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郭允:退休后开始拍花,感受活着的美好

澎湃新闻记者 季成
2021-04-18 10:11
来源:澎湃新闻

春日,阳光下的世界仿佛都被叠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曾为朝日新闻摄影记者的郭允,在他的镜头下,留下了无数春天的影子,已经退休在家的他,该如何面对人生的另一种状态,他又是如何寻找摄影中的“美”与“美好”,于2021年4月9日下午,郭允先生在上海接受了澎湃新闻的采访。

©郭允

澎湃新闻:您之前作为朝日新闻的摄影记者,拍的是哪些方面?

郭允:日本朝日新闻不像国内新闻机构是分部门拍摄,摄影记者无论是体育新闻、财经新闻又或是娱乐新闻等等领域都会拍。后期因我自己喜欢、也比较擅长拍人,而转到了人物采访栏目,多为人物肖像。

澎湃新闻:但现在拍摄的画面鲜少有人物出现,这是刻意的选择吗?

郭允:我现在也还是想要拍人的,但街拍时总不好意思去拍,这也与我曾经的工作经历有关。日本人的肖像权意识比较强,作为摄影记者拍摄时,手臂需要戴上朝日新闻的袖章,表明自己的身份,拍摄对象是有意识地知道自己入镜了,或选择走开,因此不存在直接抓拍的情况,这也是我不太擅长的部分。

©郭允

©郭允

©郭允

©郭允

澎湃新闻: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转变?

郭允:我认为在媒体的拍摄是工作,并不是发表作品的地方,严格意义来说,这些照片一张都不能算自己的。因为工作不需要个性、不是自愿地用自己的头脑去拍摄。退休后,不是说对过去的全盘否定,但也需要一些根本性改变。我对摄影已经没有了一种责任感和义务感,不是筋疲力尽了才算工作,有些人从中可以获得精神满足感,也有人需要好的状态才能做创造性工作,每个人的选择是不同的。我自己是一个没有“目的”的人,现在也只是在微信发发图。我想人生要有一种switch(交换),工作结束,目前拍摄花花草草,自己开心最重要。

©郭允

©郭允

澎湃新闻:拍摄的过程是怎样的,拍摄时有什么思考吗?

郭允:拍摄地点大多数是在东京目黑区,离家20分钟内的小公园里。晚上出门拍摄较少,一般夏天是5点出门,拍到7点;冬天7点到拍摄现场,8点结束。通常拍摄1小时到1.5小时就会对光线失去兴趣。因为早上光线的变化是非常快的,经常十几秒就会发生改变(只有十几秒的最佳瞬间),画面上看上去悠闲的氛围,其实实际是很紧张的。选择早上出门,一是,因为早晨是一天的开始,二,俗气点来说是沐浴阳光有活着的感觉,我在感受这个世界。

我并不喜欢打光,之前拍摄人物肖像时也多用自然光,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创造者,而是百分百的被动状态,不会主动地去创造一个画面。

©郭允

©郭允

©郭允

©郭允

澎湃新闻:您的照片上多为植物,建筑比较少,有一种春天的氛围。麻烦谈一谈摄影中“美”与“美好”的关系。

郭允:我的父亲郭博(编者按:《上海光影:郭博摄影作品精选》)是拍摄建筑的,但建筑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去观察,植物的生命力与光线则总是转瞬即逝的。我非常喜欢莫奈的画,体现了他对光的感受,印象派的笔触仿佛是焦外散景,这正是我想追求的,我也在偷偷地模仿他。

我想在拍照中,自我意识减少的情况下,反而传达的会更多。摄影家爱德华·韦斯顿的儿子基姆·韦斯顿曾在访谈中被问到,你想通过照片传达什么,他回答到,没有。这也是很多人提出、自问的问题,我想我的答案也是没有,并不想通过各种手段,刻意地传达,仅仅因为美而按下快门。虽也有人在破坏摄影的美上建立了独特的表现手法,但我对美的感受是保守的,调子必须美。

澎湃新闻:网上看到您的作品多是在日本东京拍摄的,在上海是否也有拍摄?两个城市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郭允:之前每年都会回上海3次左右,每次两个星期,去年10月回上海以后,现在已经在上海呆了半年了。所以是有拍摄的,不过严格来说还没找到合适的拍摄地点,上海绿化规模和园林设计太规整了,日本园艺中植物的种类更多,故意建造地参差不齐,更自然一些。

但以后会选择更长时间呆在国内,这是我出生的地方,并且客观来说中国趋势总是稳步上升的,而日本是下降的曲线,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两条曲线会有交叉点。

上海。©郭允 

扬州。©郭允

扬州。©郭允

上海。©郭允 

上海。©郭允 

澎湃新闻:图片是否有一个主题或者是一个系列,还是随机性更高?是否会后期?

郭允:并没有一个主题的,大多是早上出门随机拍摄的,其实是一种玩的心态,这些图片甚至也是没有题目的。但每张图片都会有简单的后期,让人感受到没有后期的后期。

澎湃新闻:您多使用老镜头拍摄,对此有什么看法。

郭允:刚提到现在拍照是为了玩,具体点说是在玩老镜头。现在共收集了100多个镜头,最早的距离今天也有100年历史了。从镜头光学来看,一个镜头的设计者是有偏向性的,比如色散、变形等等,相互之间是妥协取舍的,可因人而异选择。过去由于材料的限制,光学玻璃选择范围小,不存在“完美的”镜头,现在则都是电脑自动计算高数据设计的镜头。每个老镜头都是不同,使用老镜头就是为了让它的缺点变成特点。

©郭允

澎湃新闻:对于摄影的理解,如何看待理解摄影这件事?

郭允:不太喜欢在“摄影”前面再多加一个名词(定义),因为拍摄时,不是每按一次快门都在进行分类。我认为纪实摄影必须做出一种牺牲,将大量的时间、精力投入到他人的生活中,有一定的主题性。但有目的就会失望,如果不带着目的,则只是生活。对于我来说,摄影的真髓,简单定义来看是一种挽歌,一种悼念。因为按下快门是想要留住这一瞬间的消逝,错过了就没有了。

©郭允

©郭允

©郭允

©郭允

澎湃新闻:有没有喜欢(受到影响)的摄影师?

郭允:人生每个时期不同,喜欢的也不同。在进报社前,不认识任何摄影师时,喜欢安塞尔·亚当斯,爱德华·韦斯顿等黑白的摄影作品。后来对新闻摄影有了更多了解,喜欢上了尤金·斯密斯,布列松和塞巴斯蒂安·萨尔加多。国内则非常喜欢陆元敏老师的作品,就像刚提到抓拍是我最大的短板,所以陆老师的作品在我看来魅力无穷的。陆元敏很纯粹,不带着目的去拍摄,每一次按下快门,都通过了不同层面去热爱生活,从中体会到他的人和人生。

上海。©郭允 

 

    责任编辑:高剑平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