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的寺与桥

蒋瞰

1、

“万流所凑、涛湖泛决、触地成川、支津交渠”，《水经注》作者郦道元曾这样描述古代浙东。浙东运河早在春秋时期就建成，这种地理水环境，使得浙东越人的生活和水息息相关。

浙东运河西起西兴，穿萧山城而过，绵延向东，经绍兴，由宁波入海，连通钱塘江，融入长江、淮河、黄河、海河等各大水系，是最早的人工运河之一，中国大运河南端、海上丝绸之路南起始端，也是我国至今仍在沿用和保存最好的运河。

浙东运河也叫萧绍运河，俗称官河。《萧山城厢镇志》称，“运河流经本镇的一段叫城河，西起老岳庙前的庆胜闸，东至回澜桥，全长约4千米，宽10米左右。”

夕阳金光洒在萧绍运河，此为仓桥。

有河就有桥，城河上每隔百米就架一座七座单孔石桥，从西到东分别是永兴桥、市心桥、仓桥、梦笔桥、惠济桥、东旸桥、回澜桥。有当地人说，“有一阵心情不好，就从西走到东，再返回来，只做一件事：数桥。”

如今，桥的南北堍分别建起了公共绿地和民宅，梧桐参天，红白夹竹桃映缀其中，成了当地人重要的户外活动空间：遛狗溜娃、吹拉弹唱、跳广场舞、买卖自家种的蔬菜，构成了城市最市井的一面。

因为有了便利的交通，佛教也随之传入。浙东一带经济条件好，老百姓思想开放，捐钱建寺庙成了风气。同时，沿着运河，便于香客来进香。

在萧绍运河边，有四座出名的寺庙。

2、

顺着大运河的流向，从西兴过来，第一个是东岳庙。

东岳信仰源于泰山信仰，东岳大帝就是泰山神。泰山神在官方和民间都有着广泛的信仰基础，对于帝王而言，祭祀泰山是王权取得成功和获得神许的标志；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泰山是主宰阴界和掌握人生命运的大帝。

我说要去东岳庙的时候，婆婆说“有很多个的，你要去哪个？”直到我发了照片，她说“不就是老岳庙嘛！”萧山人已经习惯称它为“老岳庙”。

萧山境内的确有多个东岳庙，但只有城厢街道杜湖社区、蒙山上的“萧山第一庙”才能被称为“老岳庙”。坐南朝北，面临萧绍运河，它头上有个“宋徽宗家庙”的光环。

北宋末年宋高宗被金兵追杀，一路逃奔到杭州，几个月后，沿钱塘江，在西兴上岸，过萧山往绍兴，由宁波入海。逾年，由台州登陆。一直到金兵退去，再重返杭州，定都立国，是为南宋政权。为怀念被掳的父亲，相传，宋高宗就在蒙山北麓建立宗庙，庙后面就是徽宗衣冠冢，庙门面北，以示遥望北国。

东岳庙所在的杜湖社区则是“屠胡”的谐音，宋金交战时，俘获的女真族首领（俗称胡人）就是被押解到东岳庙前正法祭祖。

荒凉的老岳庙

如今的老岳庙周边非常热闹，湘湖、杭州乐园、烂苹果乐园、第一世界大酒店，是亲子游乐的集中地，正在修缮的老岳庙独坐蒙山，显得有点孤独破败。

拾古道而上，杂草丛生，灰蒙蒙的天空下，三进庙宇逐进抬高。因为正在向北扩建，如今的正门只是旁边一座小门，直接进到第二进，殿前两副对联概括了老岳庙的地位——

“运河东去源流远、岱脉南来瑞气长”

“南宋衣冠存古墓，二帝庙貌建蒙山”

殿前有万年台，殿内端坐着仪态威严东岳大帝。看惯了罗汉，如今两边则是文判武判、积善司查察司等。

站在二进殿前，眼前是一进屋檐，除“两层重檐歇山顶”这个建筑风格可见外，其他的描述目前只能从史料中查询。

香火不算旺，但都是大蜡烛，“至少也有一斤、半斤、四两、二两、一两（旧秤十六两），头小的‘三拜烛’是不准入寺的”，管理人员说，“以前的献香团体，用的还都是100斤或50斤的大红烛呢，日夜都不会熄灭。”还特别提到，那些大块头的蜡烛还必须是杭州方玉或萧山横烛台定制的。

第三进是一座九开间的简朴建筑，太岁、关帝、玉皇、观音等各占一间，丰都殿则在楼梯入口处，走楼梯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一抬头，判官小鬼吓人一跳。

老岳庙一角

3、

始建于南宋的东岳庙跟南宋王室有关，萧山境内其他均为民间庙宇，沿运河而建的寺庙中，祇园寺、江寺、竹林寺规模最大，均建于东晋至南朝齐年间。

一路向东，先到祇园寺。

祇园寺这个名字，不是所有的寺庙都可以叫的。

祇园是“祇树给孤独园”的简称，梵文的意译。相传，释迦牟尼成道后，憍萨罗国的“给孤独长者”用大量黄金购置舍卫城南祇陀太子园地，建筑精舍，请释迦说法。祇陀太子也奉献了园内的树木，故以二人名字命名。后来就用为佛寺的代称。

至于萧山祇园寺能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民国时，祇园寺举办过全国的方丈考试，在佛教界地位极高。

始建于东晋的祇园寺在明朝的时候香火旺盛，寺庙占地面积达36亩，今天的体育路-市心路-西河路整个街区都是祇园寺的地盘。而如今，祇园寺只能称之为“遗址”，作为考古基地，存放、整理和修复出土的文物。大部分时候大门紧锁，透过门缝瞅见寺内的佛塔。

不对外开放的祇园寺正门

4、

沿着运河，往东再走五百米，就到了江寺，面前有座江寺桥。

江寺始建于南朝，寺院黄掩映在丰茂的植被中间，午后阳光穿过来，颇有一种在京都逛寺庙的感觉，静谧、深邃。江寺的匾用的是1896年那块原匾，陶浚宣题写。陶浚宣是陶渊明第45代孙，清末著名书法家，苏州“寒山寺”也是他写的。

江寺正门

如今的江寺不仅是当地人早练和散步的公园，还是一座集展示运河历史、遗迹、人文的浙东运河展示馆。萧山当地出土的文物，例如覆盆式柱顶石、鼓形柱础、贞节牌坊镌刻对联石柱等散落在一边。也因为浙东唐诗之路发轫于运河，展馆还设置了“读诗亭”和“重走诗路”等互动空间。

离江寺桥不远，有一座梦笔桥，是萧山境内见于史册记载最古老的桥梁之一，始建于南朝齐建元二年（480年）。据说是因为江淹来过而得名，也因此人们会觉得江寺和江淹是不是有关，但现在都已经没法确证了。不过，江淹这个人挺逗，梦笔生花的是他，江郎才尽的也是他。

梦笔桥，是萧山境内见于史册记载最古老的桥梁之一。

因为梦笔桥，所以有了现在的梦笔园公园，是当地人的游乐场，早茶、打牌、遛鸟、练太极、家长里短，听得到最正宗的萧山话。

梦笔桥旁边的梦笔园

5、

因为日寇的原因，竹林寺已经不复存在，幸好惠济桥还在，根据“竹林寺在城厢镇惠济桥北堍”的索引还能找到原址。

惠济桥旁有一个石碑，上书“化缘造桥”，有人误以为桥名叫“化缘造”。其实说的是惠济桥和别的桥不同的地方。过去，造桥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萧山城河上的桥，多半是官造或者民间集资，而惠济桥则是和尚募捐化缘所造。

竹林寺已经不复存在，惠济桥是竹林寺遗址的标志。

竹林寺始建于南齐年间（479—502），最闻名的是其医学，竹林寺妇科也被列入萧山非遗之一。

开山祖师悟真、卓锡禅师，择此地诵经宣佛，原名“古崇寺”，俗称“竹林寺”。后晋天福八年（943）高昙法师得胎产至要和秘方，遂兴医业，此后，历代僧人研习医术，尤擅长妇科。竹林寺也由诵经宣佛之地，变为以医学名闻遐迩的古老寺院。南宋绍定六年（公元1233年），谢皇后久病不愈，请竹林寺和尚净暹诊治，很快康复。宋理宗就封了竹林寺这个医生在内的十代为“十世医王”。

城市更新，城河上早就看不到往来的船只，有的只是清扫河道的小船，但架在河上的七座古桥依然挺立。桥边的寺院要么毁灭，要么被赋予了新的功能，但都是时间的印记。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搬离老城区的理由，尽管房子老了旧了，但推开窗就是爬进来的树叶，出门就是生活啊。

（联系我们/投稿邮箱：sjdl_2020@163.com；蒋瞰，作家，媒体人，著有《山居莫干》《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