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奇旅》：一场动人的玄学之旅
《心灵奇旅》在上映首周只取得了3608万的票房。然而在元旦档期，虽然排片不多，竟然凭借超越其他影片的上座率，票房排到了第四位。足可见这部影片的口碑在观众中正慢慢发酵。
这是一部内容和票房轨迹同样神奇的影片，让人难以评价。
只能赞叹一声，“哇”！
《心灵奇旅》海报
曾经一度，皮克斯工作室给动画电影带来过全新的生命力。
这不仅是指《玩具总动员》等动画电影在3D技术层面的革命性提升，更是《瓦力》、《飞屋总动员》等动画片在艺术表现力上的大胆尝试，对默片、音乐蒙太奇等视听手段的非凡运用。然而随着被迪士尼公司收购后经年日久，这个创新基地的拓展显得越来越保守。近几年最有冲劲的作品大约是《寻梦环游记》，也只能算是温情梦想方向，表现家庭关系中规中矩的佳作。
这几年皮克斯出品的动画，总是缺了之前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在常规故事和视觉奇观之外，真正让观众感到难忘的几个画面，拨动人心弦的那根金手指。
2009年上映《飞屋总动员》的一款海报，充满了大胆而简洁的艺术性。相比《心灵奇旅》海报要更有冲击力。
本片导演，也是《飞屋总动员》和《头脑特工队》的导演彼特·道格特。从他过去的作品来看，毫无疑问他从不缺乏尝试的勇气和创意。而《心灵奇旅》的创新和特别之处，在于主题方面进入了一种玄学冥想的状态——你看完电影，甚至很难跟别人转述，这片大致说了个什么故事。大约只能根据片名，把内容简述为“一场心灵的奇异旅行”。本片英文名甚至更为直白神秘：Soul，直译就是“灵魂”。
它到底在说什么呢？
如果按照传统叙述故事的方式，影片大致能被形容为：
一个不得志的爵士钢琴手，遇到了和优秀乐队合演的机会，却因为兴奋过度遭遇事故，灵魂飘往了天堂。为了回归肉体，他不得不为另一个淘气灵魂担任导师，帮助“她”寻找到人生的激励点。两人回到人间，误打误撞一个变成了猫咪，一个占用了爵士钢琴手的身体。在一段短暂的旅程过后，爵士钢琴手终于演出成功，达成了自己的音乐梦想，却体会到生命应该还有更高的意义……
这是一个既传统，又有点抽象的电影主题：寻找自我的人生价值。
其实美国电影，或是各国带点文艺喜剧风格的艺术片，都常常会探寻这个问题。主角往往是人过中年之后的男人——他们本应是事业有成的社会中坚，却突然陷入迷茫，对自己人生的未来丧失了方向和热情。这个传统被称为“中年危机”的命题，其实也是哲学上面对所有人的永恒主题：
既然人最后都是要死的，那么现在我们如此努力地活着，又算什么呢？
然而有的人似乎天生充满朝气，他们从来不考虑这些“向死而生”的问题。就像《飞屋环游记》里胖胖的男孩，或是本片中淘气的灵魂，他们笨拙又未经世事，做事莽撞，却对人生充满希望，他们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正是这种不顾一切的冲劲和热爱，帮助主角唤醒了自己的生命，把电量重新充满，去面对生活每时每刻的打磨和责难。
一老一少的搭配，相互启迪之下获得新的感悟，是本片导演，是皮克斯工作室，也是很多动画中常用的说故事手段。本片中那些“两人互换身体”的桥段，也是最常见好懂的喜剧套路。
——如果只看影片中间的那些段落，那么大约本片还是一部风格温情故事通俗的动画片。
然而本片的其他部分，则是太大胆了。
影片前半部分，主角的灵魂漂往“轮回阶梯”，或是来到类似天堂的“生之来处”，这些看似也没什么特别的世界观设定，却采用了最为风格化的动画方式来表现。无论是以线条和黑色背景为主构成的“死地”，或是以类似艺术游戏动态柔和方式呈现出的天堂和“小精灵”，都让人对环境留下了极为特异的印象——抽象画、游戏风格、极简线条等多种手段，和主体3D动画形象的碰撞，产生了一种极为艺术的、让人惊叹的画面反差。
而影片后半部分，当两个主人公之间插科打诨的喜剧故事展现完毕后，真正开始回归主题时，则是玄而又玄地通过一些写意画面，传递出了生命的变幻与美好。若干年后，你可能会忘了影片中人物的搞笑情节和对白。但是你一定能记得住，这部电影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画面：
一只在空中翩翩飞舞的金色蝴蝶，在夕阳余晖下飞到你的手中——你再细看，才发现留在手心里的，是从树上自然飘落的一片翅果。
这是个很难向别人转述的画面，却又如此动人又难忘。甚至你买了一张电影票，坐进黑洞洞的电影院，和周围人一起傻呵呵抬头望着银幕，看了这30秒的画面，也就值回票价了。它点题似地传递了影片的某种气质和内涵——
翅果，是树木自然更替的产物，也许平时我们只会视作路边的石子。然而我们又能怎么向别人说明：在生命中某一个特别“特别的时刻”，它又可能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呢？
有时美转瞬即逝，却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就像每个最普通的生命，每日最寻常的生活，也会有值得我们珍惜和去感动的时刻。
就像在一个深夜还在加班的打工人背后，拍拍他的肩，对他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一样。有时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点滴时刻和动作，都足以让人泪如泉涌。
这就是本片感动观众的某种特征。
当主角达成了心愿，成功完成了爵士乐演出，一般电影既然实现了理想又获得了成功，应该已经完成了故事的最高潮，可以落幕了。然而影片却很玄地让前辈对主人公说了这么几句话：
“一条小鱼一直在寻找大海，
大鱼却告诉它，你不用找了，
因为你一直生活在这片海里。”
这种带来心灵鸡汤味道的哲理故事，有时读来会显得空洞而故作高深。在本片中却因为那些神秘的美好画面和体悟，成了真正值得回味的哲言。
我们是否一直在向往一处不曾到达的风景呢？或是我们一直生活在实现生命价值的历程之中？这取决于我们怎么看待生命，以及看待Soul——灵魂。
有句老话说：“成功”的意义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
而《心灵奇旅》甚至告诉我们：生命的意义甚至不在于“成功”，而在于“活着”。
很玄学，却也很动人。
因为它鼓励了所有人，人生不需有什么负担，“好好生活，发现美好”，这就是人生的意义之根本。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