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京文旅三城记⑤｜蓟州：体验复古文艺
独乐寺是蓟州城区最热门的景点，这座建筑的开发也是一个传奇故事。从1910年开始，日本建筑历史学家关野贞在中国寻访研究佛教建筑，1930年他前往清东陵时路过蓟州，偶然看到独乐寺，认出这是辽代建筑，但他没有进入，只是匆匆拍了照片。后来他的照片在蓟州鼓楼展览时，一位参观者——杨廷宝看到后，告诉了他的朋友——著名建筑师梁思成。
第二年，梁思成带着团队来到独乐寺考察研究，写了一篇《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山门考》，认为整座寺庙最晚在唐朝初期修建，其中观音阁和山门是辽圣宗统合二年（公元984年）重建，距离现在已超过一千年了。
独乐寺入口。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独乐寺景区规划有一点缺憾，不能直接走山门正面，要从侧面一处宅子进入，少了正入山门的震慑体验。但是可以理解，因为山门对着的影壁在路中间的位置，如果开放正面山门，整条步行街的路口会被独乐寺出入通道横向堵住，造成通行不便，这也是一个权宜方案。
独乐寺主要是看山门和观音阁，只有这两栋建筑是辽代遗留，而且保存完好。山门上方独乐寺的匾额是明朝嘉靖皇帝时期的内阁首辅严嵩所写，关于独乐寺名字的由来，流传最广的是安禄山在此起兵，“思独乐而不与民同乐”，将寺院命名为独乐寺。但历史上安禄山是在范阳起兵，不是在渔阳，所以这个说法不可靠。“独乐”更可能来自“独以普度众生为乐”，比较小众但正常的佛寺命名。
辽国建筑在制式上承接唐朝，甚至比宋更接近唐，建筑用料坚实，斗拱雄大，有盛世气息。独乐寺山门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庑殿顶，五脊四坡，称为“四阿大顶”。庑殿顶是古代建筑的一种样式，一般用于宫殿庙宇建筑，分成单檐和重檐，故宫太和殿是两层重檐，独乐寺山门是单檐。
这座建筑与后来明清庑殿顶样式的区别是，两个鸱吻之间的正脊距离短，而檐出长。对比故宫太和殿会发现，两个鸱吻之间的正脊距离很长，但檐出相对短一些。独乐寺山门屋顶的两个鸱吻是辽代物件，是目前国内最早的鸱吻实物，上面的鸱吻尾巴向内，而明清建筑鸱吻的尾巴向外卷。
山门内左右两旁是巨大的哼哈二将彩色泥塑，也是辽代的作品，穿过山门就是观音阁，独乐寺观音阁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结构楼阁，外面看是两层，内部却是三层，外表两层屋檐之间有一圈围栏，即室内的第二层位置，不过我参观时，内部修缮不允许上楼。
观音阁正面匾额“观音之阁”，以前认为是李白书写，后来推测可能是明朝正德年间首辅李东阳所写，下面的“具足圆成”是咸丰皇帝手迹，但梁思成认为咸丰皇帝写错了，应该是“具足圆通”，观音阁内还有一处书法“普门香界”是乾隆皇帝写的。
独乐寺观音阁
进入观音阁，可以从下往上仰望巨大的观音塑像。这座塑像建于辽代，高16米多，是中国现存最大的泥塑像。观音阁三面有壁画，绘制的是明王与罗汉，元朝绘画，明朝重描，清朝重修时被盖住了，据说是唐山大地震把泥灰震掉了才露出来。
在观音头顶有10个小观音像，被称为十一面观音，绕到观音泥塑背后是一座明朝的倒坐观音像，倒坐的意思是坐在正殿的背面，一般佛寺弥勒佛背后是韦驮护法，但这座殿里没有弥勒佛，所以背后不是韦驮护法，而是放了倒坐观音。那么韦驮护法在哪里呢？从观音阁后门出来，有一座小小的韦驮亭，原本建于明朝，之前里面的韦驮像是铜的，抗战时期被日军抢走了，后来换成泥塑像。
独乐寺的观音塑像
从外表看观音阁会注意到，四角上下有8根木头柱子支撑着屋檐，这些擎檐柱是乾隆皇帝时期加上的，当时乾隆皇帝要去东陵谒陵，把行宫安置在独乐寺隔壁，可能是动工时观音阁被震动了，掉下来几块瓦，乾隆皇帝担心不祥，就加上这8根柱子支撑屋檐。观音阁屋檐上有铃铛，风一起来，悦耳也似乎通灵，这些铃铛的目的是惊走鸟，防止鸟在建筑屋顶上排泄。
独乐寺里有很多“观测墩”，这是用来观察是否出现地基沉陷的，这几个观测墩的位置是最好的旅游拍摄地点。在拍照点评和短视频传播为主的网红打卡文旅宣传中，景点建筑物外观的视觉呈现直接影响到宣传效果。我在独乐寺内注意到，很多穿着复古服饰的青年女性在拍照或拍短视频，独乐寺单体建筑高大雄壮，有盛世气派，适合拍照，搭配当下流行的复古国潮风格，具有良好的传播效果。
白塔
离开独乐寺，从对面的小巷子进去10分钟就到了白塔。虽然被称为白塔寺，但这座白塔可以算是独乐寺建筑群的一部分。独乐寺建于统合二年，也就是辽圣宗耶律隆绪时期，白塔寺建于清宁四年，是耶律隆绪的孙子辽道宗耶律洪基时期，而围绕这座塔的白塔寺是明朝时后建的。这座白塔位于独乐寺观音阁正南方，如果站在观音阁上，会发现观音的眼睛正好能看到这座塔，梁思成认为，当时的设计效果就是让两者产生呼应关系。
这座白塔的外观形态是两种风格混合，下半部分是密檐式，属汉地风格，上半部分是覆钵式，属藏传佛教的风格。梁思成认为，白塔下半部分是辽代的，上半部分是明朝晚期倒塌后重建的，所以才会上下不同样式，因为传统认为，覆钵式佛塔是元朝之后才传入中国的。
但是也有不同意见，唐山大地震时白塔上方的覆钵裂开了，文物研究人员发现外层覆钵里面还有一层覆钵，外面的覆钵的确是后来修建的，但里面的覆钵却是辽代的。这也让部分学者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这座塔一开始就是覆钵式，只是结合了密檐式的部分样式。
白塔的细节
塔基须弥座的砖上雕刻着舞乐伎，是研究辽代音乐舞蹈的历史素材，塔身每一面都刻着佛教缘起论的偈语。可惜在2005年，一伙盗墓贼从周围居民家中挖地道，潜入白塔地宫盗取文物，让这座白塔受到了一定的破坏。
鲁班庙和文庙是通票上连带的两个景点，没有太多实物可看。民间庙宇供奉鲁班并不罕见，但单独为鲁班修庙是很少见的。因为蓟州离清东陵不远，修建东陵时征用了很多蓟州的工匠，皇帝便恩准用东陵的剩余建材在蓟州修建了鲁班庙，以此表彰本地工匠，所以这座鲁班庙的用料是本地不出产的南方优质木材。从制式上看，最高级别的建筑是庑殿顶黄琉璃，这座鲁班庙是歇山顶绿琉璃，在不僭越的前提下，这是高级别的建筑样式。
在鲁班庙里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互动。鲁班是中国古代工匠的祖师爷，所以华人世界的很多工匠行会都供奉鲁班，有点像华人版的共济会。比如匾额“巧圣仙师”来自台湾埔里巧荷祖师宫，匾额“神威顕赫”来自新北市家具商业同业公会巧圣仙师管理委员会，此外庙里还有马来西亚槟城福部堂鲁国大夫庙送来的锦旗。
鲁班庙
总结一下，蓟州的文旅开发方式不同于定州，蓟州城区内没有大型博物馆，知名的古建筑只有独乐寺一处，要打造多层次文旅体验，必须提高景点的丰富性。临近城区的盘山是一个重要地点，把盘山和城区旅游连成一体，通过规划盘山景区路线控制游览时间，争取让盘山为城区旅游引流。虽然今天的蓟州已经不能算是古城形态，但通过发行景区通票、设置仿古街区、复建渔阳鼓楼等方式，让独乐寺带动了其他不知名的古建筑景点，给游客打造类似完整古城的旅游印象。
蓟州提供了一个案例，把自然景观和城区连接起来，打造整体文旅生态环境，通过精细的路线控制规划，让自然景观为城区引流，提高消费可能性，通过仿古复建等方式，把单一知名建筑拓展成为建筑群和打卡路线图。
在高铁时代，中心大城市的绿皮车旅行反而有了复古的乐趣，北京东站到蓟州北站这条绿皮车路线是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富有小众体验性乐趣。北京东站依然是过去的老建筑，距离大望路、国贸、百子湾等潮流商圈和居住密集地区很近，加上千年独乐寺和白居易长恨歌中的渔阳鼙鼓，“绿皮火车-盘山-城区”一日游复古旅游专线，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文旅开发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