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争霸︱贸易遭受荷兰排挤,英国海军靠征船税强势崛起

Q先森
2016-06-02 15:59
来源:澎湃新闻

作为一个典型的海洋国家,英国本应高度重视发展海军,而事实上的海军建设却有如海浪一样波动起伏、忽高忽低。如果从中世纪晚期的百年战争算起,亨利五世掌握一支由38艘战舰组成的豪华舰队,英国海上力量达到中世纪高峰,但其后的亨利六世软弱无能,英国内斗加剧,最终发展为血腥的玫瑰战争,航海事业无人问津,海军急剧衰落。

都铎王朝建立后,前两任君主开始恢复海上力量,亨利八世还一度拥有欧洲设计最先进的战舰,但是由于长期内乱,错过了地理大发现的早期阶段,最好的贸易路线和资源最丰富的殖民地被葡萄牙和紧随其后的西班牙占据。英国海军反复兴起、衰落的命运并未终结,爱德华六世和玛丽一世没有继承其父亨利八世的海军宏图,反而任由内部腐败和管理不善侵蚀着海军舰队。

亨利八世(1509-1547年在位)

伊丽莎白一世在位早期,财力有限而且舰船严重不足,不得不依靠私掠海盗打击西班牙帝国。伊丽莎白是一位英明君主,英国贸易的快速增长以及葡西两国的惊人财富令她认识到,海上力量是英国成为欧洲强国、乃至称霸世界的关键。伊丽莎白在位中后期,一旦王室收入改善,就加强海军舰队和基础设施。但从地缘政治角度考虑,英国要保持欧洲大陆均势,遏制西班牙称霸,故而女王在对欧洲的直接干预和支持盟友上投入较多资金和资源,加之财政拮据,尚不能全力发展海军。

纵使如此,伊丽莎白时期的英国海洋事业蒸蒸日上,并凭借好运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可惜,英国海军似乎摆脱不了起伏跌宕的宿命。斯图亚特王朝前期,英国海军又进入低谷,这次是什么原因?

英西战争结束后的海上诸强

1604年,登基仅一年的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就与西班牙缔结了停战和约,伊丽莎白时代开始的、断断续续打了二十年的英西战争结束。詹姆斯一世外交上奉行不动武力的和平主义政策,英国人得享太平二十多年;詹姆士执政后期,破坏惊人、损失惨重的三十年战争席卷欧洲。

三十年战争(1618-1648年)

这一时期,英国海外开疆拓土扩张取得重大突破,与西班牙和解后,英国可在和平条件下充分支持海外探险和殖民地拓展。1607年,在美洲东海岸中部建立起詹姆士城,这是英国人在美洲第一个成功的殖民地,同年殖民纽芬兰成功,1620年伟大的“五月花”号到达美洲的普利茅斯。161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莫卧儿王朝统治的印度设立第一个商馆。

詹姆士一世执政时,英国设计并建成了1200吨、装备90门火炮的“太子”号战舰,这是当时排水量最大、火力最强的巨型风帆战舰。尽管如此,由于处于相对和平时期,詹姆士的海军整体上呈现衰落下滑之势。短期内,英国海军甚至不能保护海岸和商船免遭巴巴利海盗(奥斯曼帝国支持的、以北非为基地的海盗)的劫掠。

“太子”号战舰

长期看,尽管卷入了三十年战争,英国昔日的盟友荷兰建立起全球海上贸易帝国,拥有强大的巡航舰队,进入了黄金时代。英国在北海、波罗的海、地中海、大西洋的航运与贸易无不遭到荷兰的排斥和压制,由于海军实力不济,英国政府也只能“忍气吞声”。

荷兰黄金时代的阿姆斯特丹

与法国和西班牙等君主专制国家相比,英国王室的财税征收能力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由此导致的军费不足也是长期阻碍海军发展的重要原因。17世纪初期,英国的税负或许只有法国的1/4到1/3,甚至少于法国诺曼底的一个省。

1588年无敌舰队惨败后,西班牙仅用三年就完全恢复了海军实力,并且对贸易船队和殖民地港口加强保护。17世纪前期,西班牙海军可以自由地巡航于英吉利海峡和北海,并能为在法国和荷兰作战的军队提供军事援助。

不过16世纪末期开始,西班牙本土经济就进入衰败通道,在三十年战争和其他战争中更是渐渐耗尽国力,其资源已不足以同时维持强大的陆军和海军。西班牙为打赢战争,集中力量优先保障陆军,海军实力下滑,荷兰、法国与英国趁机夺取了西班牙在加勒比海地区的诸多殖民地。

船税与英国海军的复苏

查理一世掌权后,打算着手建设一支有强大战斗力的海军舰队,他的资金主要来自船税(ship money)。英国船税的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至盎格鲁-撒克逊时期,当时叫船金(ship-geld)。亨利七世在位时,“船税”已是一项确定的君主特权,即国王在国家面临战争危险时,可征用沿海各郡的私人船只。后来船税演变为一种真正的临时税收,并不需要议会批准。

查理一世(1625-1649年在位)

1625-1627年,英国与西班牙爆发短暂战争,查理一世按照传统连续三年征收船税。1634年,查理以打击英国南部和西部海岸的海盗为由再次征缴船税,当时巴巴利海盗已很猖獗,致使部分航线停航,因此这次不是面临战争的收税,也顺利完成。

1635年查理得寸进尺,将船税扩展到包括内陆各郡的全国范围,而且1636年继续全国征收,这突破了临近战争和沿海地区这两大船税的限制,将船税变成了普通税。来自内陆白金汉郡的乡绅汉普顿拒绝交税,引发了英国历史上著名的“船税案”。在查理一世的强大压力下,英国财政上诉法院以7:5的微弱优势支持国王的征税特权。此后全国范围的船税一直征收,直到1641年被议会宣布非法并取消。

1634-1640年进入海军金库的80万英镑船税金,确实令海军舰队以及巡视打击海盗的力量增强。1638年服役的“海上君主”号排水量1522吨,配置102门火炮,刷新了“太子”号创下的纪录。不过英国战舰的数量仍然不足以对抗荷兰舰队,而且过于庞大和笨重,不能有效打击轻便迅捷的私掠海盗船。

“海上君主”号战舰

英荷海上大战不可避免

斯图亚特王朝从詹姆士一世开始,国王与议会就互不信任,其子查理一世与议会的关系更加恶化。1629年查理一世解散了议会,直到十一年后才重新召开。上述船税案也是由于查理一世挑战“议会控制征税权”的传统。船税案以及其他种种政治问题持续发酵,令议会与国王的冲突激化到兵戎相见,直到1642年英国内战爆发。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船税金资助下实力大增的英国海军,在内战中站在了议会一边,将试图支援查理一世的法国军队挡在海外。议会控制的陆军在克伦威尔将军的卓越领导下,战胜国王军队及其支持者。1649年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英国进入共和国时期(Commonwealth of England)。

克伦威尔(1599-1658年)

支持共和政府的英国商人阶层,对长期遭荷兰排挤极为不满,要求政府保护英国海上贸易和殖民地利益。由于处死了国王,共和政府被欧洲各君主国视作洪水猛兽。雪上加霜的是,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疲惫不堪、国力衰竭的西班牙与荷兰签订合约,原本由英国享有的市场被荷兰夺走。

内外强烈压力之下,英国政府投入巨资发展海军,通过变卖贵族财产,每年由议会拨款40万英镑建造舰船。克伦威尔掌权期间,英国新造舰船就有207艘,其中“纳斯比”号吨位达1665吨,再次刷新世界海军纪录。“纳斯比”号拥有八十门重火炮,可在恶劣气候下较好地逆风航行,擅长远程炮战。“纳斯比”号也是后来所有主力战舰的原型,直到蒸汽船出现。不过,英国建造的大多数舰只是所谓的多帆快速战舰,它们体积更小、速度更快、更能经受风浪冲击。正是在这一时期,英国海军实力跃居欧洲首位。

“纳斯比”号战舰

内战中支持议会的海军,到了共和政府高压统治时期,怀念斯图亚特王朝的好处,于是部分舰队追随保王党逃亡海外。出于对海军军官的不信任,克伦威尔委派他的陆军高级军官担任海军将领(General at sea),这些“旱鸭子”正是日后与荷兰海上大战的英国海军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