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诞的针,刺出荒诞的秀

2021-02-08 11:26
广东

这一季《奇葩说》有一个题目,说爱人怕狗,该不该把狗送走。当作为导师的李诞表达观点的时候,他没有说该与不该的问题,而是用他“诞式的”逻辑,将问题“化解了”。

首先李诞觉得,要是连狗的问题都处理不好,这俩爱人也长久不了。这是他一贯的论调,在此前有一个论题中,李诞就说,辩题本身已经是现实了,讨论没什么意义。对于狗的这个问题,他觉得怎么都能处理的好,根本不用太花心思讨论。

然后,谈起了自己的经历,说由于小的时候一只狗朋友被打死,导致自己不养狗,逃避跟狗建立任何的感情,他受不了这种感情带来的风险。但话锋一转,听了当天的辩论,让他自己又有了改变,想养只狗试试了。

随后,他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认为世界不是二选一,同时觉得就应该送走自己更爱的,更爱狗就让狗走,更爱人就让人走,这样给自己一个成长的机会,年轻就应该犯错,折磨自己,就应该对自己不好。

最后还提到一个觉得不错的诗的大意——总以为完成工作、克服问题、忍受伤痛之后,就能够投入到生活中去,但最后发现,其实这些就是生活本身。

弹幕里有人在说,李诞说了跟没说一样,也有人再说诞总威武,诞总通透、清醒、活得明白。也看到过很多次喜欢李诞的人对他的评价,除了聪明和才华之外,最多的就是通透和明白了。

这个时代红的人很多,有的是靠脸,有的是靠说,还有些是靠做,但靠“明白”被喜欢的,可能李诞是独一份。而且这个明白不是什么高能物理、天体力学,而是人间真谛。

就像李诞引用的那个诗的意境一样,李诞的世界里,生活就没有什么真谛,因为生活本身就是真谛。但他也说了“人间不值得”,生活作为真谛本身,就这样被李诞消解了,一切最终都没了意义。

当然被李诞消解的不止生活,还有《十三邀》里的许知远。当矛盾却又乐天的许知远,遇到嬉笑却又虚无的李诞,当看似深刻的提问遇到处处消解的浅白,这场聊天让许知远看起来更纠结,而李诞看起来却更洒脱。

李诞张口闭口就是“没劲”——什么都没劲,所有时代都一样,都不重要,总得活着,希望得到更多的快乐。世界就是这样,无谓对错。

当谈话进行到深处,李诞也偶尔透露出真言——做不了自己,只能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他是个艺人,要注意言行,要赚钱。戏谑不过是种自我保护。

被说的郁闷的许知远评价到李诞现象,那是一种消解和对主流话语的依附,那种创造力不高级,而且易碎。

从这个角度看,许知远其实并没有真正理解李诞和喜欢李诞的人。李诞所表现出来的首先不是创造力,而是破坏力,而他也没有真正走入主流话语中,只是作为一种亚文化,表现出某一类人群的心理状态。

李诞也许很在当下的文化语境里很独特,也有些顿感的犀利,但他那种看似佛系的针,并没有刺破现代文化的气球,只不过是刺了个秀,《脱口秀大会》也好,《吐槽大会》也罢,只不过是一个个迎合特殊的亚文化人群需要的秀而已。

这种秀的表象,就是用破坏力代替创造力,嬉笑怒骂之间,一切传统灰飞烟灭,什么焦虑、什么不安、什么价值、什么意义,全都被言语所玩弄,被梗所戏谑。这种破坏力的终极目标就是“干不好,还干不坏么?”

这些秀破坏的,是人们现实中所能遇到的问题,或者说困扰人们的难题。一切的消解不过就是用梗包装起来的一句话——“有什么大不了,多大个事?”但问题并没有因此而消解,消解的不过是人自己。

这种消解最大的威力,就是对“判断力”的摒弃或扼杀。人理解问题是需要判断力的,解决问题更需要判断力,孰好孰坏,哪些应该哪些不应该,正义和道德与否,这些都需要在价值观的引导下,用判断力来抉择。

诞式语言,最典型的就像文初提到的辩题里,李诞在讨论要不要把狗送走时候的左右逢源,即不做判断,也没有原则。用标新立异的戏谑,代替了对问题本身的探讨。放弃了意义,也就放弃了判断力,放弃了一切行动的根本动力,美其名曰一定能解决,车到山前必有路。

世事万千,谁能敢说活得明白?唯一能让人觉得万事明白的方式,就是把所有的事情消解掉,如果一切都没有意义,那无论对什么事,都可以说没意思、就那样、不值得、无所谓,这也算一种明白了。

万千世事的道理,也大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数学物理那种,放之四海皆准的,牛顿发现之后,几百年后我们依旧可以拿来用;而还有一类就如爱、生活意义、个人价值、尊严、自由等内容,这些哪儿来什么标准答案,每个人都有权对自己该如何生活发表意见。

喜欢李诞的人,说他通透,并不是说他如何懂爱因斯坦,而是说他如何理解那些每个人都应该独立去发现的意义。能做到这一点,一定不是完全提出了什么,而是彻底消解了什么,一切都没意义,就是通透了、明白了,清醒了。这就是诞式“明白”的核心。

李诞所表演的,以及喜欢他的人所赞同的,无非就是用无意义作为托词,来掩盖自己判断力的低下或者缺失。一切都无意义。做什么就都顺理成章,其他人无权指责,自己也毫无责任,只要关注一个信条——开心就好。

没有判断力的人,跟动物有什么分别呢?可能李诞又会说,做个动物,挺好,至少快乐。

如果我们可以把李诞的风格以及他所代表的人群的观念,统称为一种“诞式文化”的话,那么这种文化能代表这个社会的主流么?

从现实的角度来印证,社会经济飞速的发展,人们不断地追求更好的生活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诞式文化”说好听点就是一种亚文化,说不好听就是非主流。

从逻辑的角度来思考,如果人人都学李诞的态度,按照李诞哲学行事,那么社会就会逐渐走向崩塌,意义都消解了,人们除了吃喝玩乐还能有什么追求呢?吃喝玩乐的尽头,也就走向了人生的尽头,生命也没了意义,社会将不复存在。

从发展的角度来观察,“诞式文化”有一种天生的缺陷,也就是“下限明显”,它会吸引人往一切的下限去走,把所有的目光、努力都吸引到下限上去,这个下限就是消解后的虚无,是无意义,是零。而正统的所谓奋斗的文化,则是一种“上限吸引”,它不仅吸引人不断趋近上限,而且期待着能够突破上限。

与“诞式文化”的“下限明显”对比的,则是“上限不可见”,也正是这种不可见,让社会更有魅力,更能够激发出人的探索精神。

所以许知远判断失误了,李诞迎合的并不是主流文化。在一个多元的社会里,亚文化总是不断地向主流文化发起挑战,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会导致一个现象的错觉,即亚文化的声势浩大,似乎已经成为了主流声音。

就如现在年轻人的嘻哈、游戏等,加之现代商业社会自身的困境使得商业化向年轻人的扩张,亚文化产品的繁盛,仿佛那些年轻人喜爱的亚文化就已经成为社会的主流。

但脱口秀终究是秀,李诞手里的是针,不是金箍棒,捅不破主流文化的天,只能刺刺非主流的秀。清醒的人,看了之后,当作马桶的清洗剂、心灵的按摩仪,笑笑而已。

怕就怕有人真的以为诞总看透的就是人生,沉溺在诸如“生活没什么真谛,生活本身就是真谛”这种似是而非的语言魔术里,以为可以潇洒的面对一切,消解所有问题,殊不知最终只不过是消解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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