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米罗美术馆馆长谈“米罗三角”中的建筑、灵感和艺术

“胡安·米罗：女人·小鸟·星星”正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展出，此次展览由浦东美术馆与西班牙米罗美术馆联袂呈现，展现其横跨1940年至1970年的艺术创作，包括绘画、雕塑、版画、织物等各个面向的作品，揭示出米罗坚持不懈的个人创作语言。

看作品前，不妨回到米罗的家乡巴塞罗那和他生活过的地方——蒙特罗奇、马略卡岛，在这些地方能找到米罗艺术的源泉。《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近日专访了米罗美术馆馆长马尔科·丹尼尔（Marko Daniel），他将此三处称为“米罗三角”，由此可以理解米罗艺术的形成。

1979年，阿诺德·纽曼拍摄的米罗

位于巴塞罗那的米罗美术馆（Fundació Joan Miró） © Fundació Joan Miró. Photo- Pep Herrero

1893年，米罗出生于西班牙的巴塞罗那，父亲是一位金匠，母亲出身于细木匠家庭。或许是由于父母家传传统技能、工艺设计的影响，米罗自小就想成为一个艺术家。但事与愿违，米罗在1910年当上商业职员。第二年因为工作的不顺，米罗患了重病，父亲把他送到蒙特罗奇附近的农村疗养，在这里，他可以俯瞰金色的海滩、粗犷的断岩、坚石叠成的农舍、环绕村落的橄榄树和葡萄园。这一段的疗养生活，对米罗艺术风格的形成，是一种先期的准备。身体复原后，米罗回到巴塞罗那，进入一所美术学校学习，并开始了绘画创作。

1893年，米罗和他的父母及妹妹

米罗，《蒙特罗奇的村庄和教堂》，1919

1919年米罗离开家乡，首次来到巴黎。当时巴黎艺术家荟萃，美术馆和博物馆珍品如云。但当时的米罗是一个贫穷而无名的青年画家，在巴黎几乎天天挨饿。但首次巴黎之行给他的最大收获是认识了许多艺术界朋友，特别是同样来自西班牙的画家毕加索。毕加索买下了米罗的一张自画像，并介绍他结识了云集在巴黎的很多艺术家。

1925年，米罗参加了在皮埃尔美术馆举行的第一次超现实主义展览。至此以后米罗的作品就被人们称为梦幻绘画。1929年10月，米罗与比拉·詹科莎（Pilar Juncosa）结婚，1931年，女儿多萝娜在巴塞罗那出世，这是他们仅有的孩子。

1931年，米罗和他的妻女

1930年代，米罗作为超现实主义领袖人物，他的名望仅次于毕加索。但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后，米罗无法回到西班牙，他定居在帕尔马·德·马略卡。在与战争隔绝的年月里，他需要沉思和重新评价一切，这促使他阅读了一些神秘文学作品，并且聆听莫扎特和巴赫的音乐。到了1942年，他制作了一些标题为星座的小幅水粉画，这些作品是他的最错综最抒情的构图，涉及飞翔和变形的构思，是他所瞑想的鸟儿迁徙、蝴蝶群季节性的更替以及星座和银河的流动等变体画。《星座》系列1945年在纽约皮埃尔·马蒂斯美术馆展出，并促成了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的出现。

1942年，米罗在马略卡岛工作室。华金·戈米斯（Joaquim Gomis）摄影

对位于加泰罗尼亚地区蒙特罗奇和地中海马略卡岛的依恋，在米罗的艺术作品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与土地的联系，以及他对日常物品和自然环境的兴趣，构成了他画面的来源，也为后世对他的研究提供了背景。

米罗在蒙特罗奇（1946-1950）© Hereus de Joaquim Gomis. Fundació Joan Miró, Barcelona

米罗回避学术主义，一直在追求一种不能归类于任何特定运动的、纯粹的、全球性的艺术。1975年6月10日，由米罗自己创建的米罗美术馆（Fundació Joan Miró）在巴塞罗那向公众开放。目前米罗美术馆的藏品超过1.4万件，这些作品大部分是他本人捐赠的，但也有一些来自他的妻子和他的好友琼·普拉茨（Joan Prats）的收藏。随着Aimé Maeght和他的妻子玛格丽特（Margueri）、马蒂斯、 Manuel de Muga、何塞普·路易·塞特（Josep Lluís Sert）、 约瑟普·罗优（Josep Royo）等人的捐赠，藏品不断增加。

巴塞罗那的米罗美术馆

此番浦东美术馆的“胡安·米罗：女人·小鸟·星星”，也是米罗美术馆首次在中国大陆策划和组织的展览，米罗独特的艺术符号和作品象征与中国文化的艺术表达有着特殊的联系，并与中国文化的艺术表达有所呼应。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近日专访了米罗美术馆馆长马尔科·丹尼尔（Marko Daniel），他曾是英国泰特美术馆公共项目的负责人，2017年成为米罗美术馆馆长，他尤其重视“米罗三角”的概念，将巴塞罗那、蒙特罗奇、马略卡岛分别代表的建筑、灵感、艺术的联动。

米罗美术馆馆长马尔科·丹尼尔

澎湃新闻：米罗美术馆建立的背景和职能是什么？

马尔科·丹尼尔：米罗美术馆是由米罗本人创建的，最初主要由他的私人收藏构成，他希望在巴塞罗那建立一个国际认可的中心，用于其艺术的学术研究，并传播和展示自己的收藏。该美术馆于1975年6月10日向公众开放，在此，米罗的作品与最前沿的当代艺术并存。

目前，美术馆采用跨学科的方式，举办20至21世纪当代艺术家的临时展览，并与其他机构和组织合作学术活动和项目，同时通过展览和教育项目，以探索米罗作品和当代艺术方向的相关研究。

米罗美术馆建筑由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何塞普·路易·塞特 （Josep Lluís Sert）设计，这是世界上少数几个由艺术家和建筑师合作完成空间，两人共同完成了作品和空间之间的对话。

巴塞罗那米罗美术馆内景

澎湃新闻：在何塞普·路易·塞特设计的建筑内，艺术家与建筑师之间如何共谋作品与空间的对话？

马尔科·丹尼尔：何塞普·路易·塞特是加泰罗尼亚国际前卫建筑的倡导者，也是米罗的好友，塞特还为米罗在马略卡岛设计了工作室，双方的合作为建筑中的艺术品创造了独特的专用空间。

米罗美术馆的建筑具有理性主义的结构和地中海特色——中央庭院、屋顶露台和天窗——无疑是巴塞罗那的理性主义地标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它是两位独特艺术家的艺术作品，是这座城市的文化标志之一，也是艺术、建筑、景观的融合的代表作。

何塞普·路易·塞特

澎湃新闻：在米罗所生活的时代，正是西方现代艺术发展进行时，在他之前凡·高、马蒂斯、毕加索、卢梭等人做出了自己的现代艺术的实践，他自己也经历了超现实主义、野兽派、立体主义、至上主义等，米罗如何逐步形成了完全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

马尔科·丹尼尔：米罗虽然身处不同的艺术运动中，但他在1920年代开始接触巴黎的诗人和作家，逐渐放弃了对现实的模仿复制，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从那时起，他开始在画布上加入诗意的词句，以及来自现实世界的物体，他认为这些物体具有巨大的“辐射力”和“诗歌的力量”。诗歌在他艺术语言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米罗，《早上的星》，1940

澎湃新闻：除了巴黎外，巴塞罗那、蒙特罗奇、马略卡岛构成的“米罗三角”，这三个地点对米罗而言分别代表了什么？它们分别带给米罗怎样至关重要的影响？

马尔科·丹尼尔：“米罗三角”的三个地点，代表了三个情感景观，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米罗的作品和精神。三角的三个顶点分别为巴塞罗那的米罗美术馆，此地是观看和研究艺术家职业生涯的里程碑；蒙特罗奇揭示了他的根、土地和灵感，也是他创造性追求的出发点和起源；还有马略卡岛，那里有他梦想的工作室，以及他岛上避难多年创作的艺术作品。巴塞罗那、蒙特罗奇、马略卡代表了灵感，建筑、艺术。这三个地标，对于理解米罗作品至关重要。

蒙特罗奇的米罗美术馆（Fundació Mas Miró），© Fundació Mas Miró

蒙特罗奇的米罗美术馆内部

澎湃新闻：当下，米罗又给这三处带来了什么？

马尔科·丹尼尔：感谢米罗和他的慷慨，在巴塞罗那有米罗美术馆、在马略卡岛，有米罗马略卡美术馆（Fundació Miró Mallorca）、在蒙特罗奇也有米罗美术馆（Fundació Mas Miró），前两处都展出有大量米罗的艺术作品，这三个地标也如同三件作品，对分享米罗的工作和生活、也传播着他的艺术理想。

 米罗在马略卡岛的工作室，由何塞普·路易·塞特设计。© Rubén Perdomo

米罗马略卡美术馆内部

世界上还有许多地方对米罗也很重要，比如巴黎，就是他的生活和艺术发展中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城市，不仅是因为他曾在那里工作交友，还为巴黎创作的公共雕塑，并创作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太阳和月亮壁画。

米罗在巴黎的公共雕塑，《杏花下的情侣》，1978

此外，日本也是米罗艺术发展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在1966和1969年两次前往日本，在日本的经历使他更深入地接触亚洲的思想和美学。最后，美国也是他成为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的关键，尤其他1945年在纽约的《星座》展览，可视为他工作的新起点。目前，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还藏有米罗的《农场》等绘画和挂毯作品。

澎湃新闻：在当代视野下，如何再读米罗？

马尔科·丹尼尔：米罗不仅是20世纪的关键艺术家之一，他的创新、尤其是他一生中与当代艺术发展的持续联系，使之成为理解当代艺术史和未来的关键人物之一，也成为年轻一代艺术家的重要参考，他喜欢向别人学习，不仅是向过往的大师、向同时代的艺术家学，也向比自己年轻的人学习。这也助于理解为什么他的艺术直到今天仍然充满活力和活力。

澎湃新闻：未来米罗美术馆有何新的计划？

马尔科·丹尼尔：米罗美术馆作为世界领先的专题或艺术家博物馆之一，有着辉煌而丰富的历史。2025年，米罗美术馆即将迎来成立五十周年，我们高度专业的团队在梳理米罗构建的伟大艺术遗产的基础上，也在筹备五十周年纪念活动，这是一个创新和多元化的计划，未来还将继续与当地公众和国际游客更紧密地合作。

巴塞罗那米罗美术馆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