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风貌下的上海工人新村一瞥

张怡微 文 / 澎湃新闻记者 许海峰 周平浪 高征(特邀) 图
2021-07-12 19:04
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

1951年起,上海市政府为响应陈毅市长提出的“为生产服务,为劳动人民服务,并且首先为工人阶级服务”的方针,在全市统筹兴建两万户工人住宅,曹杨新村是新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之后,从模范社区到纪念地的曹杨一村,无论在户型设计还是房租建造标准上都与时代发展相去甚远,有人离去,有人坚守,爱恨交加,曹杨新村承受时代不能承受之重。

住过三个工人新村,目前还住在新村的作家张怡微在文章里写到了她三十多年生活在新村的感受,文字细腻准确地表达了工人新村自己的声音。本文节选文章《新村里的空间、时间、世间》与澎湃新闻记者许海峰、周平浪和特邀摄影师高征对新村的摄影记录相结合,以图文形式,尝试不同的观看角度来阅读新村。

新村里的空间、时间、世间(节选) 

文/张怡微

摄影 许海峰

“新村”没落了,它的没落无声无息,却不免令依然身处其间的人,从心底生发出怜惜与追缅。像要与童年永诀,但童年自然而然就能出现在梦中。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包括了对父母的畏惧、对电视机的垂涎,对油墩子、里脊肉、干脆面的牵记,都是包裹在“新村”记忆中的潜意识。

“潜意识”这件事,与童年难兄难弟,总之不管你愿不愿意,它自己就会出现,跃然眼前,或因为一种滋味、气味突然就能调度空间的记忆,让人想起来那个踮起脚才能够到五斗橱的自己,墙壁上曾经的自己的身高,树叶间隔壁阿姨随风飘逸的粉红胸罩,接线员阿姨清脆响亮的“细雨中呼喊”……

摄影 许海峰

解放前的新村居民多代表着一种“有职业的平民”标签,而解放后这个住宅群落则有了彻底的“社会主义”风貌,它的特点是整齐、平等和模范,是“先锋”的象征。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而无论是1919年有志青年带来东瀛思想所倡导的“积极”的空间改造,还是1949年以后通过冠名以昭示表彰,“工人新村”的居住意义和实用功能似乎一直屈居于一些先锋的“观念”之后。它被还原为如今的“平民”居住群落,居然走过了漫长的一百年。不管它的内涵经过多少次修正,如今的工人新村并未消失,且日常生活又一次成形,新的情感逻辑也随之建立起来,那倒是我真正感兴趣的部分。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正因太熟悉反而不知从何说起,要品评如今的新村,就像是丈夫要评价太太,说得好,她会觉得你啰嗦,说得不好,她又会觉得你在批评她。房价飙涨以后,新村作为一个地产概念越来越令人尴尬。它似乎代表着“老破小”、又代表着“滚地龙”,可一旦遭遇“学区房”,话似乎又能从两头说。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它是进取的人心中暂时的过渡,意味着奋斗的起点,又是颓丧的人的避风港。

譬如如今的新村里会有很多椅子,很多很多,空置的时候,特别欲说还休。这些椅子大多看起来像友谊。

摄影 高征

走道里,永远都有一辆锈掉的自行车,昭示某段狭窄的公共空间的主权。它不是用来骑的,也不是用来宣战的,它就只是存在着……象征着某种神秘的牵挂。有时还会出现诸如鞋柜之类的怪东西。我家门口曾经出现过一个橱柜,让我母亲寝食难安。后来我母亲特地去吵架,原因是,她看到橱柜上放了一盆新买的兰花。至此我母亲料定,这家人没打算暂时放一放这个柜子,因为他们都开始养花了……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许海峰

新村里总有一些多功能的物什,象征着人多方面的愿望,对美好生活的构想。即使不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底也是日常生活中占位庞大的温馨。

摄影 许海峰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譬如我喂的小野猫就很有礼貌,遵纪守法,从来不吃人家晒在牛奶箱子上的鱼。尽管在我看来,这个瀑布般的鱼挺好吃的。

摄影 高征

有人坦坦荡荡,并不掩饰暴露的生计。

摄影 高征

有人却用瓶瓶罐罐来遮挡一生一世的私隐。

摄影 高征

还有很多东西,他们宿舍里放不下,就放在了道路上、花园里、及别人家的家门口。这是“房荒”背后的平安,也是另一种与“清贫”泰然处之的无奈。角角落落里,我看得到我的姨妈、姑妈、奶奶、姨婆……也似乎看得到未来的自己,写实与幽默在她们的日常生活里,不是文本,而是一种贴补、补偿……一种很难被大型环境所撼动的固执。

摄影 高征

摄影 高征

摄影 周平浪

摄影 周平浪

摄影 周平浪

我怀疑故事的有效性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因为在新村里,在我们周围,世上的人追求的东西在此是多么显眼啊,又那么令人失望。而失望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轻轻一跃就过去了。

摄影 高征

 

    责任编辑:季成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