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为何对女性如此严苛?

2021-09-30 12:07
广东

在前现代化的经济社会环境中,女性总被认为没有太大的经济作用,她们在一线肉身搏杀的战斗力,或者从事农业、游牧业生产的体力,通常都比不上成年男性,女人作为男人的“财产”,最被看重的,只有生育价值——这就是对女性的“物化”。

塔利班对女性如此严苛

源于落后生产力对女性的物化

作者:黄娜

几天前,塔利班的首场记者会上,塔利班发言人再次重申,现在的塔利班与20年前,已经 “大不相同”。

在被问及广受关注的女性权力时,发言人回应——“将在伊斯兰教法框架下尊重女性的权利”,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她们会按照伊斯兰教法生活,我们会很高兴,她们也会很高兴”。

很显然,上述回答,非常具有不确定性。

毕竟,在伊斯兰教中,派系多如牛毛,不同教派在传播教义时,又衍生出了各自独特的教法和相关准则,只要长老们点头,几乎想怎么解释,就能怎么解释。

而所有派系遵从的“伊斯兰教法”的母体,则是源于中世纪的“沙里阿特法典”。

此法典放到一千多年前的中世纪,确实有着明显的先进性,除了宗教相关的规定,同时涵盖了民法、刑法等各个方面。在操作上,宗教长老兼任法官和学者,按照法典进行决断。

可是,另一方面,此法典又规定,只要动因符合“圣训”,诸如荣誉谋杀、买卖妇女、动用部族私刑这类的行为,都是无罪的。

更何况,都2021年了,还拿着中世纪的经书解释现代化社会,怎么看,这个“将在伊斯兰教法框架下尊重女性的权利”,也有些缺乏诚意。

还有这句,“她们会按照伊斯兰教法生活,我们会很高兴,她们也会很高兴”,细品品,颇有些将女性“物化”的感觉——女性们满意不满意,男人们,早就替她们决定了。

甚至这不得不让人联想起上次塔利班掌权时对女性权力方面做出的回应:

1999年,面对国际方面对阿富汗妇女权利的质疑,塔利班代表曾骄傲的说——“我们给予妇女的权利没有任何一个其他国家能给得了她们。我们赋予妇女的,是真神和他的使者所指示的权利,即待在家里,遮蔽身体和面容,以获取宗教的指引。她们已经感到非常幸运了。”

就这样,阿富汗的女性们,被安排“感到幸运”或者“很高兴”....

实际上,不管是西方文明,还是东方文明,在生产力不发达的阶段,女性都曾被当作男性的附属品,歧视、压迫女性并非某个文化圈独有的现象。因而,对女性的严苛限制,并不能直接跟伊斯兰教画上等号。

典型的,比如当今印度的一些地区,女性的地位往往还比不上很多伊斯兰国家。

在印度,“祝你生个女儿”向来被认作是人间最恶毒的诅咒

不过,近一个多世纪以来,大多数东西方国家都进行了全面的改革,或者翻天覆地的革命,再加上,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女性的权利都得到提升,性别平等早就成为了全体国民的共识。

比如,自大航海时代起,西方文明通过殖民主义薅了全世界的羊毛,积累了大量财富,再经历几次工业革命,成功的实现了工业化和现代化。

而后,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掀起左翼运动,顺利通过改革的形式,实现了平权。

而东方许多多国则通艰苦的革命斗争,再经过土改,消灭了反动统治集团,剥夺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财富,将土地等生产资料收回国有,进行了利益再分配,而后以国家之力大搞工业化,运用工业化的力量,从经济上提高妇女的话语权,也顺利实现了性别平等。

20世纪30年代,苏联在中亚地区的妇女解放宣传画

显然,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推行工业化建设,都是女性获得平等权利的最重要的经济基础。

相比之下,在漫长的农业社会中,体力方面占了明显优势的男性一直掌握着绝对资源,成了社会的主宰;而到了工业社会,体力不再属于决定强弱势的唯一标准,甚至在有些行业,女性相对男性,还掌握了明显的优势。

可以说,工业化和现代化,不仅促进了财富的生产,更是一种用来打破封建枷锁的利器。

那么,再回过头来看阿富汗。

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区一直处于前现代状态,在崎岖又贫瘠的土地上,一直未能发育出健全的农业和工业文明,以及具有强大执行能力的中央集权政治体系。

加之,此地民族成分复杂,更像是一个由大量部族所组成的“地区”,而非一个完整统一的现代民族国家。

占人口44%左右的普什图族是阿富汗第一大民族,占人口30%的塔吉克族紧随其后,各民族以部落为核心山头林立。

长期以来,各部族的大小纷争和混战,一直是阿富汗社会结构的一部分。

在阿富汗,部族向来属于基层群众核心身份认同来源,在他们眼中,只有圣训、部落、长老,而不知国家为何物。

所以我们看到,无论是苏联人或者美国人,他们再自诩为文明或者现代化的代表,最终也都无法避免地卷入到了部族军阀混战之中。

这导致,各地宗教势力、军阀势力各自为政,无论外部的“文明”势力如何施加影响,他们最终也只能控制大城市,很难深入基层社会影响和感染到人民群众。

即便是查希尔国王时期或者苏联控制时代,我们看到的那些喀布尔街头的时髦女郎、戴着红领巾升国旗的阿富汗民主共和国少先队员,其实仅代表着当年极少数的一小部分城市群体——数量庞大的人口生活在与几百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的边远村镇,连饱饭都吃不上,多数是文盲半文盲,从小被教育真主安拉最大,经书和部落的毛拉能解释一切....

很说明问题的就是,无论是“红色亲王”达乌德、还是后来苏联扶植的阿富汗人民民主党政府还有杀进来的美国人,他们费了大劲搞的各种“移风易俗”的社会改造和土改运动(当然美国没有土改),最终无不打了水漂。

比如,有一次,为了宣传政策,达乌德政府效仿苏联,组织专门团队下乡去做工作,鼓励人们主动废除伊斯兰教法等旧制度,并且大搞普法活动,告诉村民们——那些按宗教老习俗“沙里阿特法典”认为无罪的行为,其实都是违法犯的。

结果,某地村民们在宗教人士和部落长老的煽动下,竟然自发围攻了宣传小组,并将团队中的女干部打晕后活埋。理由是,她竟然胆敢在男人面前公开讲话,并且没有穿罩袍——这违反了“沙里阿特法典”,对她的“处刑”,就是遵照了法典的规定!

很明显,在这片土地上,文明政府的宣传和基层民众的认知,似乎永远是两条平行的线路,鸡同鸭讲一般,找不到交汇点。

曾经的阿富汗妇女干部

这也就导致了,无论大国如何下功夫培植,最后都只能搞出“喀布尔市长”,而无法真正打造出一个有实际执政能力的阿富汗政府。

无论是美国人还是苏联人,他们扶植的阿富汗中央政府,总是反复被盘踞深山的游击势力骚扰和打击,不但无法完成真正的“改造”,甚至一旦外部的保护伞撤走,自身都难保。

20世纪80年代,阿富汗民主共和国宣传海报《劳动人民大团结建设社会主义》

那么有人会说,阿富汗人们的选择呢?

很遗憾,阿富汗人民,很难有做出选择的机会和能力。

就塔利班而言,它是一个广义上的保守势力集合,代表的是普什图民族军阀,保守派毛拉以及部族头目三者的利益 。

正如前面说的那样,在基层,部族头目和宗教长老作为阿富汗农民所能够接触到的最高政治实体,垄断了自己地盘的话语权。

这些人控制着阿富汗农村,“裹挟”着村民按他们的意思去“同意”,村民们没有任何可选的机会~因为,前面的两个大佬,已经替他们选择了。

与塔利班相对的是阿富汗的政府,它是一个买办、军阀以及受军阀“裹挟”的城市阶层利益集团的组合。

可以说,这两者谁没有真正代表阿富汗人民的意愿。

原本阿富汗城市化水平就低,大部分国民都生活在部族头目的控制下,受宗教影响很深,因而塔利班的后方很强大。所以,那个政府军代表的城市集团在不断内讧,并突然失去外部势力保护后,显得非常不堪一击。

很明显,阿富汗连去封建化都没完成,后面这些民主、平等和妇女解放相关的议题,都显得太奢侈了。

1980年代,苏联特色的阿富汗民主共和国宣传海报——打碎反动宗教势力

根植于落后的经济基础的阿富汗部族首领、宗教毛拉,势力强大,坚持不同意放弃权利。无论是阿富汗国王、红色亲王、阿富汗人民民主党、还是苏联人、美军不管作何尝试,均无法消灭他们。

而正是这些人,深刻控制着整个阿富汗基层。

1970年代,罩袍和洋装并行的喀布尔大街

在农业凋敝,几乎没有像样工业基础的阿富汗,“宗教体系”和部族认知,远比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和教育水平基础上的“现代价值观”更具有基层战斗力。

面对那些世代文盲,连饱饭都吃不上,一辈子没进过学校、没见过工厂的山民,你跟他们说要让你们的女孩去上学、去工作,甚至去选举这些“现代价值观”,他们会觉得你在发疯。

比如,之前有段视频,一位西方女记者采访几名塔利班武装人员,当问及是“否能接受民主统治下投票产生的女性政治家?”的时候,受访的几人竟然忍不住全部“噗嗤”笑出了声,然后马上要求关闭镜头——因为,按照他们的宗教原则,公开场合是禁止大笑的。

很显然,他们轻蔑的笑声,就是在告诉女记者,你这么问,是不是在发疯....

采访现场情形

在这种前现代化的经济社会环境中,女性总被认为没有太大的经济作用,她们在一线肉身搏杀的战斗力,或者从事农业、游牧业生产的体力,通常都比不上成年男性,女人作为男人的“财产”,最被看重的,只有生育价值——这就是对女性的“物化”。

总之,女性真正实现被尊重和平等相待,是必须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的。就拿当咱们中国来说,想当年,有多少边疆的部落寨子都是在彻底革命后,被一把从原始社会拉进社会主义社会的。如果没有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工业发展,没有疯狂基建和教育的进步,那些部落和寨子,仍然会恪守他们对于“尊重女性”的理解——女孩不读书,初潮就嫁人,尽量多的生孩子。

而把控她们的男人们,还会打心底里,“替”她们感到高兴。

原标题:《塔利班为何对女性如此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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