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分裂的前世今生③:从里根革命到金里奇“大闹国会山”

王浩岚
2021-03-14 09:33
来源:澎湃新闻

经过水门事件的洗礼,随着各种制度性改革的施行,国会开始逐渐摆脱原有的旧秩序。众议院的权力核心完成了从委员会阶层到领导层的转移,随之而来的电视直播和竞选筹款改革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给政党极化提供了重分的土壤和先决条件。

对于当时的民主党人,特别是对自由派来说,1970年代的改革短期内无疑是利大于弊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套新的系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自由派在国会夺权成功,没有带来一个自由主义的盛世,反而是在忍受了卡特“浑噩”四年的内斗之后拱手见证了现代保守主义的强势崛起。

在漫长的1980年代中,民主党在三届总统大选中均宣告惨败,连把守了26年的参院多数也在1980年里根革命中沦为泡影。曾经主导美国政坛四十年的新政联盟已经是彻底的过去,但在总统选举层面如日中天的共和党却也没能成为美国政坛的主宰,把优势延伸到国会一级的选举中去。

即便是里根1980-84年两次压倒性大选胜利,也丝毫没能动摇民主党在众议院的多数党地位。事实上,整个1980年代共和党众议员人数从来没有超过200人,所谓的永恒民主党国会(Permeant Democratic Congress)无论共和党人怎样否认都并不是一句空话。1986年中期选举之后,参议院也回到了民主党手中,似乎,民主党国会加共和党总统,已经成了美国政坛的新铁律。

也正是在这个新时代的大背景下,美国两党开始了在极化道路上的一路狂飙,最终在1990年代酿成了共和党革命和红州蓝州对立体系的确立。而这一切,都和在八十年代出道成气候的年轻南方政客金里奇离不开干系。他的崛起和1980年代的美国政坛,正是我们今天要讲述的故事。

卡特的横空出世

尽管从今天马后炮的角度来看,里根和新保守主义的崛起可能是时代的必然,但若是站在水门事件后的1974-75年的视角出发,很难看出里根有当选总统的机会。毕竟,和他意识形态类似的巴里·戈德华特刚刚在1964年遭遇了历史性的惨败,后水门事件的政治环境又极度偏向于民主党,短期内不大可能会出现保守派势力的抬头。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1976年的总统选举的“桃子”最终是由卡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前乔治亚州州长所摘走。尼克松辞职之后,接替他的副总统福特出于种种考量特赦了这位很有可能会获罪的前总统。虽然多年后来看,福特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在当年,公众却认为这是福特和尼克松在后者此之前私下达成的“肮脏”交易。

未曾参选就成为总统的福特根基本就不稳,这件事更是导致他的支持率直接崩盘。福特风雨飘摇的处境让大量觊觎总统宝座的民主党要员们都蠢蠢欲动,准备在1976年的大选中来票大的。不过在这个初选制度刚刚成型的年代,大部分矜持的自由派大佬们都选择的是先不出马,等待党内呼声召唤再出来收拾局面。

但是这些大佬都忽略了关键一点,那就是时代变了。本来在全国舞台上毫无知名度的卡特,深谙只有通过在早期初选中爆冷胜出,他才有机会挤掉远比他势力大民望高的党内元勋们。于是,卡特把资源和精力都投到了碰巧成为初选第一州的艾奥瓦党团之上,而他在爆冷艾奥瓦的取胜(其实他是第二名,因为第一是未知/Uncommitted), 给予了卡特全国范围的知名度和腾飞的机会。

随后,这位来自于乔治亚州的前州长,凭借着他“外来者”的身份和水门事件后的反华盛顿/反精英阶层情绪,一路爆冷并最终拿到了民主党的总统提名。虽然民主党高层普遍对卡特这个人不甚了解,但后水门事件对民主党利好的政治环境加上卡特来自南方有利于民主党重夺南方白人的选票,倒是让他们对时隔八年重夺白宫充满了信心。

党代会结束后,在初选中遭遇加州州长里根强有力挑战几乎翻车的福特一度在民调中落后卡特20个百分点。看起来,1976年选举将是民主党一场压倒性的胜利。但在秋天到来之际,福特一路奋起直追。靠着卡特团队犯得一些失误和福特本人支持率的回升,福特在总统辩论之前几乎抹平了他和卡特的差距。

如果不是福特在辩论中在有关波兰的问题上翻车,他上升的势头说不定还会继续。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选战后,卡特还是以极其微弱的优势惊险战胜了福特成为了美国的新总统。卡特成功横扫了除弗吉尼亚之外的前邦联州,让不少民主党人长舒了一口气,认为民主党还是能继续维持在南方的主导地位。

却未曾想到,1976年可以说是民主党在南方的一次回光返照,之后哪怕是克林顿这个南方人参选总统时也只赢了不到四个南方州而已。某种意义上来看,1976年诡异的选举人团地图是美国政坛的一个分水岭,是旧时代和新时代的一个交集。从此往后,美国政坛就进入了今天这个两党加速分化对立,政治版图逐步固化的新时代。

卡特的失败和里根的崛起

虽然卡特赢得惊险,国会民主党人却仍手握巨大优势——参院席位超过60席,众院则拥有三分之二的绝对多数(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出现)。按理来说,如此天胡的开局,卡特和民主党应该能像1964年林登·约翰逊那样做成许多大事,为美国的自由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国会中的自由派很快发现这位新总统除了言语上反华盛顿之外,真执政起来也是按着他竞选论调的那一套来操作。更要命的是,这位乔治亚州长似乎没能意识到华府和国会是一个盘根复杂极其讲究人脉关系的地方。

时任众院议长,政坛传奇蒂普·奥尼尔(Tip O'Neil)在卡特离任后曾抱怨说:“卡特总统总觉得国会议员和乔治亚州业余的州议员们一样都是他坐下来说几句好话就能说服的。”对华府政坛的了解不足,加上卡特十分倔强,时常一意孤行的执政风格,让他和国会民主党的大佬们格格不入。

迟迟不能融入华盛顿节奏的结果就是卡特政府四年内民主党坐拥巨大国会两院的绝对多数却内斗不止,最终在国内立法层面成就乏善可陈。更何况,1970年代末期的美国处于冷战中的一个低谷阶段。越战的失败、中东局势紧张导致的能源危机和尼克松年代就出现的恶性通货膨胀都让美国经济进入了一个停滞和衰退的局面。

当然,光是这些国内的问题还不足以让卡特直接输掉连任,但再加上重大外交危机——伊朗革命和人质门事件——如此内忧外患的格局,自然是给了里根和共和党人可乘之机。

里根革命与漫长的80年代

即便如此,里根在1980年总统大选周期的开始还是不被看好能够击败卡特。1964年戈德华特惨败的记忆还有没有从大部分美国人的脑中褪去,许多人仍怀疑和戈德华特意识形态类似的里根能够赢得社会主流选民的认可。

只是这些人没有意识到的是水门事件之后,以“反”政府为核心的新保守主义开始得到选民的认可。美国在1970年代末期内政和外交的双失败,更是加剧了民众对新政以来作为政坛主旋律的大政府自由主义的厌恶和疲倦。

糟糕的经济,选民态度的变化,民主党内部的分裂,再加上迟迟未能解决的伊朗人质门危机最终拖垮了卡特政府。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里根不仅仅只是做到了赢下1980年的总统大选,他取得的还是一场压倒性胜利。虽然如果仔细检索结果的话,里根赢下44个州和489张选举人票是建立在十几个州取得1到3个百分点左右的一长串险胜之上,但无论如何作为挑战者的他表现都碾压了作为现任总统的卡特。

更令当时美国政界震惊的是,里根胜利的狂潮还带领共和党净增了12个参院席位,时隔近三十年第一次夺回了参议院的控制权。乔治·麦格文、法兰克·丘奇、伯奇·拜伊和沃伦·马格努森这些响当当的自由派“雄狮”们,均成为了里根革命的刀下魂。在国会山的另一边,民主党在众院选举中也遭遇重挫,三号人物党鞭落马的同时还损失了34个席位。

虽然保住了众院的控制权,但席位优势大幅缩水的众院民主党人无力阻止党内一度被边缘化现在又重返政治舞台中央的保守派南方民主党人和里根在预算和减税问题上合作。这群现在自称为棉铃象虫(Boll Weevil)的民主党人,大多来自于里根刚刚在大选中赢得的选区之中。出于自保的考量,这群议员积极配合国会共和党人推行里根的经济政策,使得共和党/保守派实际上在里根执政初期完全控制了国会。

一时间,保守主义的高潮不仅让民主党自由派极度沮丧,还带来了严重的生存危机感。就在1980年选举结束后,一批民主党年轻议员跑到了议长奥尼尔的办公室中对这位自由派传奇发出警告,他们认为如果民主党再不做出改变的话,众院很快也将落入共和党手中。奥尼尔听完了他们的讲话,除了表达他们是杞人忧天之外,在自己党团中相当一部分成员不服管教的情况下奥尼尔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过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了在这个时代,“永恒民主党国会”确实是无比准群的一个描述。里根早期经济政策用力过猛加上80年代初期的又一轮经济衰退,让共和党在1982年中期选举中遭遇惨败,民主党净增了26个众院席位。这些新的民主党议员帮助自由派和领导层夺回了对预算程序和众院日程的控制,自此之后,里根大部分的支出计划和随后1986年的税改都是靠和民主党人妥协让步的产物。

即使蒙代尔1984年大选再度惨败给里根,差点输了全部50个州,民主党仍轻松的保持了众院的控制权。1986年中期选举中,六年前吃了里根福利的大批共和党新人参议员受困于“六年之痒”的中期选举诅咒,纷纷不敌民主党的挑战者,参院又回到了民主党手中。1988年的大选也是相同的节奏,老布什取得大胜的同时民主党反而在两院都增加了席位,民主党对国会的控制愈发看上去是要成为“永恒”。

暗流涌动

纵观整个由保守主义主导的1980年代,民主党仍长期把持国会(主要是众议院)的现实促使许多共和党议员心灰意冷,为了有机会参与立法过程和帮助本党总统推进国内立法议程,不得不选择和民主党妥协配合,以期能分到一点甜头。

这种类似“失败者”的心态乍一眼看上去很让人困惑,但仔细一想却不难理解。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国会基本上没有哪个共和党人经历过自己独自掌权的时代,在一次又一次的选举失败之后,完全看不到本党夺回国会可能的共和党领导层和大部分议员只能选择这种绥靖的方式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美国的政治体制之下,只有这样一党长期占据国会主导权的情况下立法程序才能平稳高效的运行。起草过程中否决点过多让国会的运转高度依赖两党合作,但是过于频繁的国会选举(两年一次)让处于少数党的一方可以通过阻挠破坏程序来觊觎国会的控制权。唯独当少数党长期看不到赢回多数席位的希望时,两党之间才能有精诚合作的意愿。

二战后到90年代之前,国会进入一个“黄金”年代,也正是在民主党长期牢牢把控主导权,共和党为了能分一杯羹自愿打下手的前提下才能出现。然而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随着里根主义的盛行,民权法案后政党重组过程开始加速,南方州的转向让年轻一代的保守派和共和党议员看到打破现有格局的机会。虽然短期内他们无法推动政党上层放弃幻想准备斗争,但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另一方面,连续三次在总统大选中溃败的民主党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1988年之后,过去六次大选中民主党输了五次,其中四次是惨败,赢的一次(1976年)还是险胜。就算是国会长期留在民主党手中,始终无法染指白宫这个最重要的岗位让惊恐的民主党人开始自我怀疑,试图寻找到一条前进的路。

这两条相互平行却又互相关联的80年代主旋律,终究将美国政治推向了90年代这个极化开始抬头的“动荡年代”。

金里奇崭露头角

近些年来,无论是学术界还是媒体中都开始尽量避免过多的使用“英雄史观”来描述历史事件和变革。这种新的方式方法固然有可取之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美国政治中,特别是极化这件事上,几个关键的历史人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后来领导共和党走出四十年少数党掀起1994年“共和党革命”的纽特·金里奇(Newt Gingrich)。

俗话说的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少年时期的金里奇便已展现出他未来赖以成名的性格特点:敢干。据说,正是15岁随家人到一战遗址“凡尔登绞肉机”旅游激发了金里奇未来从政的欲望——因为他看到了国家衰亡的可能,而他则将是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当然,金里奇另一个被人诟病的毛病也能在他年轻时就能看出苗头。高中刚毕业,年仅19岁的金里奇便和自己26岁几何老师结了婚,然而金里奇并没有就此“安定下来”,他的各类婚外情也将贯穿他的整个政治生涯。

在进入政界之前,金里奇走的却是学术圈的道路,27岁念完欧洲历史博士之后去到了西乔治亚大学教书。按理来说,年纪轻轻的金里奇至少需要在大学里呆上几十年才有机会从政。但是,时代的变化给与了金里奇迅速崛起的机会。就在林登·约翰逊签署民权法案之后,民主党在南方一党独大的局势开始出现了瓦解的迹象。从内战结束到60年代之前,在南方几乎没有任何共和党的组织存在,因为在那个年代,共和党这个被南方人始终认为是 “洋基入侵者” 的政党标签在南方等于政治死亡。

但是在民主党总统为了民权不再捍卫南方的种族隔离制度之后,南方的白人开始逐渐对共和党热情了起来。更何况,自从空调制冷技术出现后,一直有从北方迁移到南方避寒的新移民涌入迪克西。这些未曾和旧南方秩序有过瓜葛的新选民并不忠于民主党,这两大因素加起来,共和党开始逐步在南方形成势力。

不过,培养政党势力需要时间。彼时的南方对于共和党人来说,更像是西进运动时期的狂野西部,零星的有几个孤单英雄自己蛮干——金里奇就是这样的人。作为一个乔治亚州的共和党人,他可以不用像民主党人那样论资排辈等待自己上位的机会。没有上层组织约束和前辈需要尊重的他,可以直接去贸然参选国会议员。

于是,只有31岁的金里奇在1974年果断出马挑战了位于乔治亚州西北部第六选区的国会议员约翰·弗林特。虽然弗林特自50年代来一直担任众议员根深蒂固,但金里奇认为这个1972年以压倒性优势支持尼克松的选区能够愿意转投给一个年轻的保守派共和党人。经过一番激烈的宣战,承诺革新华盛顿和政治换代的金里奇几乎顶着水门事件逆流而上掀翻弗林特。最终以微弱差距落败的金里奇倒也并不气馁,只需要等两年后政治环境对共和党人更加有利一点他便有很大机会成为国会议员。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1976年民主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是乔治亚州本土之子吉米·卡特。卡特在自己家乡的压倒性胜利带着年老的弗林特再一次惊现过线,让金里奇遭遇了二连败。压力一下子就到了金里奇这边,毕竟输一次无所谓,输两次别人就开始对你有疑问,输三次肯定就直接出局了。好在上了年纪的弗林特在1978年选择告老还乡,金里奇终于在第三次参选时惊险取胜,进入了国会。

“大闹国会山”

显然,雄心勃勃自命不凡的金里奇并不只满足于成为当时乔治亚州唯一的共和党国会议员。到了国会和华盛顿这个大舞台上,金里奇不仅要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号,还准备彻底改变国会共和党人的政治风格,从而带领他们走出万年少数党的泥潭。

金里奇认为,正是共和党领导层和绝大部分共和党议员都“接受命运”,乐于和民主党当权者合作,让选民无法区分两党之间的差别,因此不愿投票做出”改变“。只有当共和党和民主党形成鲜明对比时,选民才会知道谁好谁坏,才会愿意给与代表金里奇眼中“历史前进道路”的保守主义和共和党夺回国会控制权的机会。

为达到此目的,金里奇号召共和党人放弃和任何民主党人合作的幻想,应该处处和他们作对斗争,运用所能动用的一切工具和民主党人斗法。讽刺,挖苦,辱骂,阻挠,金里奇所提倡的正是今天华盛顿盛行的“焦土“式政治,两党双方为了打倒对方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任何底线可言。但在当时的美国政坛,金里奇这种行为是不能被接受的。就连金里奇当年的共和党同僚们,也大多认为他不过是跳梁小丑,没有几个人把他当回事。

1980年代初期的金里奇也明白自己的立场在共和党内部是少数中的少数,但三十多年的在野让其他一些年轻的保守派意识到了维持现有的做法并不能让共和党摆脱万年少数党的困境,因此有几个议员选择了金里奇抱团。这群年轻保守派在金里奇的带领下,很快意识到想要让他们的同僚接受他们的政治哲学,必须要通过搞出实际名堂才行。

于是乎,意识到电视直播重要的他们,开始利用起了1970年代开始入驻众院的C-SPAN,通过在晚间众院修会后的自由发言时间来猛烈抨击民主党的议员和政策。在没有电视直播之前,这些晚间的讲话基本都是国会议员用来讲一些和自己家乡和选区有关的琐碎小事,而金里奇等人却利用有摄像头专门播放讲话的众议员来使用这个档期来大讲“斗争“,从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这种行为,很快就惹恼了民主党的上层,特别是众院议长奥尼尔。当金里奇又一次在晚间讲话时公开指责几位民主党议员因为反对里根的外交政策而对美国不忠时,暴怒的奥尼尔强行用自己议长的特权终止了金里奇的发言,并指示直播工作人员将摄像头转向当时空无一人的众院以显示金里奇作秀的本质。然而,就算是引来了议长的弹压,金里奇反而还毫无畏惧,甚至还选择了继续和奥尼尔正面对决。

金里奇和奥尼尔的对峙事后上了《华盛顿邮报》的头条,让金里奇大出风头。虽然还是很多人把他当成一个小丑,但越来越多的共和党人开始认为金里奇确实有些“干货“。时间推进到1987年奥尼尔卸任议长,取代他的是德克萨斯州民主党人吉姆·瑞特(Jim Wright)。相比两党都十分尊敬的奥尼尔,瑞特虽口才更佳,但却更容易招来共和党的敌意。

瑞特担任议长的前两年,众院民主党多次直接抛开共和党人直接通过自己的政策要点和里根政府对峙,惹火了不少共和党人,使得越来越多共和人向金里奇的方向靠拢。更要命的是,媒体捅出了瑞特几年前出书时疑似从出版社手中赚取了不当比例稿费的消息。这一丑闻要是在过去可能并不算大事,毕竟这件事说大说小,在华盛顿这个圈子里倒也并不稀奇,更何况相关的证据并不充分。

但对于金里奇来说,他可不管原先华府两党同僚直接是否存在着君子之交的默契,抓住瑞特的稿费丑闻就是穷追能打,死死咬住了这位民主党议长。经过了一年多的纠结之后,瑞特被迫辞去了议长职位。如果说之前金里奇还只是一个边缘人物的话,在扳到了众院议长之后,没有谁能把金里奇在当成一个笑话了。就连原先对金里奇敌对情绪浓厚的共和党领导层,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金里奇出了名之后,仍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还是只是一个少数党的后座议员。到了八十年代末期,素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共和党众院领袖鲍勃·米切尔年事已高,离退休已经不远。但得罪了太多人的金里奇,想要接替他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连领导层的一员都不是。老牌共和党议员们一向认为金里奇是个危险人物,而当时的共和党党鞭、二号人物特伦特·洛特(Trent Lott)年富力强人缘又好,意识形态保守但为人作风务实,是接替米切尔的不二人选。洛特金里奇两者之间交锋的话,金里奇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密西西比州民主党老牌参议员1988年退休之后,同样不愿忍受长期少数党的洛特选择放下众院的事业去冒险选了参议员,离开了众院(最终成了后来的参院多数党领袖)。金里奇前进的道路上少了一大劲敌,但少了洛特,却还有另外一位大人物挡在金里奇身前——当时众院共和党的三号人物,后来的副总统迪克·切尼。

当时还很年轻的切尼已经是华府老油条,担任过福特的幕僚长。政治斗争经验丰富,性格内敛的他更多还是关注华府的权力如何在幕后运作,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取代离开的洛特成为共和党新的二号人物,金里奇看上去还是没有什么希望。然而命运的齿轮一开始转动就不会停息,1989年新上台的老布什提名的国防部长约翰·塔尔在被爆出酗酒之后提名被参院拒绝。到了三月还没有国防部长的老布什只能选择找一个能被民主党把控参议员迅速批准的人选,挑来挑去他选中了切尼。如老布什所料,切尼轻松走过了任命程序成为了他的国防部长。但切尼离去留下的众院权力真空,终于给了金里奇登台出道的机会。战胜不了洛特和切尼的金里奇,这回是真的有希望成为共和党领导层的新面孔了。

最终,金里奇经过了苦战之后,以87:85两票之差惊险的爆冷战胜了米切尔等人推出的另一位温和派共和党人选,成为了少数党党鞭。有意思的是,是三位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自由派共和党女性众议员(包括后来的缅因州参议员斯诺伊)把金里奇抬过了终点线。

不难看出,在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在野之后,共和党人已经开始急病乱投医了。老一辈的人可能愿意接受在民主党统治下和他们合作,但新上任的共和党议员却在寻求摆脱这一僵局的方法。既然之前所做的都没有效果,为何不选择拥抱金里奇式的对抗试一试呢?于是,金里奇正式登堂入室,从一个边缘的破坏者,成为了众院共和党的二号人物。而进入权力核心的金里奇,即将开始掀起更大的风暴。

    责任编辑:朱凡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