工作的人,便可以申请,且获得免费食宿。
“集体宿舍”
四个人来自大理,但都不是大理土著。许崧是杭州人,全职旅行多年又移居大理写书。许崧很喜欢“开源运动”圣经《大教堂和集市》,里面描述了“教堂”和“集市”这两种形态和其形成原因:大教堂是自上而下的,集市相反,完全是自下而上的,是一种生态,不由一个大脑来规定。许崧想做集市,这也成了后来数字游民公社的底层逻辑——人和人的聚集场所,有稳定场域,去中心化。
阿德,大理海豚阿德书店的创始人,他的公众号“苍山下”也是个小社群,街坊们都在上面开设专栏。
还有岚卿和梭梭,旅行在路上后又定居在大理。
因为有过大理的生活经验,四人就某点认识达成一致:中国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自己的社区,直到房地产蓬勃到来,第一次“没了”邻居。正因为这样,他们尝试在自然环境优美又富裕的安吉发起一场数字游民部落的实验。
DNA公社联合办公空间,随处都有USB插口。
公社过道里的单人格子间,一排火车车厢般的工位,帘子放下,保证个人私密。
3、
去年12月初,DNA正式开始召集数字游民。彼时,DNA数字游民公社已经造得差不多了。利用废弃的竹木工艺厂,业主方根据提案方的提案,依照数字游民的Co-working和Co-living需求,建设了整个园区。
两个半透明时尚空间,一个是数字游民们的共享办公空间,长条形的工位上有几个位置前堆满了电脑、耳机、茶杯等,像图书馆里学霸占的位置。
虽然数字游民们的总体生活状态是移动的,但因为在某个时间段里依然拥有固定生活空间,他们也会倾向于获取一个固定办公区域,不用每天腾挪物品。
另一侧是阶梯,随处都有USB插口。相比工位的正式,阶梯座位更松散开放,人和人的挨得更近。
我去的时候,一位长得像林志炫但有着一头卷卷发的男生和一位女生正在交谈,男生从事教育,女生立足可持续发展。他们刚认识不久。
角落的柜子里放着瑜伽垫等健身器材,以及大伙儿买的咖啡、零食。
相邻的是接待空间,目前还在完善中。两个空间独立,保证在这里生活着的数字游民的工作不被参观等游客行为打扰。
74个客房,有主楼里的房间,也有草坪上的集装箱。按照青年旅社的形制,设计成了二人间、四人间,也有少数几个单人间,配有一间洗衣房。比青旅舒适的是,洗手淋浴间不再是公用。
客房和办公区域中间的过道里也被利用了起来,设计了一排火车车厢般的工位,帘子放下,保证个人私密。
另一幢木头色的主楼承担着休闲和会议功能,比如早餐,谁愿意做谁做,做多时就惠及旁人。
谁要是早起,就去那边煮粥、蒸包子、冲咖啡。至于中餐和晚餐,目前在1公里外的餐厅食堂,有热腾腾的荤素菜。
公社一角,也是数字游民公社的功能导览。
4、
DNA来的第一波游民的是一对情侣,职业是设计师和策展人。他们在继续自己的工作之余,还兼顾着帮DNA设计了共享办公区域的阶梯,加装了部分桌子,还装饰了一部分插画。这些人,既是数字游民,来到这里继续原有的工作和生活,也是DNA的建造者,用自己的所长和这里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结。
各种职业的人从四面八方来到安吉,过着有点像大学生的生活,只不过,这些人并不是穷学生。
若非要找共性,游民们以IT和设计行业居多,单身率很高,且少有归期。如果说“旅游”早就更新成了“旅行”,那么现在更多人是“在路上”,只买单程票。所以,“准备住多久”几乎是个无解的问题,操作团队甚至没让这些人交押金。
在DNA,没有老板和员工,支持团队许崧、阿德、梭梭、岚卿自称是个“豪华梦想支援小组”,担负一定的组织和策划工作,但同时,他们也是数字游民的其中一员。
他们也会“轮休”,待上一定时间,再去别的地方,或是回大理。在许崧看来,下一代很有可能就是真正在路上的一代——他指的是,连出生都在路上。
按照计划,过了正月十五,DNA就要收取一定的费用,这是符合商业逻辑的。同时,旁边不远处的ACDC也即将完工。这是8000多平的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nji Creative & Design Center),有商业级印刷设备,也解决了目前没地方开视频会议的尴尬——这是九里提到的问题,游民们多的时候,她就得回房间开会。
小到数字游民部落本身,大到乡村建设,都没有样本,所有尝试都是摸索。在DNA的游民们看来,要形成一个健康的生态,必须依赖相对稳定的场域和稳定有趣的人。
场域要扎根在一个地方,不能老是搬迁挪移。人要去中心化,可以有节点人物——一个圈子里总有几个社恐,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社牛,但不构成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
刚过去的除夕下午,没有回家过年的数字游民在一起写春联。
农历虎年,十来个游民留在DNA过年,许崧让人把他的摩托车从大理寄到了安吉,大家把装摩托车的木箱子烧了,很开心地围炉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