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散步 | 杜鹃，影响了世界园林格局的中国原生植物

周敏

“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白居易大概是最喜欢杜鹃花的古诗人，不仅写了很多咏杜鹃花的诗，还不惜将世人公认美丽的桃花、李花、芙蓉、芍药都拉踩了一把。

小时候生活在四川乡下，每到初夏，漫山遍野怒放于苍茫群山中的映山红，是我最深刻的童年记忆之一。如今城市里也处处可见杜鹃，蔷薇紫、大红、粉红及白色的都有，乍一看花的模样还是那样，但气质似乎变了，不够有灵气。

像一团燃烧的火，是杜鹃给人最深刻的印象​  本文图片除特别注明外均为作者周敏 图

这些我们最容易看到的杜鹃，大多是锦绣杜鹃（Rhododendron × pulchrum），一个最广泛栽种的园艺杂交种。在有些地方，你若看到挂着“毛杜鹃”的牌子，那也是锦绣杜鹃，除了花朵，它的全身上下都是毛乎乎的，因为三四月开花，也被称为“春鹃”。

锦绣杜鹃，花色很丰富

锦绣杜鹃总是三五朵一簇，开在小枝的顶端，其共同特征是花冠上有着紫或红色的斑点。杜鹃花看上去像有五个花瓣，其实是五枚花冠裂片。它们都是合冠花，基部合生，花谢时，整朵花一起凋落。

三五朵簇生枝顶，花冠5裂，有深红色斑点

春日的艳阳拯救了锦绣杜鹃。一旦阳光洒落到花朵上，就算是这种被我嫌弃的花，也一下褪去呆滞，变得神采飞扬，一如白居易所写，“风来添意态，日出助晶光”。

阳光洒落到花朵上，锦绣杜鹃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花市上也常见杜鹃，大多是低矮的小盆栽，花色品种更繁多。很显然，它们被培育出来的目的，就是满足人们观赏的需求，所以都顶着密密的花蕾，枝叶都皱巴巴的，不舒展。

我家今年也养了几种。最受家人喜爱的是“绿色光辉”(Green Glow)，花色很特别，是淡淡的绿色，就连素来偏爱红花的妈妈都赞叹不已，“这花儿像玉一样，真好看！”

半重瓣的花型也比较清爽，不像很多重瓣花，皱巴巴的不精神。最特别的是，它的花萼也瓣化了，跟花瓣一模一样的颜色与质地，即所谓的“双套”。

“绿色光辉”是美国于1990年培育出来的。大概是因为绿花品种少见，国内各大植物园均当作珍稀品种引进，沈荫春先生的《世界名贵杜鹃花图鉴》一书里也收录了这个品种。

杜鹃园艺种“绿色光辉”，花萼完全瓣化。

另一种是白色镶红边的单瓣，花市上叫“彩钻”。这是德国培育的园艺品种，原名叫sachsenstern，正式中文名为“红唇百合”。

有趣的是，亲眼观赏时，它完全被“绿色光辉”夺走了风头。但在拍出来的照片里，它却更抢镜，红白双色的组合，在镜头下非常灵动。

园艺种“彩钻”，也叫“红唇百合”。

花市上这些杜鹃，就是大家常说的西洋杜鹃，也叫比利时杜鹃（因其繁殖、栽培和输出最多）。而在植物学上，它们都被称为杂种杜鹃（Rhododendron hybrida，其种加词hybrida的意思就是“杂交的”）。

因为大多数西洋杜鹃都是从中国引种的亲本，再反复杂交培育出来成为园艺品种，其历史可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因其鲜亮的颜色备受青睐，中国杜鹃及其杂交后代已经遍布于全世界各地的园林，故有“无杜鹃，不成园”之说。

当今世界，野生杜鹃花物种达到1100种左右，而分布在我国的就有近600种。其中，四川、云南与藏东南，特别是横断山地区，是我国杜鹃花演化与分布的中心地带，生长有超过400种杜鹃花。

《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曾做过一期封面专题，沿着国道318线走，可以看到近两百种野生杜鹃，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杜鹃花之路。重庆金佛山、四川峨眉山、贵州毕节的百里杜鹃等等，都是著名的杜鹃观赏地。

露珠杜鹃（Rhododendron irroratum），摄于云南。  南山  图

百合花杜鹃(Rhododendron liliiflorum) 摄于云南。  南山  图

杜鹃属的学名 Rhododendron来自希腊词根“rhodon（玫瑰）+ dendron（树）”，意为“玫瑰树”。可以看出，杜鹃是高山木本花王。真正绝美的杜鹃，只属于高山。

重庆的金佛山就拥有69种杜鹃花，其中乔木杜鹃有33种，种类之丰富居全国各大名山前茅。每年四月下旬开始的“金佛山高山杜鹃节”，是当地的一大盛事。

有一年“五一”假期，朋友开车专程带我前往。当我终于亲眼见到这些树龄沧桑的高山精灵时，最强烈的感觉是它们的桀骜不驯。它们开在高高的树端，人们只得仰望并遥想其美丽。

更多的乔木杜鹃则开在悬崖绝壁上，与青山白云相伴，只能远观，不得近赏。高山杜鹃的风姿，与城市里、花市上所见到的杜鹃相比，判若云泥。

重庆金佛山以乔木杜鹃丰富而闻名

开在悬崖壁上

高山杜鹃的风姿

那次见到了两种金佛山独有的杜鹃。一种是阔柄杜鹃 （Rhododendron platypodum），彻底颠覆了我对杜鹃的刻板印象：顶生的总状伞形花序上，疏松地开着十几朵大花，漏斗状钟形的粉红色花冠硕大而艳丽，色彩还有细腻的变化。阔柄杜鹃因叶柄具宽翅而得名，这个朴实的名字真有点对不起它的美丽。

阔柄杜鹃，金佛山独有种，花朵硕大。

另一种是树枫杜鹃（Rhododendron changii），黄碧色的花朵略带透明，就像山中精灵般慧黠飘逸。十枚紫黑色的花药，长满黑色“睫毛”的叶片，都让人印象深刻。树枫杜鹃也是金佛山特有物种，野外种群数量不超过1000株，已被《中国物种红色名录》列为“濒危”物种。

而树枫杜鹃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插曲。1929年9月，章树枫在金佛山西坡老梯子采集杜鹃标本时不幸坠崖身亡，为了纪念他，世界著名杜鹃花专家方文培教授特意将这种黄花杜鹃命名为“树枫杜鹃”（其种加词“changii”，就是章或张姓的拉丁化拼法）。

树枫杜鹃，仅分布于重庆金佛山

正如苏格兰爱丁堡皇家植物园主任布莱姆（Steven Blockmore）所说，“在欧洲，目前还没有一种观赏植物能代替中国常绿杜鹃花的地位”。杜鹃绝对是影响世界的最重要中国原生植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