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获得戛纳评审团大奖的火车电影,暨《电影手册》专访
《 六 号 车 厢 》
导演:尤霍·库奥斯曼恩
编剧:安德里斯·费尔德马尼斯/尤霍库奥斯曼恩/利维亚·乌尔曼/Rosa Liksom
主演:尤里·鲍里索夫/蒂娜拉·卓卡洛娃/波琳娜奥格
上映:2021-07-10(戛纳电影节)/2021-10-29(芬兰)
类型:剧情
片长:107分钟
地区:芬兰/俄罗斯/爱沙尼亚/德国
语言:俄语/芬兰语
影评正文
火车,电影。
电影,火车。
两者辅车相依的关系可以追溯到电影诞生的时代。根据都市传说,卢米埃尔兄弟的黑白短片《火车进站》,在1896年首映时,观众被直冲着他们而来的真人大小列车的画面吓得惊慌失措。
《火车进站》剧照(上同)
当然,艺术家对火车的热爱并没有停在十九世纪。早在汤姆克鲁斯之前,巴斯特·基顿在1927年的《将军号》中,为观众演示了高速铁路玩命的特技表演。
《将军号》剧照
以火车为灵感来源的电影在近代史上更是数不胜数。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到奉俊昊的雪国列车,还有延尚昊的《釜山行》。
《东方快车谋杀案》(1974)
《雪国列车》
《釜山行》
被视为芬兰最值得期待的新导演尤霍·库奥斯曼恩以第一部电影《奥利最开心的一天》荣获201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一种注目奖,并作为2017年芬兰角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代表。 《六号车厢》是该导演的第二部剧情片,今年尤霍开着绿皮火车,邀请我们和女主角劳拉一起踏上孤独、纯真、时而温暖的旅程。电影改编自芬兰作家罗莎·利克索姆的同名小说,入选参加2021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终与另外一部电影平分评审团大奖。
导演 尤霍·库奥斯曼恩
《六号车厢》的调性有些暧昧,不过深具写实主义的风格,透过男女主角的眼光观察与描绘90年代俄国的真实一面。故事背景很单纯,芬兰学生,劳拉与女友及她知识份子朋友在莫斯科告别后,决定向北极圈迈进,火车驶向联邦内最北、北极圈内最大的不冻港城市 - 摩尔曼斯克。在终点等着她的是柯拉半岛和卡诺泽罗湖的史前岩画。
列车缓缓从莫斯科上车出发,劳拉挑了一个空旷的车厢 - 六号舱。大雪纷飞、车厢寂寥,却冒出一个不识相的旅客。厌世矿工瓦狄姆,一个满嘴脏话的地痞流氓。旅程才开始,瓦狄姆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但问劳拉是否是妓女,并追她追到厕所。惊慌而后悔的劳拉打电话给在莫斯科的女友艾琳娜,可是发现女友早已变心。孤独的劳拉决定继续前进,试着和瓦狄姆相处。
《六号车厢》剧照
导演巧妙地透过手持的摄影机和人物特写镜头,让观众一同和劳拉困在无处可逃的火车上,狭小的车厢充满寂寞的苦味及幽闭恐惧。尤霍的视觉语言不虚华,但就像瓦狄姆大口吞下伏特加一样,无色无味,但三杯入喉便让人欲罢不能,满嘴尽是俄国的柔滑,甘甜与芳香。经过狂饮、宿醉、文化冲击后,通铺火车外大雪纷飞,劳拉和瓦狄姆之间的互动却渐渐温暖起来。两个寂寞的灵魂展开了一段纯粹而浪漫的感情,镜头所到之处皆是人类本性对爱的渴望,单纯地理解,无条件地支持,互相陪伴度过一段时光。
《六号车厢》剧照
火车越是颠簸地向北极圈奔驰,手持的摄影机越是更加稳健。具有颗粒感的35毫米胶片说的是前数字时代的故事,勾起我们对90年代共同的怀旧之情,也是对美好时代的追缅:劳拉的录音带,冰冷街道上的电话亭,一场挑战未知的旅行。
《六号车厢》剧照
除了未知,孤独也是电影的主调。
当劳拉离开莫斯科的舒适圈后,她与她的爱人就断绝了联系,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社交软件,她被迫坐在火车的餐厅车厢里跟形形色色的旅客交谈互动,虽然有语言的隔阂,但她已经开始学习人与人之间如何真正地联结。
当列车旅行结束,劳拉又变回孤身一人,她和瓦狄姆之间脆弱的纽带被分离残酷地打碎,劳拉独自坐在摩尔曼斯克的酒店房间里,她痛苦的孤独感有着无形的、不可逃避的重量。
《六号车厢》是室内剧,亦是公路电影。
每到一个新的站点,都有新的体验等待着劳拉和瓦迪姆,而当他们重新踏上火车时,他们的车厢就成了一个完美的、上演对手戏的场景。
这列火车,既是隐喻,又是真实的,随着它离莫斯科越来越远,走走停停,伴随着火车本身的晃动,一切的视角和镜头也随之共振。
整体来说,《六号车厢》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不过导演编排精细,在人物塑造方面下了很多功夫,导演有意把故事限制在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上,芬兰知识分子女留学生遇到了一个俄罗斯流氓矿工,平凡的两人之间爆发出的情感张力竟有山呼海啸之感,充满人性光辉和暖意。
我想到了另一部以火车为起点和终点的伟大电影。理查德-林克莱特的《爱在黎明破晓前》。这两部电影乍一看毫无关联,但在观看了《6号车厢》之后,你将无法否认:他们都希望向真挚人性致敬。
《电影手册》专访尤霍·库奥斯曼恩
在拍摄本片之前你有看过其他关于火车类型的电影吗?
我很希望能够保留电影的类型传统。在拍这部列车电影之前我尝试过拍摄一部拳击类型电影《奥利最开心的一天》( Hymyilevä mies)。所以,对,我看了很多。首先是为了从它们制作的角度来观察如何拍这类电影,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人物是怎么被拍出来的。我希望能有一种真的在火车上的体验感,但这并不是在所有电影里都能有体现。
在有限的空间里(真正的列车上)拍摄是真的挑战。
我们当时大概有30多个人在一个车厢里,有演员,导演,摄像助理还有我。另一个车厢里是负责声音的人。转场时,在演员和技术人员之间,至少有6个人同时移动,这让拍摄很困难。就像编舞一样,需要协调一切。但是我很喜欢,比起困难来说更是一种乐趣。比起能操控全场,我更愿意被现实中的不经意给惊艳到。
这是否说明你的演员可以有更多的临场发挥呢?
这部电影很特别,我只能通过电影剧本去了解现场演员的对话台词,因为我不会说俄语,而且我需要保证这些演员能够严格按照剧本去演绎。
《六号车厢》剧照
在开拍前,我没有严格遵照原先设计的拍摄计划,在之后的彩排过程中,演员们也会提出一些他们自己的想法,但是在真正的拍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在计划之中。电影中有两个临时发挥的场景,一个是lidia参与的,她饰演了ljoha的养母,但她本身不是一个演员。我不想让她完全按照台词去演绎,所以她会自己以自己的方式去讲述这个故事。
另外一个临时发挥的场景是暴风雪,我们当时本应该在船上拍摄另一个场景,但是当时突然暴风雪袭来,根本无法起航,所以我们需要决定要么终止拍摄,要么好好利用这个场景,最终我们选择继续拍摄,这才有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场景。
芬兰和俄罗斯的关系在这部电影中至关重要。
对于我来说,挑战永远是在我们遇到别人的时候,当共同点慢慢浮现时我们开始了解彼此。但是确实,芬兰和俄罗斯有一个很复杂的关系,他们之间有200年共同的历史。我永远在心灵上觉得作为一个芬兰人,比起瑞典,我更靠近俄罗斯。再者说芬兰并不属于斯堪的纳维亚国家。
关于俄罗斯,我的第一印象是有点粗鲁,比如说在咖啡馆里,但我马上就明白了,其实他们并不是不礼貌,而是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我其实挺喜欢这一点的,在那里虽然很多事情都行不通,但并不会造成麻烦。当我们是芬兰人,我们拍摄俄语电影时,就要很注意这种刻板印象。对于ljoha(俄罗斯男演员)来说,这种刻板印象反倒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比起小说,电影情节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在改编的过程中,我们尽量还是保持Rosa Liksom的原小说,但是在影片定位和角色选取时,我们觉得还是有调整的必要。之前的故事设定是发生在苏联,一个芬兰的年轻女孩遇到一个年长的俄罗斯工人。观众已经习惯想象这样的场景,拥有巨大年龄差异的两人,喝醉的苍老男人总是会想去侵犯年轻女孩。所以我们把女主角年龄增大了,男主角年轻化了。选角永远是工作当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尤其对于这类电影,其着重于对两个人物之间精细的推敲,从他们一开始的性格截然不同到逐渐发现共同点,这不仅仅只是改编,而是二人之间能否产生足够多的CP感。
请问您是严格按照剧本的时间顺序拍摄的吗?
对于重要场景来说是的。95%的场景都是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的火车旅程中拍的,然后我们又去了彼得罗扎沃茨克拍摄关于老妇人(男主养母)的场景。所有的团队工作人员都在火车上,这条线偶尔会被用在电影当中体现穿越西伯利亚的场面。但是因为我们有改编的自由,我并不想最终去蒙古的沙漠,所以我自己选了场景,把拍摄终点选到了靠近大海的摩尔曼斯克。
您有没有坚持永恒这个观点?
和岩刻一样,女主Laura想去看永恒的东西,但是在现实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在影片中,她尝试去抓住一切,不停用她自己的摄像机拍摄沿途,但是最终她的相机会偷走了。Laura和Irina的爱情故事在电影开始和结束时以对称方式呈现。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失去也让她变得自由。一切都消失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发生的一切没有价值,这种怀旧可能也是一种对失去的接受和怀念。
拍摄电影,是不是也是让某些事情永恒的一种方式?
我很喜欢思考这类问题,但是我来自芬兰,我是悲观主义者。
《六号车厢》剧照
-FIN-
影评作者:Bernardo Leyte
影评翻译:谭婷匀
采访翻译:雷陈
采访校对:Xavier
排版:Mithras
校对:小航
审稿: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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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一部获得戛纳评审团大奖的火车电影,暨《电影手册》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