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谈论生命意义感时,我们谈论些什么?
原创 心理中心 华东师大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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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ocoshi3
作者/喜东东
文编/昭水
美编/沈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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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意义感”,这个词听起来有些飘在云端、形而上的感觉,却也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思考过的命题。比如小时候,我们会问自己从哪里来;慢慢长大之后,我们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存在、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存在、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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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意义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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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研究者认为,生命意义是一种能给予个体方向感与价值感的目标 (Emmons, 2003)。存在主义心理学家弗兰克尔认为,生命意义是指人们对自己生命中的目的、目标的认识和追求, 即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些独特的目的或者核心的目标, 人们必须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并为实现自己的价值努力去做一些事情 (Frankl, 2003)。也就是说,当人们有比较明确的生活目标并为之付出努力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价值。比如,进入大学之后的我们常常会回想起高中时代,觉得那个时候的生活单纯又充满意义,其实就是因为那时候考上一所好大学就是我们最明确而坚定的目标,这段日子里我们日复一日地念书、做题,为自己的目标坚持不懈地奋斗着。
那么,生命意义感对我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弗兰克尔认为,人类天生具备一种寻找生命意义的内在动力。当我们相信生活有意义,而且相信自己可以找到意义的时候,就能够体验到一种对生活的掌控感;而当我们持续感受到生命无意义、虚无时,就会体验到生活失控的无力感。研究表明,生命意义感是人生的重要体验, 获取和维持意义感是人类的基本动机之一, 也是影响个体心理健康的关键因素 (van Tongeren& Green, 2010),意义感也直接影响着人们的主体幸福感。一般来说, 有较高生命意义感体验的个体身心健康水平也比较高 (Boyle, Buchman, Barnes,& Bennett, 2010)。反之, 缺乏生命意义感体验的个体则可能会感觉到茫然,做任何事情都缺乏动力和激情 (Reker et al.,1987)。那些几乎不追求生命意义的人,即便他们并未患病,身体也会先调动自己处于一种“炎性反应状态”,而这会导致他们处于更高的罹患心脏病和癌症的风险之中(Fredrickson et al., 2013),并且可能会对他们产生极其消极的影响, 如自杀、反社会行为等 (Littman-Ovadia & Steger,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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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拥有较高的生命意义感体验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然而我们却往往难以持续感受到生命意义,有时甚至会觉得迷茫、空虚。
根据自己和周围人的经验,我们会发现当生命意义感比较高的时候,人们往往不会去思考“生命的意义”这类问题。因为人们已然从生活中感受到了充实、快乐和价值,获取了满满的意义感。而通常是在感到迷茫、厌倦、不如意的时候,我们才会频繁地思考生命意义、思考人生,我们渴望找到一些理由和动力来支撑自己在比较艰难的境况中依然好好生活。
在这些低谷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去想,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物质财富吗?名誉吗?权力和地位?人际关系?还是亲情、友情、爱情长久?而在列出了这个长长的清单之后,可能会萌生出一种一切皆空的虚无感,因为在如此用力地审视自己的内心之后才发现,竟然没有一样东西能让自己觉得牵挂、充满意义,才发现原先惶惶追求着的东西竟是如此脆弱、毫无意义可寻。而思考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稀奇,因为只要人们对生命意义稍加思考,就很容易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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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呢?
@chocoshi3
其实是因为,在思考生命意义、世界本源的问题时,我们往往会采用“绝对主义”的视角,即置身于一个绝对客观的视角去看待问题。这就像从巨大的宇宙去看待地球一样,这时候人类世界塑造的一切相对性的意义都会崩塌,一切都会变得渺小。
比如我们问自己,有良好的人际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当我们这样问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抽身出所处的人际关系中,开始用一种客观、中立的视角去拷问这件事情的价值。我们的第一个回答可能是“重要”,比如人际关系良好就意味着难过的时候会有人倾听你、陪伴你;第二个回答可能是“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放眼整个人生来看,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并不会总有人恰好能够陪伴自己,说不定刚好相反—更多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独自消化悲伤;第三个回答可能是“不重要”,你看狮子,独居照样是百兽之王,如果足够强大就根本不需要人际关系;第四个回答可能是“根本不重要,甚至有点可笑”,地球人依赖人际关系,不过是合作、情感的需要罢了,或许在别的星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王国,自给自足,压根不存在人际关系。可想而知,当我们不断扩大视角、持续这样质疑下去,没有什么事情会是有意义的。因为意义原本就是建立在“相对”的基础上,没有相对的比较,没有相对限定的范围,就丝毫不存在意义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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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如果我们从地球的视角来看,人类会是渺小的尘埃;而如果从银河系的视角来看,地球也会是渺小的尘埃。也就是说,视角越大,事物就越会丧失自己的特性;视角如果是无限的,那么一切事物的特性都会被抹平;而所有事物都丧失了特性,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意义。比如我和你同样看到一部很甜的偶像剧,你说“哇男女主好甜啊,我也想要甜甜的爱情!”我呢,可能内心毫无波动。因为我从绝对主义的视角来看,会认为恋爱本质上也只是激素作用加朝夕相处的习惯而已,并且所有恋爱都没有实质性的差别,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因而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再比如,吃到特别好吃的火锅,刚感到快乐,绝对视角就会告诉你,这样的快乐只是吃了好吃的食物、大脑分泌了多巴胺而已,其实毫无意义。
所以说,绝对主义的视角会导致意义的消失。你所感受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这些全部都是真实的,只是你所采用的理解这个事物的视角冷冷地将这些真实全都抹去了。就像从消极的视角看待一件事物会令我们感受到悲伤,从积极的视角看待一件事物会令我们感到快乐一样,问题不在于这个事物本身,而是在于我们理解这个事物的视角。不是一件事情令你感到快乐,而是因为你对它采取了积极的解释;不是世界本身就是虚无的,而是你一开始就采取了一个会令你感到虚无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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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一旦我们破除绝对的、虚无的视角转而以相对的、充满意义的视角来看待生活,我们的生命意义感体验也会增强。当然,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提升生命意义感。
首先,人格是生命意义感体验的基础 (Burton, Plaks, &Peterson, 2015)。
所谓人格,就是我们每个人比较稳定的心理特征的总和,比如有些人比较外向,有些人则比较内向。人格不同,往往意味着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视角不同,获取到的信息也会不同,因而生命意义感体验也会不同。研究表明,外向性、宜人性更高的人以及责任感更强的人,会觉得生活更有意义。此外,个性比较开放和果断的个体更容易从质疑、挑战传统等过程中获取意义感,比如会在充满创造性和颠覆性而非循规蹈矩的工作中体验到更高的价值感; 而责任心强、富有同情心的个体, 意义感则更多的来源于工作成功、身体健康和家庭幸福 (Lavigne, Hofman, Ring, Ryder, &Woodward, 2013)。虽然人格是比较稳定的,但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做出适当的微调,从而提升自己的意义感、价值感,比如多与他人交流、对工作或者学习更加投入等等。
其次,心理模拟会影响个体的生命意义感水平。
心理模拟,又称自我投射,它是指个体跨越当前, 在心理上去感知不同的时间(过去或者未来)、地点、不同的主观经验 (Baumeister & Masicampo, 2010),比如回想过去、畅想未来等。有研究者发现启动了人们的怀旧情绪或者让人们想象一下未来之后, 人们体验到的生命意义会得到显著提高 (Routledge, Wildschut,Sedikides, & Juhl, 2013)。比如听听以前喜欢的歌,翻一翻旧相册,或者看看以前的日记、玩具,会让我们徜徉在自己的故事里,拥抱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一切。那时候仿佛时间都慢下来,定格在过去的一个个瞬间,无论是快乐的还是难过的片段都像一颗颗钻石闪耀着玫瑰色。再比如构想一下未来理想的生活状态,会让我们觉得当下的付出和努力更有价值和意义,未来一切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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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生命意义感体验也和情绪有着密切的关系。
整体上来说, 积极情绪较高的个体通常也更容易体会到高水平的生命意义感。而消极情绪较高的个体则较不容易寻求到意义感。当然,也并不是所有消极的情绪状态对生命意义感都有损耗作用。因为人们有可能会意识到当前的状态其实是自己磨练、成长的机会,是自己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而这些最终都会被加入生命意义感的系统。比如,面临较大的工作或学习上的挑战的时候,人们常常会处于焦虑、不安的情绪状态,但这不一定会降低人们的意义感,相反人们还会因为崭新的挑战而觉得生活更加充满斗志和活力。也就是说,多做自己喜欢的、能带来积极体验的事有助于意义感的提升;此外,如果能在消极的情绪状态中试着去发现事件的积极意义,同样会有助于生命意义感的提升。
最后,亲社会行为也会影响个体的生命意义感体验。
所谓亲社会行为,是指个体自觉做出有利于他人的行为,有助于增进和他人的关系。研究表明,亲社会行为可以促进成功的社会关系, 从而帮助个体提高生命意义感。比如,当我们给陌生人指路、或者帮助到朋友的时候,会觉得很快乐,因为我们感受到自己是被别人需要的、感受到存在的价值。可见,多帮助他人,多为他人考虑,也能提升我们的生命意义感。
当今社会中,许多人面临着“感受不到人生意义”的空虚感,有些人也自以为看透了人生、掌握了人生真理,宣扬着痛苦和虚无才是生活的本质。但其实无论是痛苦还是欢笑,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在真实地生活着。世界本身从来都不是虚无的,而是有人一开始就采取了一个会令人感到虚无的视角。如果我们能把更多注意力投入到自己喜欢的、认为重要的事情上,我们的无意义感就会被真实的链接感填满。
正如马尔克斯所说,“我年轻过,落魄过,幸福过,我对生活一往情深”。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我们都值得用一种更能带来充沛存在感的方式投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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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赵娜, 马敏, 辛自强.(2017). 生命意义感获取的心理机制及其影响因素. 心理科学进展,25(06),1003-1011.
Boyle, P.A., Buchman, A. S., Barnes, L. L., & Bennett, D. A. (2010). Effect of apurpose in life on risk of incident Alzheimer disease and mild cognitiveimpairment in community-dwelling older persons.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 67(3), 304–310.
Burton, C. M.,Plaks, J. E., & Peterson, J. B. (2015). Why do conservatives report beinghappier than liberals? The contribution of neuroticism. Journal of Social and Political Psychology, 3 (1), 89-102.
Emmons,R.A. (2003). Personal goals, life meaning, and virtue: Wellsprings of a positivelife. In C.L.M. Keyes & J. Haidt (Eds.), Flourishing: Positive psychologyand the life well-lived (pp.105-128). Washington: American PsychologicalAssociation.
Routledge,C., Wildschut, T., Sedikides, C., & Juhl, J. (2013). Nostalgia as aresource for psychological health and well‐being. Social and Personality Psychology Compass, 7(11), 808–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