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东的《生活史》
蔡东东做了本奇书,书名叫做《生活史》,他从多年收集的老旧照片中,选编成册。我一页页读下去,如同海洋,蔚为大观。
收集老照片的人很多,多数是奔钱去的。其中也有做了展览,从久远的视觉冲击中,看出些文化的东西。有个法国人下手比较狠,据说在北京就搞到了几十万张,号称得到了银矿。我去过他在北京的院子,坐了一上午,感觉还是琉璃厂的路数。
老照片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照相机后面,瞪着眼睛一张张拍下来的。更何况在他们面前站着的,也是活生生的人或物,久远的老照片当然是个宝。特别是在照相机还是照相机的年代,照相与被照相在照相的瞬间都还是走心的。走心便有灵魂附着,在那些发黄,甚至有些模糊的相纸上,你可以发现许多你不知道的东西。
蔡东东发现了这个秘密,在瞬间的端详中他进入了陌生的时空。他看见了父辈祖辈的样子,他真的进行了穿越,山南地北,老少妇孺。在惊叹中,鲜活的历史画卷徐徐展开,那是以往文字历史里没有的东西,也是文字无法记录的东西。他给书起名叫《生活史》,何其壮观,何其厚重,摄影的奥秘被他发现了。
《生活史》编辑了400多幅照片,据说也是从几十万张中挑选的。它们早到民国,近至二十世纪末,这是众说纷纭的一百年。拍摄者许多已经作古,健在者恐怕也多忘记了他们曾经面对的人或物,但是照片没有忘记。那许多看不见的信息,超维度,跨时空的呈现在后来者的眼前。
我挑选自己喜爱的照片,谈了自己的感受。希望更多的人喜欢这本《生活史》,读照片跟我们每个人有关。
图说
墙上有个钟表,看不清几点了,可以听见钟摆在走动,他们坐在长凳子上吧。新婚的蜡烛在燃烧,照的屋子里黄腾腾的,一片温暖,你可以闻到烛光的味道。
是在拍留影吗?无法问了。殿阶上走过两位老者,急匆匆的,一个穿旗袍的人看不清面孔。大殿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关心照相的人,却不肯完全扭过身子。我更不知道这是何年何月。
树上一位,树下一位,都是很安然的。上树时,拍照的人要帮一把吧。他们要留下什么呢,冬天的树枝上没有树叶。
生活照最难拍,好像有许多,却什么都不重要,真是这样吗?
这是一家人?我判断不出来。看服装似乎快1949年了,每个人都很平静,那个小男孩是手冷,还是在学大人的样子。
这是真正的河,河边有两棵树,远处的小山上还有塔,水里有鱼吗,树的倒影还是挺清楚的。
小孩子多是照相的主角,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照相,她用眼睛在询问。后面的房子很安静,几棵树的样子像头发。
老太太早过了堆雪人的年纪,今天还是要站在这里,是女儿吗,扶着她。冬日的阳光很明亮。老太太在看,那个女儿也在看,我也在看。
从鞋上看,这是个乡下的少年,是累了,还是在摆姿势。野草和小花排列的像图案,他进入了人间仙境。
三角形的合影映衬着远处的群山,纯净的眼睛装着满满的友谊。这是闺蜜的开始,红领巾飘在胸前。
中间那个眼镜女孩儿站了个小钉子步,我判断他们不是农村的学生,应该是初中生吧。也不像是夏收劳动,是去学农吗?有草帽,有提包和暖壶,还有许多带补丁的衣裤。他们身后有一条河,亮闪闪的,不知是流过来。还是流过去的。
1980年,我在长春制片厂也拍过十分类似的一张,只是心思不太类似。要紧的是能否读出照片的密码,不然也辜负了阿蔡。
照片是多义性的怪物,由于与我们无缝对接,有眼睛的都可以说上几句。这是照片的伟大,也是照片的弱小。
照片是极易泄露秘密的一张纸,不管摄者有意,还是无意。这一点别的平面造型作品无法相比。
这幅太棒了!我也佩服阿蔡的眼神,他穿透了画面上的一片,而后面的东西,够他弄出一张大制作来(蔡东东常用照片做材料用在装置作品中)。
摄影走了一个半个世纪,出现了新的流派,比如广阔的大地上,人物很小,看不清面孔,似乎给你许多想象的空间。这幅纯国货的照片,不知作者哪位,它算不算那个流派的始祖呢。
每件东西的背后都有许多其它的东西,只是拍照时多数只能看到第一层。时过境迁了,后面的东西逐渐浮出水面,眼神再差的人也会看见些什么。摄影神奇呀!
我总是想不清楚,人们在照相时,他们在拍什么?这其中是什么在驱动他们,当然也包括我们。
阿蔡的态度。也是每个人的态度。我们去照相馆是个仪式,特别是婚纱照什么的,那是我们有话要说。
生活中的许多瞬间跟照相馆中的仪式感不同,它平庸的令我们视而不见,可就是这些琐碎泄露出我们的秘密。我们的生活史中当然有它们的位子。
我们随着他们的视线远去,那段石墙又把我们留在此刻。流畅的身姿就像远空的流云,瞬间永恒,永恒留在瞬间。
校徽泄露出他们的身份,身姿与表情还可以看到许多。春游的大客车?那么女生呢,紧闭的双唇,却可以听到许多话语,在今天多不流行的话语。
小姑娘不是为了照相,拿相机的人想拍什么呢?也许他(她)觉得她的神情好,还有那盆花,还有她眼睛里的一些,这都是此刻才有的感受。无论如何,快门一响,便是永恒。
闪光灯并不影响神情,就算产生了那片黑影,也是增添了现场的真实感。后来人们争论不休的抓拍呀纪实呀,其实关键是摄者能否进入现场,与被拍摄者在气息上趋于共振。
那时的摄者看见了十七孔桥,看见了昆明湖水,那都是即刻的天地间。也许是没有彩色胶片,那时的人们还看不见金光穿洞,也不会早早就等在湖边,并坚定的守住一个好机位。
原标题:《蔡东东的《生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