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世界》的精神与价值
作者：华东政法大学 吴敏
欣喜地翻读散发着油墨飘香的周励新著《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我被其中蓬勃的生命热情、炫目的异域风情、不凡灵魂的诗意追寻、斑驳历史的人文解读而深深吸引。一会儿为跳岛战役惨绝人寰的悲剧蹙额痛惜，跟着作者一起反思战争对人性的摧残；一会儿又被妙趣横生，活色生香的肯尼亚动物情爱“狮王辛巴与娇妻的浪漫时光”逗得忍俊不禁；一会儿为作者实地探查，发现尼米兹石碑的价值，像打捞沉船般破解历史谜团而欣喜；一会儿又为《冰灯雪语》里的民族情怀感怀动容，为极地探险的先驱们勇于探索，绝不屈服的精神折服。
系统阅读这本新著，就像进入一个极具挑战的历史、哲学和艺术的宏大殿堂，我看到了飞扬着生命活力和浓重悲悯情怀的作者，对于战争和政治相纠结的人类历史（尤其是西方近现代史）的重新探寻，对勇气、自尊、坚韧、理性等高贵品质的诗意解读。整部著作昂扬着理想主义的浪漫色彩，认真探寻的求实精神和深沉悲悯的人文情怀。那种不避挑战，勇于探索，勇于征服的“精气神”，在书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这当然缘于周励一以贯之的生命激情、人文艺术作品对她的深刻影响，以及她那丰富独特的创业奋斗史和游历探险的亲身经历。
周励从孩提时代就一直梦想周游世界。在北大荒插队时期，因读到尼克松的总统就职誓词“自由的精髓在于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参加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心潮激荡，渴望有朝一日也能自己决定自己的飞翔。怀着强大的精神信念，她在经受各种打击，面对各种苦难和困境时依然百折不挠，永不屈服。回城后，她拒绝平庸，拒绝返回原点，立志活出自己的价值。终于有机会走出国门时，她怀揣40美金勇敢踏入了与母国文化完全迥异的美利坚。凭着倔强、坚韧和乐观的天性，她从端盘洗碗的打工者，到一家家公司推销的业务员，短短几年跃升为国际知名企业的独家代理人，她以奋力拼搏的气魄和精明能干的事业心，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成就了一个不凡的商界传奇。从周励1992年轰动一时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出版，到2006年第二部著作《曼哈顿情商》问世，再到眼前这本《亲吻世界》的重磅推出，相隔28年的“曼哈顿”系列终于完成了由北大荒到曼哈顿，进而“行走天下”，迈向全球的“三度跨越”。《亲吻世界》所涉历史上下几百年，涵盖区域横跨7大洲，与第一部作品相比，周励的人生之旅和文学之旅在时空上都有了巨大开拓，实为世界华文文学界的重要成果。
《亲吻世界》共分三个篇章。“被遗忘的炼狱”以6篇“探遗”系列，还原惨烈的太平洋战役，反思战争中的人性与狼性。“亲吻世界”，涵括15篇探究近代欧美政治精英成败起落轨迹及文化精英多彩人生的“寻访”系列，可谓历史叙事与诗画情思完美结合的热度写作。“燃情三极”共7篇，是作者多次亲临地球“三极”，在南极、北极和珠峰探险，感同身受极地探险先驱不畏艰险、挑战极限，探求未知世界的理想和勇气的“攀登”系列。
通观这几个“系列”，有三个特点贯穿作品始终，即个性鲜明的浪漫色彩、认真探寻的求实精神、深沉悲悯的人文情怀。
（一）个性鲜明的浪漫色彩
周励作品的浪漫色彩，既有探索的热诚、探险的激情和逐梦的理想主义，也有辽远开阔的想象力，和她心中汩汩涌动的对非凡人、事、物的真纯之爱。
激情是周励作品标志性的特征，是有如初恋一般热烈和广博的爱意。正如周励所说：“对于每天奔忙于纽约商圈的我，唯有回到纯粹的文学艺术中，才能体验到生命的意义和幸福的含义，当然要加上爱情，哪怕是幻想中的爱情”。她喜欢用“恋人”、“情人”、“偶像”、“精神伴侣”等充满情感热度的词汇称呼笔下所爱的对象。她称罗曼罗兰“就是每日陪伴我神游的精神情人”，她赞叹拉菲尔为“全世界艺术女性梦中的不朽情人”，她在艺术中感受生命的优美与神奇，滋长人间至纯的爱情。她爱美好的世界，爱这个世上自由、高贵的灵魂，也爱自由栖息、生长的动物和植物。所以，马拉河“天国之渡”的角马大迁徙会令她血脉贲张；不期而至的帝企鹅会令她欣喜万分，“我的冰原伴侣，这真是世间最美的遇见”。
周励用悲悯的眼光看待笔下的人、事、物，她所选取的人物，如海明威、梵高等的身世经历，总是那么跌宕起伏，情感丰厚却又命运多舛。她深情凝视被她视为偶像、知己，闺蜜或精神伴侣的人们，感同身受他们的遭际，倾听他们的心声，代言他们的苦痛，赞赏他们不屈于现实的勇气。那些文中的小标题，如“轻叩海明威的套房”，“推开罗斯福的酒吧”，“轻扣凯伦套房”，透出的是怜惜、敬重、爱慕等多重含义。她描写《走出非洲》的作者凯伦“飘泪在爱意和自尊之间”，经历了情人背叛、空难断魂、农场火烧，终究两手空空走出非洲。之后又身陷病魔，手术多次，却还不屈不挠奋力为文学而战。作者同情和赞赏的凯伦是一个拥有自由的灵魂，勇敢内敛，与厄运搏斗浴火重生的坚强女性。周励总是为像梵高、海明威、罗斯福、凯伦等凤凰涅槃式的故事所动，因为她相信，“人类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可转化为生命的火焰与动力”，这何尝不是疫情下的人们在面对各种困厄和危机时所应抱持的信念吗？
（二）认真探寻的求实精神
周励的浪漫色彩和丰沛想象力并非无本之木，而是基于一次次实地考察，一遍遍翻检资料的严谨求实精神。如此，她才能重回历史现场，走入历史，走进人物内心。
她尽可能地逼近历史的幽暗深处，探寻未知的奥秘，破解历史的谜团。写太平洋战争，她会浮潜看海底战争坟墓，雇直升机或小飞机飞往塞班、天宁等小岛，并去硫磺岛战役博物馆，美国国家档案馆查证核实，最终将尼米兹石碑的价值公之于世。
她遍访梵高最后生涯的足迹，以跑步的方式重走梵高的最后之路，验证出他不可能自杀于麦田，由此破解梵高之死的谜团。
她对极地探险的历史倾入大量心力，被南极科考领军人物杨惠根誉为“认真钻研的极地学者”。她远征北极点，两次在北冰洋冰泳，“超越极限的体验，冰寒彻骨，死神扼喉，真正感受到人类探险先驱巴伦支、白令、安德烈、阿蒙森和斯科特在极地冰寒中活活冻死的瞬间”，身临其境，为先驱前赴后继的精神所震撼。在《冰灯雪语》里，她以最真挚的“吻”， “一吻阿蒙森”、“二吻斯科特”、“三吻沙克尔顿”、“四吻南极点”，以这样的虔诚给予探险先驱最崇高的敬意，也以此方式“见证竞争，亲历历史”。
这就是周励的文字为什么总会有源源不断的滚烫热度的原因，那是因为她善于发现和挖掘能燃烧自己的一个个高贵而纯粹的灵魂，又用心中不熄的火去照亮和点燃读者的生命激情。
（三）深沉悲悯的人文情怀
周励的悲悯和人道情怀是贯穿全书的重要特征。如果说周励早期的理想主义呈现方式主要由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话语聚合而成，那么，经过这么多年对人类优秀文明成果更开放更多元的吸收，她所呈现的理想主义更多了启蒙主义、人文主义的因素。在记述跳岛战役的血腥和恐怖中，她对狭隘的民粹主义、军国主义以及在爱国主义旗号下被洗脑的“毒性”保持高度警惕。她揭穿日本极权主义将“樱花美学民族主义”宣扬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他们操纵着历史悠久的樱花象征，将泰戈尔“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诠释为“死如樱花之壮丽”，鼓励年轻军人像樱花般抱团战死，樱花由此“变成了日本带致命毒素的一把军刀”。作者分析“神风特攻队”的“樱花凋落”，旨在“以史为镜、以史为鉴”，掷地有声地呼吁“历史不容重演”！
在德、俄、英、法的历史叙述中，周励爱憎分明，对俄国迫害十二月党人的专制者痛加挞伐，字字见血。周励深信人的本质就是自由发展，因而对禁锢思想，奴役百姓，享用无度的专制权贵毫不留情。
周励的人道情怀还在于她的世界主义倾向，她不是狭隘地爱某一个国家，而是以国际视野去看待地球上的人类，因而更加赞赏理性、和平和互助的国与国关系。她为雪龙号南极科考船出手救援的国际互助精神点赞，当时雪龙号冒着危险营救52人脱险，自身却陷入重重浮冰围困的险境，5天5夜后才终于脱险。
探索探险，总是令人激情澎湃。险恶的自然环境，生死存亡的关头，人类超越种族和地域的区隔，携手互助更显难得。周励以“雪龙号”的跨国救援佳话，表达了对国际互助、和平共享的希冀。这种既承认竞争，又不忘相助的人类共同体意识，对解决现今国际关系困局不也是一种有益的启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