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共八大｜新领导集体面临三大任务，“新卡斯特罗时代”启航
4月19日，古巴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收官，会议通过了《社会主义经济社会模式理念的更新》《2021-2026年党和革命的经济社会政策指导方针》等系列文件，就今后古巴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做出战略规划和部署，并选举迪亚斯-卡内尔出任第一书记全面管党掌军。这无疑是古巴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政治日程，以此为始，古巴这艘卡斯特罗兄弟掌舵半个多世纪的社会主义巨轮，正缓缓扬帆开启“新卡斯特罗时代”的航程。
当地时间2021年4月19日，古巴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当日闭幕，迪亚斯-卡内尔当选古巴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人民视觉 图
换届之年撞上多事之秋
早在十年前的古共六大上，劳尔·卡斯特罗就郑重提出接班人问题，要求政治局着手研究干部队伍“年轻化”。在2016年古共七大上，劳尔力排众议推行干部任期制，划定中央委员任职年龄“红线”，要求“五年后老一代集体卸任”，奏响新老交替的序曲。
2018年4月，劳尔率先垂范，将国务委员会主席（国家元首）和部长会议主席（政府首脑）职务移交58岁的“革命之子”迪亚斯-卡内尔，正式揭开了古共领导层代际权力交替的序幕。此后三年里，在劳尔亲自主持下，古共以修宪为抓手调整国家和政府权力架构，布局未来接班梯队，推选迪亚斯-卡内尔和马雷罗分别出任国家主席和政府总理，为日后接班梯队全面掌权打下坚实基础。
当地时间2019年5月1日，古巴哈瓦那，迪亚斯-卡内尔（左）与劳尔·卡斯特罗（右）出席活动，挥舞国旗。人民视觉 资料图
但天不遂人愿，敏感的政权交接遭遇内外环境剧变。
从内部看，古巴遭遇相当严重的经济困难。去年以来，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蔓延至古巴，尽管古共果断采取强力防疫措施控局，保持较低的感染率和病亡率，交出满意的防疫“答卷”。但古巴主要经济支柱遭遇疫情冲击，其中古赖以生存的旅游业最为惨淡，全年赴古游客仅110万人，同比下降超75%，收入断崖式下跌，而贸易和医疗服务出口创汇也不同程度减少。加上美国特朗普政府“借疫发难”，对古巴施加前所未有的制裁和封锁，古巴经济恐衰退11%，陷入苏东剧变“特殊困难时期”以来最大困境。副总理兼经济计划部长希尔表示“古经济形势非常困难”，迪亚斯-卡内尔也坦承“2020年是近年来最困难的一年”。经济艰难运转之际，脆弱的民生也受到较大波及，民众生活水平普遍下滑，粮油、食品、能源短缺的痼疾再度凸显。民众声讨美封锁制裁之余，对深化改革诉求明显增加，社会思潮暗流涌动。
当地时间2020年9月1日，古巴政府下令对首都哈瓦那开始实行15天的严格封锁，以防止新冠病毒扩散。图为当日，空荡荡的哈瓦那街头。人民视觉 资料图
从外部看，古巴的战略环境也趋于紧张。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任内古美关系大踏步倒退，关系正常化进程遭遇逆转，卸任前仍不忘给下届政府“下绊子”。出于选举考量，美国现任总统拜登竞选期间不乏“画饼式许诺”，但执政近百日只字不提转圜与古关系，白宫发言人屡屡放话“对古政策不是当务之急”，拜登头号拉美政策顾问胡安·冈萨雷斯直言“拜登不是奥巴马，调整对古关系时机尚不成熟”，短期内美大幅度松绑对古政策几乎无望；委内瑞拉、阿根廷等地区左翼盟友多处境艰难；欧盟看拜登政府脸色行事，有所改善的古欧关系也恐面临更多困难。多方不利因素综合作用下，古巴撬动外部环境可资借重的抓手捉襟见肘。
尽管精心布局的权力交接撞上百年疫情，经济低迷期、民心浮动期、外交困顿期“三期”交织叠加，但时间不等人，古巴革命一代多已风烛残年，菲德尔·卡斯特罗已过世多年，劳尔也年事已高，新老交替已是客观规律，势在必行。
新老共治将是古新权力格局底色
为实现权力平稳交接，古共历来主张渐进式交班，而此次古共中央政治局换届亦将此作为根本遵循。
当地时间2021年4月16日，古巴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哈瓦那会议宫开幕。古共中央第一书记劳尔·卡斯特罗宣布不再担任古共中央第一书记职务。人民视觉 图
一方面，以迪亚斯-卡内尔为代表的新生代大规模接管党政军权，这改变了自革命胜利以来长期由“打江山”一代掌权的政治格局。新一届14名政治局委员平均年龄大幅下降，革命后出生的委员比例高达71%，“60后”已是“挑大梁”的主流，“70后”也开始崭露头角。
另一方面，老一辈并未彻底退出政治舞台，他们本着对党和国家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扶上马，送一程”，仍担任党内一些部门的重要领导职务。应该看到，劳尔的不少战友、亲信、亲属仍活跃在党政军各部门，如77岁的全国人大主席拉佐、76岁的国家副主席梅萨、78岁的革命武装力量部部长洛佩斯均连任政治局委员，劳尔的前女婿、军队企业“掌门人”罗德里格斯也首次进入政治局。更重要的是，劳尔在党内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对军民的号召力尚存，对国家大局的掌控力仍在，他已表示“仍将以革命战士的身份为国出力”。
古共八大工作报告明确指出，“革命一代的政治遗产就是未来党和国家各项事业的重要指引和前进方向”。可以预见，老一辈革命家仍将是古巴的“压舱石”、“定盘星”。以新为主、以老带新、新老共治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古巴政治版图的底色。
从“卡斯特罗时代”到“新卡斯特罗时代”
在八大闭幕式上，迪亚斯-卡内尔发言主打“传承与延续”的同时宣示改革决心，凸显其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既要稳字当头，也要有所作为。内外交困之际，初掌权力的迪亚斯-卡内尔一班人，如何站得住、立得稳，确保政权不变色、改革不停步、社会不失序，将考验新一代领导集体的政治勇气和执政智慧。新一代领导集体将面临三大任务：
一是坚守政治安全“底板”。随着新老交替和对外开放加速，古巴青年一代尤其是极少数文艺界人士的理想信念缺失的问题积聚凸显。迪亚斯-卡内尔没有参加过革命，思维活跃，被西方媒体热捧为“古巴的戈尔巴乔夫”，他本人迫切需要展现坚定的政治立场。为打消外界顾虑，劳尔在讲话中主动为迪亚斯-卡内尔背书，称他为“充满激情和反帝国主义精神的年轻一代”。八大正值古巴猪湾之战（编注：美国中情局协助逃亡美国的古巴人于1961年4月17日在古巴西南海岸猪湾向古巴革命政府发起的一次失败的入侵）胜利60周年，会议旗帜鲜明地提出发扬“猪湾精神”，要求全党坚定意识形态立场，坚定捍卫政权安全，坚决与“错误思想”斗争，抵抗任何形式的政治颠覆，尤其要加强与年青一代、大学生、知识分子、学术文艺界的沟通对话，在全社会构筑意识形态和政治安全的防线。新一届领导班子势必会把捍卫古共执政地位、传承“革命信仰”、抵制“思想混乱和道德滑坡”、抵御美西方“和平演变”放在首位。
二是以重启改革为施政重心。古巴计划经济体制长期缺乏活力，外汇和物资极度短缺，已到非改不可地步。2011年推出经济社会模式更新以来，古共高层在如何改、改到什么程度等关键方向性问题上思想不统一，导致改革时收时放，红利迟迟难反映在经济民生上，反而滋生腐败、贫富分化等“副作用”。八大文件显示，六大通过的244项改革计划仅落实30%，余下70%或在落实中，或尚未启动，改革任重道远。以迪亚斯-卡内尔为代表的新领导班子大多年富力强，专业过硬，思维开放，被视作实干派。尤其迪亚斯-卡内尔一向主张调动民众积极性，动用一切生产资源，利用市场手段发展非公经济。八大前夕，总理马雷罗提出“计划不能当饭吃”，迪亚斯-卡内尔强调“凡是有利于解放生产力都是良政”，二人合力啃下货币整改“硬骨头”，既是为八大献礼，也是宣示改革决心，为下步深化改革做动员。
三是积极转圜外部环境。日益趋紧的外部环境严重弱化古巴的战略依托，生存压力明显变大。迪亚斯-卡内尔一方面要牵住与美关系这一“牛鼻子”，寻求建立与拜登政府对话管道，另一方面要对美保持高度警惕，正如八大所强调的，发展与任何国家关系都不能在侵略、威胁和胁迫下进行。
古巴作为西半球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在美国的严酷封锁制裁下半个多世纪屹立不倒，其立身之本在于古共的坚强领导和老一辈领导人的政治引领。如今新老交替，西方媒体热衷渲染所谓“后卡斯特罗时代”，极力淡化卡氏兄弟色彩，但殊不知古巴国内民众更愿称之为“新卡斯特罗时代”，反映的是对老一辈革命家退居幕后的不舍，也从侧面彰显革命一代从“下场指导”向“灵魂指引”的角色转变。劳尔曾在“七大”上表示，“即便生命将逝，但古共党人的信念永存”。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严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