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学禾田哲学讲座|陈来:《朱子五讲》纪要(上)

陈磊、周川雄 整理
2021-05-03 10:56
来源:澎湃新闻

在陈荣捷先生诞辰120周年之际,中山大学哲学系举办了纪念陈荣捷先生系列活动,其中,中山大学禾田哲学讲座有幸邀请到清华大学哲学系、国学研究院、中国哲学史学会会长陈来教授为中山大学广大师生开展主题为《朱子五讲》系列讲座。所以到访中山大学哲学系、开展“朱子”为主题的讲座,陈来教授讲述道,陈荣捷(1901-1994)先生乃广东开平人,在哈佛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又曾任岭南大学(中山大学前身)教授、教务长。其著作等身,不仅在西方英语世界长期从事并奠定新儒学研究,还致力于中国古代哲学资料的英文翻译与辞条撰写工作,为中国哲学思想在海外的进一步理解和推广不竭余力,被欧美学术界誉为“把东方哲学文化思想最为完备地介绍到西方的中国大儒”,其中,朱子学是陈荣捷先生的主要研究领域。陈来教授表示,讲座以“朱子”为主题,正是向陈荣捷先生致敬。

本系列讲座共五讲,分别于2021年4月15日、16日、17日、20日、21日在中山大学南校园锡昌堂103讲学厅举行,以下为本系列讲座回顾之上半部分。

一、“朱子《太极解义》的哲学建构”纪要

第一讲题为“朱子《太极解义》的哲学建构”,由中山大学哲学系陈少明教授主持。

讲座伊始,陈少明教授介绍主讲人陈来教授时提到:陈来教授继承了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国学院的百年传统,对中国哲学学科建构与哲学史的全面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也获得了中国文史领域的最高荣誉。随后,中山大学哲学系主任张伟教授在简要介绍“禾田讲座”之由来后,向陈来教授颁发禾田讲座荣誉教授证书。

张伟教授向陈来教授颁发证书

讲座中,陈来教授分四个论题详细讲解朱子如何通过对周敦颐《太极图》与《太极图说》的注释进行其哲学建构。

第一论题是“太极”本体论,对应的文本是朱子《太极图解》。陈来教授首先指出,朱子《太极解义》(含《太极图解》和《<太极图说>解》两部分)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明确把太极解释为“本体”,而“本体”的概念是在《太极图解》中反复出现的。太极是“本体”,而此“本体”又可以从体和用两方面来理解。陈来教授特别强调,按朱子的注解,不能说太极是体、动静阴阳是用。只能说,“阳动”可以见太极之用的流行,“阴静”可以见太极之体的定立。接下来,陈来教授将《太极图说解》分为七层依次进行详细梳理。

第二论题是“太极”“动静”阴阳论,包含《太极图说解》从“无极而太极”至“四时行焉”的三层内容。陈来教授尤其提示,与《太极图解》第一段对太极所作的“本体”解释相比,《太极图说解》的第一段解释中却没有提及“本体”这一概念。在《太极图说解》中,“本体”已化为“枢纽”和“根柢”,前者针对动静而言,后者针对阴阳而言。就太极与动静的关系而言,《太极解义》的体系可称为太极本体论;就太极与阴阳的关系而言,此一体系可称为太极本源论。尤其是在第三段,朱子是以“所以阴阳者”来界定太极。“所以为阴阳者”的视角就是存在的视角,而不是运动的视角了。

第三论题是“太极”本性论,包含《太极图说解》从“五行一阴阳也”至“变化无穷焉”两层内容。各具于事物之中的太极即是事物之性,太极就是“性之本体”,这就转到了万物的本性论。朱子的解释有两个“性”的概念,一个是“各一其性”的“性”, 一个是“太极之全体”的“性”。前者是受气禀影响的、现实的、有差别的性,后者是不受气禀影响的本然的、本体的、同一的性。每一个人或物都全体地具备太极,将太极作为自己的本性,这是朱子对《太极图说》自身思想的一种根本性发展,即从“各一其性说”发展为“各具太极说”。陈来教授认为,朱子对第五段《解义》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明确声明:“真以理言,无妄之谓也:精以气言,不二之名也。”这就把“无极之真”同时也就是把太极解释为“理”。太极和“理”相贯通,由此就打开了南宋理气论哲学的通途。“以理言”和“以气言”的分析,使得理气论正式登上了道学思想的舞台。

第四论题是“全体太极是道”,包含《太极图说解》从“惟人也”至“鬼神合其吉凶”最后两层内容。陈来教授强调,“全”或“全体”是《太极图说解》后半部分的重要概念,是属于人生境界与工夫论的概念。“人极”的内涵是“中正仁义而主静”,中正仁义是基本道德概念,主静是修养方法。实际上,“静”在儒学史上也曾受到注意,所以“主静”不能仅仅被看成是受到佛道两家修养论的影响后才提出的。同时,朱子也必须对“主静”作出新的论证和说明,而朱子对之提出的理论依据即是“必体立而后用有以行”。

在一个多小时的精彩讲座中,陈来教授从文本细读和哲学史的双重维度揭示了朱子通过《太极解义》建构本体论和本源论的过程。这一建构不仅把太极动静阴阳引向了理气哲学的开展,也将“全体太极”作为成圣成贤的新内涵。这不仅使其后期道学思想获得了更宏大的发展,也使得北宋以来的道学在理论上和体系上更加完善。

左起:陈少明、张伟、陈立胜、徐长福

互动环节:

陈立胜教授表示,通过陈来教授的解读,我们可以看到朱子的“太极”话语乃至道学话语建构的内在逻辑,以及朱子如何巧妙地融摄了北宋五子乃至胡宏等人的重要范畴,从而开出了理气作为其最基本的思想范式。问题在于:在周敦颐那里,“太极”或“无极而太极”这样一个“本体”,它到底是理还是气?或者说,朱子用理气范畴去表述它是否符合周敦颐本身的内在义理脉络?

陈来教授:《太极图说》原本是对《周易》的理解,所以它不能脱离开北宋的易学语境。北宋前期的易学家都是把“太极”解释为元气,这与朱子的解释很不一样。影响朱子解释的关键因素是二程。朱子的根本心思始终在如何理解二程的思想。二程思想是以“天理”为首出观念的体系,再加上“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这就基本构成了理本论。因此,朱子带着理本论的思想来处理周敦颐的文本,他把周敦颐尚未阐发明白的的“太极”明确解释为“理”,从而形成与二程完全一致的思想。周敦颐的文本本身很有张力,而朱子的诠释在哲学史上也是一种创造性发展。

中山大学博雅学院傅锡洪副教授也提出自己的两点困惑:其一,陈来教授在“太极全体论”部分提到的“以静为体”与前面的“以太极为本体”的关系如何?其二,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宋明儒学研究已经有非常多的成果,在这样的情况下,理学研究的新增长点在哪里?

陈来教授:更为准确的表述是“以静为本”,而不是“以静为体”,且这是工夫论的问题,不是本体论的问题。至于理学研究的新增长点,陈来教授表示,从近几十年来的发展看,朱子学研究的高潮是在20世纪80年代,阳明学研究的高潮是在90年代。对阳明后学、朱子后学的研究则是近一二十年的事,其中对朱子后学的研究大概只涉及到了元代。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明清朱子学。去年出版的《陆陇其全集》就是这方面的一个重要的文献成果。总体来讲,明清之际的理学还值得深入研究。

二、“朱子《太极解义》的成书过程与文本修订”纪要

第二讲题为《朱子<太极解义>的成书过程与文本修订》,由中山大学博雅学院张卫红教授主持。

张卫红教授

陈来教授首先指出,本讲从哲学史来说,较第一讲《太极图解》与《太极图说解》的哲学建构问题更加专门,涉及《太极解义》的成书过程和文本修订。陈来教授分五部分展开了本讲内容。

第一部分关于朱子与吕祖谦的往来讨论。朱子在完成《太极解义》初稿后,立即寄予张栻与吕祖谦往复讨论,三年后方才定稿。不仅是《太极解义》的成书,甚至之前《知言疑义》的修订,都与此三人的交流密不可分。但相对而言,朱子与张栻的书信多次论及《太极解义》,而朱子与吕祖谦的书信中却无一封与《太极解义》相关,反倒是现存吕祖谦与朱子书信中可以看到两人论学的痕迹。面对此种情形,陈来教授认为,这有可能是因为朱子门人对此不善保存或有意删却。通过考察吕祖谦给朱子书信,不仅可知《太极解义》初稿的完成时间,还可知吕氏质疑朱子有关“仁义中正”的解释、朱子与吕氏讨论《太极解义》的持续时间以及朱子与吕氏皆不满张栻《太极解》急于发表等信息。

第二部分关于朱子与张栻的往来讨论。如果看朱子与张栻的书信往来,我们会发现有朱子两封书信详论《太极解义》的义理。其中一封朱子驳回了张栻关于“无极之真”属上读的理解以及删去“各具一太极”中之“一”的建议。另外一封则体现了三人主要的分歧在于“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的解释。从朱子关于“太极”的论述看,还可发现朱子论“太极”不仅具有宇宙论意义,还具有心性工夫论意义。这一论述不仅是朱子一人之见,也是两人会讲后的共识,成为了两人讨论《太极解义》的基础。若继续从张栻答朱、吕的角度反观,张栻或因孝宗器重而政治活动频繁,对朱子《太极解义》虽然甚为赞赏,但尚未对文本作过多研究,并对吕祖谦透露,朱子对周敦颐原书“句句而论,字字而解”反倒有失濂溪浑全本意。实际上,张、吕二人对朱子《太极解义》的意见也有不同侧重,前者主要不满于对“仁义中正分动静”,而后者仍然质疑朱子论“体立而后用行”。

第三部分关于朱子与当时其他学者的往来讨论。陈来教授还指出,除了与张栻、吕祖谦,在写成《太极解义》后,朱子和其他学者也做了广泛交流。其中最重要的是杨子直,他从乾道六年以来一直跟随朱子学习。朱子明确向杨子直说明“太极”即是天地动静之理,并特别点出“则非太极之后别生二五而二五之上先有太极也”。陈来教授提示说,此句极易引起误读。早先研究朱子学的学者曾经将此句直接解释为“在太极之上先有无极”并且“在二五之上先有太极”。这是完全错误的,因为“非”字否定的是整句。陈来教授继续指出,朱子还指正了门人廖德明关于“太极”的理解,该理解与《太极解义》附辩中的其中一种质疑大致相当。朱子还逐条回应了其表弟程允夫的有关疑惑。

第四部分吕祖谦视角的《太极解义》初稿。陈来教授敏锐发现,吕祖谦《太极图义》先原文载录了朱子《太极解义》,再附上自己的疑问和讨论,而其中载录朱子原文部分,其实就是朱子《太极解义》的部分初稿,具有与通行本《太极解义》作对比的价值。陈来教授详细对比了朱子前后两个本子的差异。综合来看,朱子定本在多处吸收过吕氏的意见,其中,在对“男、女亦一太极”、“无极二五、理一分殊”等表述上改动较大,且较初稿本的表述更为简练、对某些用语在哲学上的界定也更为清晰。吕氏的意见从义理和表述两个方面促成了朱子定本的完善。

第五部分对《太极解义》淳熙本与通行本的比较。陈来教授指出,其实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淳熙本《晦庵先生文集》中的《太极解义》与通行本《太极解义》也有差异。《晦庵先生文集》本是朱子60岁时其门人未经朱子同意私下刻印的,而淳熙本刊刻后直至朱子去世,朱子对于《太极解义》仍有少许修改。陈来教授再次仔细对勘,认为通行本所增加的某些表述如论太极与阴阳的关系,确实是重要补充;又如论五行与无极的关系,使义理表达更加完整;某些处有删,某些字有改,如此等等。不过大致说来,这些修改主要是在表述上更加完善,无碍大义。

陈来教授最后指出:朱子《太极解义》共有三个版本,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二个定稿本。这个版本广泛吸收了张栻、吕祖谦和其他一些学者的意见,但其最根本性的理论贡献来自于朱子,同时也代表了道学群体从前期到后期的理论共识,意义重大。

对陈来教授本场讲座,博雅学院张卫红教授认为,陈来教授的报告以非常扎实而细腻的文本考订、梳理和精细的义理辨析,还原了朱子和同时代学友交往的历史脉络,为我们展现了朱子《太极解义》这篇重要文献的成书和修订过程,也给学生后辈提供了一个非常生动的治学实例,树立了研究中国哲学的典范。

互动环节:

陈立胜教授表示,陈来教授的治学风格正体现了朱子诗中的“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涵养转深沉”,非常值得领会、学习。而陈立胜教授也提问,从儒学史的背景中看,朱子道学团体的这种论学风格和运思特征,似乎在先秦两汉的儒学中并未出现。也就是说,对思想表述的字斟句酌、对义理进行反复讨论的这种传统,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其背后有没有更复杂的历史脉络?

陈来教授回应道:交流是人类的天性,学术交流也是学者的天性。唐代交通条件不如宋代便利,因此学者交流都不多。宋代交通比唐代便利许多,使书信往来成为论学的主要渠道。宋明理学的著作文体与前代相比有一个很重要差别,就是论学书,有些学者没有大量著作,但有相当可观的论学书。没有朱、张、吕三位学者的交流,《太极解义》不会形成如今所见的面貌,朱子理学的形成也是道学团体的共同努力。

关于朱子著作的不同文体的处理,郑淑红副教授认为朱子的《书信》在编年考证后非常有意义,但其他文体如朱子《语类》,则应如何阅读与使用?此外,以往学者总是讨论朱陆之间的“无极太极之辩”,很少关注朱、张、吕之间的分歧。因此,能否请陈来教授再简要梳理朱、张、吕三者之间的思想差异?

陈来教授回应说:第二个问题稍远离今天的讨论,很难一两句话说清。单就中和新说来看,张栻和吕祖谦都接受中和新说。张栻作为湖湘学者的代表,不反对中和新说,但另一些湖湘学者是明显不同意的。吕祖谦在工夫论、本体论上都不大与朱子有冲突。而关于《语类》的读法,《语类》前面有记录者的名氏,而所有的记录都有年代,所以我们都可得知某条具体语录的大致时间。总体上说,《语类》是朱子50岁以后甚至60岁以后的记录。朱子早期的学生少,记录也简略;后期的学生多,记录也详细。《语类》可以更好了解朱子中晚年学思想。对《语类》的阅读可以一并参考日本学者的《朱门弟子师事年考》。

李兰芬教授提问道,《太极图说》中“无极而太极”的“无”的含义,与魏晋玄学中的“无”有何关系?

陈来教授认为:按陆九渊说,“无极”不是一种儒家的讲法。朱子的解释只是说,“无极”就是“无形无象”,是一个形容词,不是一个实体,更不是太极之外的实体。在道教那里,“无极”就是一个实体。朱子只是解释“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朱子只讲“无形而有理”。但周子原意是否如朱子所说,另当别论。但从周子整体思想来看,周子思想的重点也是在“太极”上,其思想总体上也是太极发生论,不能说是无极宇宙论。周子思想还是以“太极”为中心的。周子把《太极图》和《太极图说》变成一个以周易为中心的儒家宇宙论体系时,受到了一些道教的影响,但是影响不是很大。当然,如果完全没有“无极”两个字,那周子思想就更纯粹了。

一学生提问,“本体”的概念是朱子独创,还是另有源头?《仁学本体论》的“本体”何意?西方哲学中的“本体”又是何意?

陈来教授回应说:中国思想史上,朱子以前就有使用“本体”这个概念,比如张载。朱子对“本体”的用法也不是单一的,要从不同语境中辨别。“本体”的最基本意义本来是本来的状态,这是张载的用法。朱子的“太极本体”显然不同,是“所以然”的根据。朱子对“本体”的理解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课题单独研究。而西方哲学的“本体”更复杂,含义也不是单一的。丁耘曾认为《仁学本体论》中的“本体”更接近于斯宾诺莎的“本体”概念。

三、《陈荣捷与中国哲学研究》纪要

第三讲题为《陈荣捷与中国哲学研究》,本场讲座也是“通向世界的中国哲学:纪念陈荣捷先生诞辰120周年学术研讨会”的开幕式,亦即陈荣捷先生塑像捐赠仪式主题发言部分,讲座由中山大学哲学系冯达文教授主持,冯达文教授首先表示,非常感谢陈来教授代表中国哲学史学会将陈荣捷先生塑像赠予中山大学哲学系,这是国内同行对中山大学哲学系的肯定与鼓励。中山大学哲学系将会沿着陈荣捷先生开辟的道路继续前行,把中国哲学更进一步推向世界。这既是陈来教授的心愿,也是中山大学哲学系的志愿。据冯达文教授介绍,陈荣捷先生1979年曾来中山大学讲学,但当时未及向陈先生请益,十分遗憾。而陈来教授与陈荣捷先生之间有很多交往,相信陈来教授在本次讲授中会非常深入而细致地展现陈荣捷先生的思想风貌。

冯达文教授

讲座中,陈来教授首先补充道,陈荣捷先生还有两个方面尤其值得注意。其一,陈荣捷先生是广东籍的世界哲学家,是世界范围内中国哲学的权威;其二,陈荣捷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进入了岭南大学的领导核心,其教务长职务的重要性仅次于校长。实际上,教务长与校长、秘书长并称为一所学校的“三巨头”,这样的地位值得注意。

陈来教授讲述道,1965年陈荣捷先生接受了哥伦比亚大学中国思想访问教授的邀请,开始和哥伦比亚大学合作,也出版了一系列著作。陈荣捷先生从1975年开始担任哥大的中国思想兼任教授。但以往国内对于该史实的翻译有误,认为1975年陈荣捷先生在哥大任副教授。实际上,陈荣捷先生在1975年已经从哥大退休,只是担任兼任教授。也是从此时开始,陈荣捷先生与哥伦比亚大学的狄百瑞教授(William Theodore de Bary)共同开设宋明理学研讨班,直至1991年。该研讨班影响深远、意义非凡。

陈来教授满怀深情地讲述了自己与陈荣捷先生在各时期、各事件的往来,其中有陈荣捷先生评论陈来教授的译文,陈来教授最早对“理生气”的写作受到陈荣捷先生的关注,陈荣捷先生亲自为陈来教授《朱子书信编年考证》做索引,以及陈荣捷先生在哥大研讨班期间一边享用三明治午餐一边与陈来教授聊天等等趣闻轶事。全程气氛欢快,笑声不断,师生听众都充满了对陈荣捷先生的神往。讲座最后,鲜少写诗的陈来教授以一首小诗怀念并致敬陈荣捷先生,其诗云:“岭南前辈少人识,海外倡传最老师。今日此学兴宇内,梦中相告笑来迟。”

互动环节:

华东师范大学方旭东教授提问,从陈荣捷先生的教育背景来看,陈荣捷先生虽有传统文化的熏陶,但更多受到的是西方新式教育,那么,陈荣捷先生的学风何以体现出某种汉学的思想特色?

陈来教授:战后美国的中国学研究,非常重视日本学界的研究成果。因为当时中美之间没有直接往来,美国学者都是通过其他的一些渠道来了解中国,陈荣捷先生也难以阅读中国大陆的相关书籍。这样的情况导致美国人真正开始研究中国学术时,首先参考的是日本学界的研究成果。身处美国学界的陈荣捷先生同样如此,陈荣捷先生在美国执教多年,直接参与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培养。所以我们从1963年陈荣捷先生所做《传习录》的英译可以看到,陈荣捷先生在书中大量引用日本的相关文献。这就是为什么陈荣捷先生的学术具有某种汉学的风格,而绝非纯粹的哲学分析。

这也从侧面说明,老派的美国汉学研究,在50年代到70年代还是对陈荣捷先生有影响的。老派汉学研究不是我们今天讲的Chinese studies,今天讲的Chinese studies跟汉学也是相反的,并不注重文献、也不注重参考资料,而是注重文化研究一类。老派的汉学研究始终重视日本学界的文献基础,也很关注韩国的学术成果,陈荣捷先生亦然。陈荣捷先生的学术视野一直很正大、宽广。

另外,陈荣捷先生于1978年当选中央研究院院士,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朝汉学这个方向从事学术研究的信心。因为哲学学者一般不会成为中央研究院院士。如黄俊杰先生所说,中央研究院在以前受胡适和傅斯年的影响,始终排斥哲学。而陈荣捷先生能获选中央研究院院士,一方面体现了中央研究院开始重视哲学,另一方面也体现了陈荣捷先生在美国学界本就享有的极高地位,实在是众望所归。陈荣捷先生当选院士以后,中央研究院对文献、史料、考证的强调,也就是相当于对考证学的强调,对陈荣捷先生产生了深刻影响。所以,中央研究院的学风对陈荣捷先生影响也很大,不应忽视。

在本次讲座中,陈来教授介绍了许多有关陈荣捷先生的不为人知的事迹,让后辈晚生对陈荣捷先生有了更丰富的了解,也让我们深切体会到两代学人的真诚交往与真挚情愫。本次讲座在欢快轻松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图片:罗慧琳)

    责任编辑:黄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