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京文旅三城记①｜定州：让旅游融入本地生活
2020年，我的历史文化探访之旅中断了一年。此前3年，我策划完成了8条路线，涉及国内外50多座城市。由于疫情不便长途旅行，我决定尝试一些周边地区的文旅路线。
随着近些年高铁网建设的完善，“环中心城市高铁旅游圈”的概念被提出。对于区域中心城市来说，周末和短假期的客流可以向周边中小城市扩散，带动当地消费，也有利于“区域性城市群”在旅游消费领域的整合，带动中心城市周边的古城、古镇和古村的发展。
长三角的“环中心城市高铁旅游圈”发展已较为成功，除了发达的高铁网，还在于整体消费水平较高且经济发展相对平衡，以上海、杭州、南京、苏州等区域中心城市为核心，连接扬州、镇江、无锡、绍兴、嘉兴等传统旅游城市，覆盖整个长三角城镇群，旅游资源密度很高。而珠三角受地理位置影响较大，且省内经济差异明显，向北向西面临山区，离热门旅游目的地较远，难以整合在一起，近年来借助娱乐综艺知名度，倒是发展出一些潮汕特色文化旅游的亮点。
相比之下，环北京高铁旅游圈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周边传统旅游业发达的城市不多，按照高铁2小时的条件限定，2020年全国县域旅游综合实力百强县中，河北省只有武安和平山，但这两地到北京都没有高铁。
此次，我选取了北京周边三个地点作为探访目的地：定州、蓟州和正定。这三个地方的共同点是距离北京高铁时长不超过2小时，历史悠久，且都是县级地区。而我的探访内容是它们的文旅规划思路和现阶段的发展状况。
定州是“环京文旅圈”的一个“小而精”的案例，定州的旅游业规模不大。据2019年数据，全国县域旅游总收入平均值为44.69亿元,接待游客总人数平均值为519.35万人次；而定州2019年接待国内游客187.54万人次，创收19.92亿元，2020年分别下降了6%和35%。虽然数据表现一般，但实地探访后，我发现在旅游资源开发、配套设施建设、交通状况、餐饮娱乐消费环境等方面，定州的规划思路非常明确，是“环京高铁文旅圈”范围内具有突出亮点和代表性的案例。
定州是河北省直管市，位于保定与石家庄之间，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山国的国都，汉朝时是被册封的中山国，定州最重要的文化品牌就是中山国文化。虽然文旅资源丰富，但发展也存在弱势，如现代知名度有限，主打的中山国文化历史过于久远，能作为文旅实体开发的只有墓葬文物。
从北京西站出发，坐高铁到定州东站只需1个小时，定州东站的进出口设置便利，出站口正对面十几米就是停车场，前往市区的公交车和出租车都在这里。2012年底，北京到石家庄途经定州的高铁路线正式开通，定州东站作为新建成的高铁站随之启用。高铁对定州旅游建设影响巨大，就在通车的第二年，定州古城恢复改造工程全面启动。
近些年，各地新建高铁站，部分车站选址远离中心城区，增加了游客的时间成本，尤其对一日游或周末游的城市在职群体来说，他们闲暇时间不多，时间观念较强，如果城际交通不便利，会打乱紧凑的旅行规划，降低旅游体验。定州高铁站到市中心的公交车次很多，只需要20分钟就可达到旅游核心区域，在交通状况上开了一个好头。
定州南城门。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我坐公交车到“南城门”站下车，这是定州旅游核心区域的最南端。汽车不允许穿过南城门，所以从高铁站到市区的公交车在南城门继续向西，而游客可以下车步行向北穿过城门进入旅游街区。
南城门是定州老城墙唯一的遗留，这座城修建于明朝洪武年间，但匾额是万历年间重建时添加的，每个匾额都跟方位有关系，南城门上有“迎泰”二字，意思是“迎望泰山”。
历史上定州是一座军事要塞，“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所谓“慷慨悲歌”更多是频繁战争拉锯下的集体心理创伤。春秋时期，定州是中山国国都，夹在燕国与赵国之间，宋朝时定州是北宋与辽国对峙的前线，后来金国击败北宋要求割让三镇，定州便是三镇之一。
南城门分成三道，主城门外有一座瓮城，敌军如果攻入瓮城，城墙上的守军就可以居高临下从四面攻击，把敌人堵在瓮城当中，“瓮中捉鳖”就来自于此。走进瓮城会发现，瓮城和主城门之间有一条“护城河”，那只是一道水渠，真正的护城河在瓮城外面，现在已经没有了，但是在瓮城前有一块被围起来的展示区域，是曾经护城河桥的遗址。
走进南城门，先往北再往东，进入定州城区的核心旅游区域，路上可以注意一个细节：公共洗手间。定州城区的公共洗手间数量很多，超出小城市本地居民的使用需求，指示标识清晰，卫生状况也相对较好，能看出是为了发展旅游而有意设置的。
定州南城门
从地图上看，定州的旅游区域以主干道为轴呈带状，两端主要景点距离约2公里，其中开元寺塔、定州博物馆、定州贡院、定州署商业街区、定州文庙五个景点紧凑聚集在长约500米的区域内，组成核心部分。这样的布局结构对游客来说非常友好，不用花很多精力研究地图制定路线，也不需要在城内交通上花费太多时间，实现游乐园式的文旅体验。
定州开元寺塔
走路十来分钟，就从南城门到了主城区第一座景点，也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古建筑开元寺塔。这座塔周围是定州的市民健身休闲广场。定州的规划思路很清晰，旅游业规模不大，外来游客有限，必须将本地市民吸引到旅游开发区域中，增加日常人流热度，即使外来客流量不大也能形成良性的内循环，这种效果可以通过城市街区规划的技术手段实现。
开元寺塔目前关闭，只能远看。这座塔的内部设计是两层子母塔结构，外面一座套着里面一座，塔内可以沿着楼梯攀登，一共有11层。宋代以前的塔很多是四方结构，这座塔是两个四方交错，也就是八角形。光绪十年，开元寺塔从上往下坍塌，上世纪80年代的照片能看到，东南面的里层塔身完全裸露着。
开元寺塔修建于宋真宗时期咸平四年（公元1001年），在宋仁宗时期建成，佛寺本身在清朝道光时期已被毁坏了，只剩下这座塔。开元寺塔修建的原因是开元寺的僧侣从天竺请来佛经和舍利，皇帝下令在开元寺内修塔用以存放，但这座塔还有一个名字“料敌塔”，可能是修建的真正原因，这就要涉及宋辽两国长达25年的战争。
定州地区长期是宋辽两国军事冲突的前线，宋太宗时期第一次北伐在高粱河惨败，之后辽国反攻，宋军在满城大胜，接着宋太宗第二次北伐再次惨败，北宋改为消极防守，宋辽两国陷入僵持对峙。这个时期在边境修建如此高大的塔，如同雷达站一样瞭望敌情，很难说不是为了军事用途。然而修建开始3年后，1005年初，宋辽两国达成“澶渊之盟”，之后百年再也没发生过大规模战争。
定州开元寺塔
开元寺塔对面是定州署仿古商业区，一个地方发展旅游，除了景点本身的历史文化价值之外，更重要的是配套的餐饮娱乐消费。一些中小城市旅游发展呈现低迷萧条的状态，主要原因是旅游商业街区高度依赖外来游客，但这些中小城市外来客流量有限，如果本地消费无法支撑旅游商业街区的日常营业，就会更加期待从外来游客身上获取一次性高利润，也就是“宰客”，导致商业质量断崖下降，口碑败坏，外地游客更不愿意消费，这就是恶性循环。
定州署商业街区优势在于本地经济相对繁荣，而且位处重点建设的核心城区，这片仿古商业区日常面向的更多还是本地人。定州博物馆旁边有一条商业街叫“再就业一条街”，也是地方政府试图提供公共服务，带动本地就业和消费的尝试。即使外地游客有限，本地市民消费也会光顾商业街区，有了足够的消费氛围，外来游客很容易融入，这就是良性循环。
除了餐饮消费，定州署商业区也是本地市民主要的公共活动场所，傍晚时很多人聚集在这里。我看到一位大叔在路边引吭高歌，定州是西汉著名音乐家李延年的故乡，果然保有乐府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