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宣布重返《巴黎协定》,美国准备好做出自己的贡献了吗?
美国总统拜登宣誓就职后几小时连签17道行政令等文件,与前任总统特朗普的时代划清界线,其中包括让美国重新加入《巴黎协定》。签署文件的30天后,美国将再度成为协定的一员。
重返巴黎协定,仅仅是美国回归气候治理主流的第一步,接下来任务艰巨。《纽约时报》20日报道称,特朗普政府在过去4年里撤销、改写了近100项与环境相关的法规和政策,例如取消奥巴马政府的“清洁能源计划”、移除了对美国超半数湿地的保护政策、放松化石能源行业发展相关的环境约束……
当地时间1月20日,拜登已经指示美国联邦机构审查特朗普政府时期的数十条环境法规,要求推翻任何“对公共健康和环境有害,且缺乏科学依据或不符合国家利益的规定”。
对拜登来说,想一举逆转美国前几年在环境领域“开倒车”的政策并非易事,如何弥补过去几年造成的差距并进一步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帮助,将成为这一届美国政府重拾气候领导力的重要考验。
拜登欲在气候领域大干一场
过去4年,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去气候化”政策以及退出《巴黎协定》的决定,让美国在全球气候治理的谈判桌上一度缺席。据位于德国的几家非营利组织“德国观察”、新气候研究所和国际气候行动网络联合发布的《2020年气候变化绩效指数》,美国在过去4年里从第34名跌至61名。
与“气候变化怀疑论者”特朗普的立场迥然相异,拜登将应对气候变化作为其上台后的执政重点之一,组建了史上最庞大的气候治理团队,由前国务卿约翰·克里作为气候问题特使领衔,2016年正是克里抱着孙女代表美国签署了《巴黎协定》,他被拜登称为“气候鹰派”。
2016年4月22日,纽约,联合国总部,时任美国国务卿克里抱着孙女在《巴黎协定》上签字。(新华社记者姚大伟摄)
“到2035年,通过向可再生能源过渡实现无碳发电;到2050年,让美国实现碳中和。”这是拜登在气候领域做出的承诺,并提出了2万亿美元的气候行动计划,用于基础设施、清洁能源等重点领域的投资。据《纽约时报》报道,拜登的气候团队将在上任初期推翻上一届政府最受争议的一些环境决策,目前已经叫停了价值90亿美元的美加输油管道项目“拱心石 XL”(Keystone XL)。
在美国疫情肆虐、经济衰退、民意撕裂之际,拜登仍然不惜精力和金钱,计划在气候领域大干一场。美国能源研究所主席托马斯·派尔对美媒说:“我低估了这些人(拜登团队)对气候变化的重视程度。”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所长袁征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气候政策是奥巴马政府时期的重要遗产,之后几乎被特朗普全部推翻,拜登上台之后必须有所表示。而且,民主党内有相当一批人支持气候治理政策。从国际层面来看,美国的欧洲盟友们非常看重气候变化问题,对拜登寄予很高的期待,希望他赶快行动,拜登自己也非常看重盟友协调一致。因此,多重因素下,拜登必须对气候议题表现出积极的政治姿态。
全球多方对美国重返《巴黎协定》表示欢迎,也对美国的气候治理作为有更高的期待。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20日在推特发文称,“美国重返《巴黎协定》将是我们重新合作的起点。”
“美国必须要做许多事来重建信任,让世界相信,美国真的准备好做出自己的贡献。”国际行动援助组织(ActionAid)全球气候负责人哈吉特·辛格(Harjeet Singh)对《华盛顿邮报》说道。
尽管民主党目前掌握了国会参众两院的控制权,但要让多项雄心勃勃的气候政策和绿色能源支出得到国会支持也并非易事。袁征指出,气候问题在美国一直存在争议,在国会推进必将遭遇阻力,尤其是共和党人对此并不热心,因为节能减排与煤炭、石油等传统产业密切相关,许多企业乃至个人需要为此做出牺牲。
“对于拜登政府接下来在气候治理上的行动,持谨慎乐观的态度。”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薄燕对澎湃新闻表示,拜登选择重返《巴黎协定》,已经释放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它表明当今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之一愿意回到全球性的气候治理协议下,不仅有助于提高全球气候治理机制的普遍性和有效性,而且对这方面的全球合作是一个巨大的推进,有助于营造良好的政治氛围。
当地时间2021年1月20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新总统拜登宣誓就职,在白宫签署一系列行政命令。澎湃影像 图
美国会成为应对气候变化领导者吗
在拜登就职总统的前一天,美国《外交政策》杂志以“美国必须夺回气候变化全球领导者的地位”为题发表文章称,几乎没有其他领域比气候治理更需要美国的领导力,认为美国是推动全球变革的一股重要力量。
美国作为碳排放第二大国,对全球气候治理必然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却在过去4年里 “选择性缺席”多边环境进程。《时代》杂志报道指出,在美国缺席的这段时间,欧盟和中国开始担当气候领域领导者角色。
“美国在全球气候治理中扮演了‘双面角色’,有些时候是领导者,例如奥巴马和克林顿执政时期;有些时候又是‘拖后腿’的角色,例如特朗普和小布什政府时期。”薄燕指出,美国的气候政策缺乏连贯性和稳定性,但在此领域一直具备成为领导者的能力和潜质,这主要取决于该国的政治意愿。
在特朗普之前,共和党籍的总统小布什也基本采取自由放任的气候政策,2001年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会影响美国经济发展”和“发展中国家也应该承担减排义务”为由,宣布单方面退出《京都议定书》,受到多方批评。之后,奥巴马上台时高调地将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列入执政纲领,与各国促成《巴黎协定》的签署,并称这份协议为拯救地球的“最佳机会”。特朗普此后关上了这扇机会之窗,拜登现在又将重新开启。
如今,重返《巴黎协定》仅仅是美国在全球气候治理领域占据一席之地的第一步,接下来的关键任务还包括设定美国2030年的减排目标,并像奥巴马那样制定一个更强有力的气候变化行动计划。
对于拜登来说,好消息是美国选民对气候行动的支持率正在上升。耶鲁大学和乔治·梅森大学在去年11月大选之后发布的民调显示,超半数的受访者认为,应对气候变暖是新一届政府的当务之急。
而且,美国众多州政府在过去4年里并未放弃,气候应对行动仍在不断推进。2017年,华盛顿州、纽约州及加利福尼亚州三州政府宣布成立美国气候联盟,为达成《巴黎协定》内美国的碳排放目标而努力。截至目前,该联盟已有25个州和自治邦加入。
不过,气候领域的大作为,随之而来的是财政压力。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的《2020年全球可再生能源投资趋势》报告,过去10年,美国在可再生能源产能领域的投资金额不到4万亿美元,仅为中国的一半。即使在接下来4年内按照拜登的计划,投入2万亿资金促进清洁能源经济发展,这一投资力度与中国仍有差距。在此阶段,美国还需在新冠疫情防控与气候治理投入之间进行权衡。
气候领域的中美合作前景
中国近期宣布了一系列气候相关的举措。据新华社报道,中国去年9月宣布,中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在去年12月举行的2020气候雄心峰会上,中方宣布,到2030年,中国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将比2005年下降65%以上,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将达到25%左右,森林蓄积量将比2005年增加60亿立方米,风电、太阳能发电总装机容量将达到12亿千瓦以上。对此,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表示,中国在二十国集团成员中发挥了表率作用。
《纽约时报》评论,拜登想要领导全球气候议程,就必须和中国打交道。中美两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两国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占全球总量的40%,因此对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起到重要作用。
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学院教授加拉格尔和一些分析人士向《纽约时报》指出,中美两国都希望在本世纪中叶前后实现本国净零排放经济,也都渴望影响国际气候外交,利益的趋同可能会刺激清洁能源技术领域的良性竞争,进而压低世界其他地区可再生能源的价格。
“如果中美能在气候变化领域实现良好的合作,对全球多边合作也将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薄燕表示,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和中国在气候领域上的合作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甚至一度被视为中美关系的一个新的增长点。由于特朗普对气候变化问题的单方面否定,使得这个议题从双边议程上消失了。可以预见,拜登上台后,应对气候变化很有可能重新成为中美双边相互依存关系中的一个重要议题。
在新冠疫情的打击下,大多数国家减缓了气候治理行动。由20个国家组成的“易受气候影响脆弱国家论坛”(Climate Vulnerable Forum)的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末,只有73个国家主动向联合国递交关于温室气体减排的“国家自主贡献”(NDCs),其中57个国家设定了相比5年前更高的减排目标。
美国由于去年11月正式退出了《巴黎协定》,尚未提交国家自主贡献目标,这也将是拜登政府的气候班底近期的最重要任务之一。
根据《巴黎协定》的实施细则,各国在2015年首次提交国家自主贡献目标后,需每隔5年更新一次,针对气候变化的行动作出进一步的制度设计和安排。“易受气候影响脆弱国家论坛”专家咨询小组主席胡克(Saleemul Huq)对路透社说,2020年准时提交国家自主贡献目标的国家很少,这表明《巴黎协定》未通过其首个也是最重要的考验。
《巴黎协定》长期目标是将全球平均气温较前工业化时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摄氏度以内,并努力将温度上升幅度限制在1.5摄氏度以内。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2019年12月发布的《2020年排放差距报告》称,尽管新冠疫情使得今年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7%,但这种减排并不具持久性,如当前趋势无法扭转,预计到2100年,全球气温仍将上升3.2摄氏度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