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调而关键的组织：东盟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的正面

10月26日至28日，第38届和第39届东盟峰会及东亚合作领导人系列会议召开，会议以视频方式举行。其间，在第24次东盟与中日韩（10+3）领导人会议上，各国领导人重申对《清迈倡议多边化协议》（CMIM）以及对东盟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MRO）所承担的任务的强烈支持。这是AMRO第一次被邀请参加10+3领导人峰会，参会的身份为观察员。AMRO负责人土井俊范（Toshinori Doi）表示，这次邀请恰逢AMRO成立十周年，出席这一重要会议，突出了AMRO作为该地区可信赖的政策顾问的使命，特别是在新冠疫情带来挑战的时期。[1]对于不太了解东亚合作的人而言，AMRO或许是一个比较陌生的词语缩写。但是，对于那些长期关注东南亚、东亚合作的人而言，AMRO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组织，准确来说，它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区国际组织。成立十年的AMRO究竟是谁？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面相很重要。曾国藩曾总结多年识人用人心得著成一部奇书《冰鉴》，通过神骨、刚柔、容貌、情态、须眉、声音、气色等方面来识人观相。AMRO虽说是一个“冷冰冰”的国际组织，但成立十年来已逐步塑造出一个强调合作、协调、勤勉、专业的形象。从2016年开始，AMRO每年发布年度报告，综述当年开展的各项工作以及取得的成绩。先让我们从这5年的年报中看看AMRO希望展示给世人的“正面”。

画像1:它是谁？

AMRO的全称是ASEAN+3 Marcoeconomic Research Office，中文通常翻译为东盟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也有学者称其为“东亚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2011年4月，AMRO在新加坡注册成立，当时的身份是一家有限责任公司。2012年2月29日，AMRO正式投入运营。2016年2月，经过成员讨论批准，AMRO成为一家国际组织。显然，国际组织的分量和作用远远大于有限公司。AMRO的成员包括东盟10国、中国、中国香港、日本和韩国，共14名成员。

既然是“办公室”，肯定有办公室主任。首任主任是中国前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魏本华，任期一年。第二任主任是日本前财务省国际局高官根本洋一（Nemoto Yoichi），任期两年。第三任主任是中国前财政部国际经济关系司副司长常军红，任期三年。第四任也是现任主任是日本前财务省特别顾问土井俊范（Toshinori Doi），他于2019年5月27日就职至今。理论上AMRO的主任任期三年，前两任的特殊安排肯定有其原因，答案似乎无法从“正面”找到，留待下文的“侧面”揭晓。

除了“一把手”在中日官员之间交替外，AMRO高级管理团队的配置也十分“平衡”。2016年、2017年、2018年，主任来自中国，负责运营的副主任来自韩国，负责CMIM等具体工作的副主任来自日本。2019年、2020年，主任来自日本，负责运营的仍然来自韩国，负责CMIM的副主任则来自中国。5年中不变的是韩国人负责运营，首席经济学家一直由来自新加坡的许和意博士（Dr Hoe Ee Khor）担任。翻看许博士的履历，1981年他便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开始在IMF工作，随后就职于新加坡金融管理局、阿布扎比经济发展委员会。加入AMRO之前，许博士的最后一个身份是IMF亚洲及太平洋部副主任，直接负责监督6个东盟国家（印尼、马来西亚、缅甸、菲律宾、泰国和文莱）和12个太平洋岛屿国家。从AMRO高管的人员配置看，该机构一直由区域内实力、能力最强的大国主导。2020年AMRO拥有员工66人，预计到2021年底员工人数将增加至75人。

画像2:它从哪里来？

AMRO的出现源于东盟10+3合作，而10+3合作起始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加速了合作的推进。简言之，危机之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没有能力帮助亚洲地区国家维护金融秩序的稳定，亚洲国家只能“抱团取暖”。在多方不断摸索、协商、妥协之下，以金融合作为重点的10+3合作从建立高层对话机制发展到构建区域危机救援合作机制CMIM，为了落实CMIM并开展有效监督，AMRO应运而生。

根据AMRO2016年第一份年报，2009年2月，10+3财长会议同意成立一个独立的地区监督机构，加强客观的经济监督。2010年3月，CMIM协议生效。2011年4月，根据新加坡公司法AMRO作为一家担保有限公司在新家坡成立。2014年7月，CMIM修订稿正式生效，修订的内容包括：1）CMIM资金规模从1200亿美元翻倍至2400亿美元；2）与IMF贷款的脱钩比例从20%增加到30%；3）新设立一个危机预防性贷款工具；4）延长CMIM贷款的期限和支持期。2014年10月，10+3成员成功签署AMRO协议，同意将AMRO升格为国际组织。2016年2月，协议正式生效，从而使AMRO成为一个具有完全法律人格的国际组织。2016年12月，AMRO的主要决策机构执行委员会批准并认可了《战略方向和中期执行计划》（SD&MTIP），该文件阐明了AMRO的使命、愿景和核心职能。

AMRO一步一个脚印，在国际组织的角色上越来越成熟。2017年12月，AMRO被授予联合国大会永久观察员地位。2019年12月，执行委员会批准了2020-2024年中期执行计划，作为蓝图确保与其战略方向保持一致。2020年9月，CMIM协议特别修订稿正式生效，内容包括：1）将与IMF贷款脱钩的比例从30%提高到40%；2）使自愿和需求驱动的本地货币出资制度化；3）澄清IMF脱钩部分的CMIM条件性框架。今年10月，AMRO以观察员身份第一次被邀请参加10+3领导人峰会。

画像3:它在做什么事？

AMRO的官网、年报、简介上最常出现的内容就是其使命、愿景和核心职能。其使命是“通过进行宏观经济监督和支持实施区域融资安排，为该地区的宏观经济和金融稳定作出贡献”。其愿景是“成为一个独立的、可信的和专业的区域组织，作为东盟10+3地区成员的可信赖的政策顾问”。其核心职能是“1）开展宏观经济监督；2）支持CMIM执行；3）向成员提供技术援助”。可以说，AMRO的日常工作都是围绕这三方面开展的。

以2020年为例，AMRO的主要工作成果包括：1）经济监督方面。完成6次年度咨询访问、9次临时访问，发布10份年度咨询报告、1份10+3区域经济展望报告；2）研究和政策报告方面。发布26份研究报告、政策报告；3）通过决议方面。当年通过9份决议；4）伙伴关系和外联方面。签署／更新2份合作谅解备忘录，组织／参加了25场重要活动，出版了35份AMRO专业报告，媒体发布新闻1826条，评论文章34篇，社交媒体订阅超过1万，AMRO网站浏览335677次。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给AMRO工作的开展带来诸多挑战，能取得上述成果实属不易。

AMRO在其年报中写道，“作为东盟+3地区值得信赖的 "家庭医生"，AMRO在进行宏观经济监督和支持CMIM的实施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我们地区金融安全网的核心组成部分。在像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不确定性时期，这一作用变得更加宝贵”。这简短的几句话其实透露出两层深远的意思：一是AMRO将自己定位为地区的“家庭医生”，言下之意是这个区域是一个“大家庭”，彼此紧密联系在一起；二是经过过去十几年的努力，地区金融安全网已经建立起来，预防的功能其实已经起了作用。

画像4:它要到哪里去？

维护区域的金融稳定是一项长期工作，对于AMRO而言可见的发展方向还是牢牢扣住三大工作任务，加强客观监督、支持并不断推进CMIM的执行以及对区域成员的技术援助。

经济监督方面。AMRO已经构建了全面的监督框架，国别监督、区域监督和行业／领域监督是其三大支柱，这项工作只能定期、按部就班的开展。没有捷径，也没有终点。监督做好了，相当于提前预知了风险，可以采取有效的预防措施。

对于CMIM条款的优化与运行，核心在于区域成员，AMRO现阶段的职责就是管理员，负责监督各国推进和执行。2020年9月的修订稿一大亮点是在自愿和需求驱动的基础上，成员国可以使用本地货币出资，“作为现行美元的替代方案”。虽然条款细节和执行程序还在最终商议中，但这意味着人民币、日元等本地国际货币可以被加入到储备资金池中，一方面减少对美元的依赖，一方面扩大本地货币的使用。自2013年开始，成员国定期进行CMIM互换交易测试，2020年开展了第11次试运行，AMRO在准备、实施和评估阶段为成员提供支持。中外学界有不少研究认为CMIM至今从未被使用，质疑东亚金融合作的实质效果。从AMRO的角度看，技术层面已经做好准备，用不用CMIM在于成员国自身。换句话说，一旦危机发生，如果CMIM提供的救助不如个别国家或者IMF提供的救助及时有效，问题也是出在成员国自身，10+3集体没有赋予CMIM足够的效能。AMRO说到底目前只是决策执行者，尚未有“独立”意志存在，或者说没有大国在AMRO“独当一面”，为结果负责。

在技术援助方面，中、日、韩三国出资资助了相关工作。这项工作应该算是AMRO作为东亚区域组织的特殊之处，毕竟区域内成员的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国与国之间政策的优先性差异也很大，技术层面需要AMRO从中协调，特别是帮助那些相对落后的成员国。10月27日，在第24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上，中国总理李克强在提到10+3合作激发财金合作活力时，专门提到中方愿积极考虑向AMRO中国技援基金增资，以AMRO成立十周年为契机，探讨拓展机构功能，进一步加强其在区域经济金融治理中的作用。技术援助，任重而道远。

（作者：熊岚，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专业19级博士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参考资料：

[1] https://www.amro-asia.org/asean3-leaders-summit-reaffirms-commitment-to-cmim-and-financial-coop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