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何拍摄“道路”

2021-01-13 21:48

北京

原创格里·巴杰中国摄影出版社收录于话题#好照片的愉悦2个

在一书中，作者格里·巴杰在“插曲：通往天堂花园的小路”篇章中，为我们提供了研读摄影作品的个人思路，即以个人感兴趣的画面元素作为主线，探讨不同年代跨度的摄影师作品。书中格里·巴杰以16位摄影师和“道路”画面元素相关的单张作品为例，接下来选取其中5幅与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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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格里·巴杰

译者 | 阳丽君、翟希、胡渊

我在这里通过观看小路和道路的照片来讨论空间的召唤。“道路”影像常常是我最喜欢的子类型之一，因为我总是对这种照片感兴趣，在那里，你能从心理上进入那个描绘的世界，并栖息在图片空间。这是一个严格区分的子类型，因为我考虑到只有在那些照片里，摄影师看起来是直接走向道路，进入拍摄距离，通常站在路的中间，我们受到直接的邀请进入并漫步在路上。

在几个世纪的教会布道里，道路频繁地被用作生命的象征。我们走的是平坦的、宽阔的公路，还是那些做任何事情都只管自己舒服，甚至损害别人的自私者追求的容易的路？或是选择艰难的、多石的、遍布荆棘的正义之路？通常，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进的道路从来没有像看上去的那样笔直向前，道路被阻塞时，需要绕行一条或另一条路。在其他时候，我们随波逐流，难以抵抗。

道路也象征着希望，象征着继续前进。如果生活艰难，那就扳动操纵杆，把家具搬上卡车货箱，驶上高速公路，向希望之地驶去。这当然是美国神话的一个特别部分，但朝着新的前程不断迈进的驱动力，深深植根于人类灵魂之中，正如我们在不同的宗教和文化大迁徙中看到的那样，这已经成为一个特征，即使世界上的交通方式已经大大改善。无论希望是实现了还是破灭了，都不要紧，道路在最初被看作通往救赎的途径。

关于道路的作品是个人化的、直觉化的，因为它设置了一个包含观察者在内的潜在叙事场景。我们沿着作品中的道路走下去，或者我们想象摄影师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还会在更远的地方再拍一张照片，而这正是阿杰所做的，也是罗伯特·亚当斯在他的三幅一组的作品中所做的事情。虽然他们把他们的世界精确而清晰地描绘了出来，但这些作品也有着真实的神秘性和诱惑性，因为在现实中，面对道路或小径，我们总是不得不看看转弯处会有什么，或者上坡的地方会有什么。

尤金·阿杰公园印章，1925 年6 月，早上7 点

挑选一张尤金·阿杰的道路照片并不容易。是选他早期拍摄城市街道的，还是晚期在巴黎附近大公园拍摄的？阿杰在他职业生涯的每个阶段都拍摄了令人叹服的关于道路的照片。

有很多文章谈论他的意图，以及他是否应被视为一位艺术家这个问题。比较清楚的是，当阿杰开始摄影的时候，他是为一个商业纪录片业务服务，那时他就对事物的物质性、坚固性和稳定性感兴趣。后来，当不再考虑商业因素的时候，这一特点似乎发生了逆转，他转向那些瞬间即逝、非物质的东西，只是简单地刻画光影和空间。然而，他的照片始终保持对世界的生动记录，让我们可以触摸和感觉，虽然之后的图像让我们更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他的一些最后和最伟大的影像拍摄于他65 岁左右，在巴黎郊区的圣-克卢公园和索镇。评论一般倾向于认为，或者很容易认为这幅作品是一个秋天的告别——一场欢送会——然而这张照片看起来同时充满了激情，以及艺术家把最好的留到最后的一种悲伤，这是摄影中罕见的情况，而这通常是年轻人的游戏。

无须谈论这张阿杰最难以捉摸的作品之一。这是一张风景照，有些人会觉得普通，一条有车辙的路穿过树林，但阿杰的关注把它提升到崇高美的高度，像这样的照片让我们想起了生活中细小、简单但无限珍贵的快乐。它提醒我们不要低估了日常生活和普通事物，像这样在阳光照耀的早晨在森林里漫步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沃克·埃文斯邮局，美国亚拉巴马州斯普罗特，1936 年

这是第一批进入我的意识的照片之一，作为一张伟大的道路的照片，好像偷偷地潜入某个地方。乍一看，这张照片根本与小径或道路无关。一开始，鉴于照片的标题和占据主要位置的主体，看起来就像一张简单的当地建筑的照片。

摇摇晃晃的隔板建筑本身几乎就是埃文斯一些主要主题的总括。这表明他的兴趣在景观和美国本土建筑，他对手工艺和当地商业有同理心，而不是大规模的生产和企业伦理的非人性价值。

埃文斯拍了两张，还有一张是竖幅，建筑物孤单地立着。但如果说竖幅作品满足了纪实的功能，那么显示置于十字路口的建筑物的横幅作品，则是一首诗。前者给了我们事实，后者将我们吸引。

在更具包容性的画面里，埃文斯已经呈现了生活的经验，当然是现实主义艺术的目标。他不仅被他的观看、空间和身体意识的经验所约束，而且我们可以想象，还有触摸、声音和气味的经验。我们不得不想象一下脚踏在炎热、尘土飞扬的路上的那种感觉。我们也会在嘴唇上和鼻孔里尝到尘土的滋味，并且朝着强光不停地眨眼。我们可以感受太阳在我们脸上的热度，听一千只蟋蟀的唧唧声。我们被那条路所吸引和召唤，经过那神秘的影子（实际投射在有挽歌情调的画面上的唯一阴影），经过那神奇的建筑，深入美国南方的腹地，就像法国人所说的那样。

斯蒂芬·肖尔要塞，美国德克萨斯州，1975 年2 月21 日

斯蒂芬·肖尔20 世纪70 年代早期至中期的作品产生于一系列横穿美国的公路旅行之中。公路旅行的标志——汽车、汽车旅馆、加油站，甚至是在路边的小餐馆吃饭—都在他的两个系列“美国表面”（American Surfaces ）和“不寻常之地”（Uncommon Places ）中得到了很好的记录，尽管这是驾驶而不是通常描述的步行体验。

但是，要拍摄作品必须不断走动，所以在美国德克萨斯州靠近墨西哥的普雷西迪奥，肖尔从汽车里走出来，四处走走，寻找拍摄目标。在小镇的郊外，他架起他的8×10 英寸大画幅相机，通过它观察一条满是尘土的小街道，也许正好调整到了合适的角度。

这张照片也许是在清晨或者傍晚拍摄的。影子是长的，而且整体影像充满了美国沙漠环境中的清晰光线，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赭石色和天空明亮的蔚蓝色。

在右边一排低矮的建筑物和左边的铁丝网之间，往远处看是一些小山。走到那里将是炎热并充满尘埃的，但即使我们想要努力去看看街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也可能是个问题。门口是一个无精打采的身影，还有他旁边的一条黑狗。

此刻，一切都很好。但是边境小镇里的居民可以强烈地质疑一个陌生人。画面中的男人和狗，明显给拍摄活动带来了威胁，这把一个有趣的、清晰的场景提升成为一大批主要作品的核心影像之一。

约翰·哥萨奇柏林福斯特泰格尔 #111， 1982 年

在漆黑的森林里，一条泥泞的小路通向远处的一束光。在图像中部，这条路分成了两条，其中一条向右转了一个弯，所以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可以蜿蜒曲折地走向那束光，走向那看起来像是某种建筑物的东西。

那确实是建筑物，但不是大楼，那是柏林墙。因此，我们的脚步很有可能突然终止于分裂一个国家和两种对立意识形态的无情屏障前。但图片展示了不同的东西。树林既是美丽的，也是阴森昏暗的，同时柏林墙在远处隐约可见。在图像里，我们从黑暗走向光明，而在现实中，我们也许是从自然的光中，走向了人类所创造的更为阴暗的产物之一——柏林墙。

柏林墙似乎比树林更不真实，所以这张照片反映了哥萨奇第一次看见它时的想法，并开始着迷于拍摄柏林：“它是如此荒谬和疯狂，我知道这不可能持续。”

也许，考虑到我们的感觉和柏林墙将一起逐渐消失，我们就像是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 的电影《柏林苍穹下》（Wings of Desire）里的两个天使，当到达分界线的时候只是消失，然后在另一边奇迹般地重组自身。但现在，哥萨奇的预言和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没有奇迹，我们照样畅通无阻——尽管也许有幽灵在观看我们前进。

多诺万·怀利 “绿色地带”，伊拉克巴格达，2008 年

多诺万·怀利（Donovan Wylie）拍摄冲突地区的建筑已经有一些年头了，最开始是拍摄贝尔法斯特附近、北爱尔兰臭名昭著的美斯监狱。作为一名北爱尔兰人，他拍摄自己民族的历史，坚信摄影师有责任探究他们自己民族文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冲突已经成为我们所有人历史的一部分，怀利认为他在这些战争区域的拍摄是他在北爱尔兰拍摄工作的自然延伸。这张照片来源于还未发表的位于巴格达的“绿色地带”（现在是国际区域）系列，这个位于城市中心的大面积区域已成为戒备森严的“安全区”，汇聚了军队和文职人员（主要是美国的），以及伊拉克政府雇员。为保证这个区域的安全，几乎什么东西都被高高的混凝土抗爆墙所围住，几乎所有东西都不能改变，包括道路。其结果就是一个迷宫，如怀利所说，住在这个区域的心理感受就像一只实验室迷宫里的老鼠。

在杜塞尔多夫学派的影响下，怀利的拍摄方法是低调的，故意显示出一种研究的中立性。我们看着这条被混凝土墙夹在其中的道路，不能确定我们在哪里，这促使我们将这张照片及这个系列的其他照片，视为在伊拉克的冒险行动的一种隐喻。进入是很容易的，但是要在由入侵造成的政治、宗教、社会迷雾中，规划出一条路径来，从而使我们自己优雅脱身，则要困难得多。

图文摘编自

作者：[英] 格里·巴杰

译者：阳丽君、翟希、胡渊

开本：32 开

版次：2020 年 10 月第 1 版

定价：89.00 元

在这本摄影研究文集中，格里·巴杰以其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深入浅出的学术技巧和智慧，阐述了数十位摄影家及其作品的意义，例如尤金·阿杰、多萝西娅·兰格、马丁·帕尔、拉克·德拉海尔、苏珊·利佩尔、保罗·格雷厄姆等。本书讨论的主题范围十分广泛，包括有关摄影集的话题，格里·巴杰坚信"摄影奏响了最嘹亮，同时也是最复杂的旋律"，以及Photoshop 图像处理软件对艺术创作的影响。在本书中的"插曲"部分，有关"道路"影像的大量评论为格里·巴杰极具启发性的思考提供了最佳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