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建造埃及金字塔的法老名字、破译死亡之书、发现墓葬中古老的文献、注解罗塞塔石碑上的文字……1822年,仅32岁的商博良(Jean-François Champollion,1790-1832)向世界公布了自己对古埃及图形系统的研究。
今年是古埃及文字破译二百周年,澎湃新闻获悉,4月12日,法国国家图书馆以“商博良冒险:象形文字的秘密”,展示商博良的研究方法和迷人的埃及文明,正是商博良破译了古埃及俗体文字及象形文字的含义,为沉默的文明赋予生命。
塔尼塔蒙神话纸莎草
1809年,因为一部23卷《埃及描述》,埃及被法国人知晓。这是一部拿破仑入侵法老之地时,同行的学者和绘图员完成的著作,书中列出埃及的风俗、风景和古迹。
其中也记录了,1799年7月15日,拿破仑军队的一名上尉军官在埃及港口城市罗塞塔附近发现一块刻有三种文字(希腊字母、古埃及象形文字和古埃及俗体文字)的石碑碎片。石碑先被运到埃及的亚历山大,法国科学家率先开始进行研究。1801年,法国战败投降,英国军队要将全部研究成果没收,法国科学家威胁要全部烧掉,最后达成妥协,允许法国科学家保留研究成果和石碑拓片,但石碑被运往大英博物馆保藏。这就是如今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罗塞塔石碑,商博良的研究便从石碑拓片开始。
罗塞塔石碑在拓片,上有三种文字,约1800
1822年9月24日,不到32岁的商博良在巴黎科学院当众宣读了“关于象形语音学的字母——给M·达西尔先生的信”,宣布破译了古埃及文字。
商博良肖像。leon Cogniet绘
200年后,法国国家图书馆将馆藏最重要的古埃及相关文物和盘托出,其中包括了88卷商博良的笔记和手绘图,在这些首次公开展出的资料中,可以一窥商博良的才华,让公众知晓商博良收集文本、研究对象和传播知识的方法,也看到他如何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重现一个有3000多年历史的文明,为沉默的古埃及赋予生命。
商博良关于埃及语法的论文手稿
展览从商博良对发现埃及象形文字语言体系;实地考古寻找文本;教育传播构筑对古埃及的集体想象三部分组成。展览展出近350件文物,其中大部分为法国国家图书馆馆藏,部分借展自巴黎卢浮宫和都灵埃及博物馆,通过这些手稿、书籍、版画、照片、绘画、纸莎草纸、雕塑等,勾勒出埃及文明是如何被复活的。
商博良,《埃及和努比亚》一书中的鸟类,1835-1845
埃及文字如何破译?
位于埃及阿斯旺菲莱神殿哈德良门上刻有现存已知的最后的象形文字,上面的日期是394年8月24日。
由于埃及的基督教化,只有少数人使用的古代文字被抛弃了,但这些文字却作为古埃及的形象在埃及以外传播,并呈现出不同的肖像学和符号学的意义。最初希腊、拉丁和阿拉伯作家认为象形文字是异教和魔法的象征。
古埃及众神和女神的青铜雕像。
“象形文字”一词最早出现在文艺复兴时期希腊作家霍拉波伦(Horapollon)的著作中;17世纪欧洲学者基歇尔(Athanasius Kircher)基于来自科普特的阿拉伯手稿所传递的信息,建立了科普特人和埃及人之间的关系;到了18世纪中叶,法国考古学家巴泰勒米(Abbé Barthélemy)发现了后来被称之为“cartouche”的印有古埃及国王或王后名号的象形文字长方形(或椭圆)图框。然而,关于古埃及文字的想象仍然存在,甚至有人认为古埃及与中国有关联。直至罗塞塔石碑和商博良的发现,才证明象形文字确实是一种独立的语言。
根据功能和媒介的不同,埃及文字有着不同的书写系统,最早可以识别的文字是一些象形符号(鸟类、字符等),它们大多出现在神殿或纪念碑上;在纸莎草纸上使用的象形文字偏行政或文学文本,也更为简化通俗。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埃及归降后希腊语成为官方语言。直到公元4世纪,随着基督教的到来,埃及人才逐渐使用科普特语,这是一种源自古埃及,又从希腊字母派生的书写系统。642年埃及被阿拉伯人征服后,埃及人使用阿拉伯语,科普特语成为基督徒的礼拜语言。
石碑,公元前1292-1190年,©都灵埃及博物馆
1809年,商博良19岁就已经成为格勒诺布尔学院的历史学教授。同年,他把焦点转向了古埃及,认为科普特语是古埃及语的晚期形式,他把心力全部放在学习科普特语上,以期终能找回法老王子民所说的语言。他写信给他的哥哥雅克-约瑟夫(Jacques-Joseph),讲述了通过对科普特语和古埃及语的比较,使他能够识别古埃及文字读音和含义。依赖于他所知道的两者的关系,他破解了古埃及文字对于自然万物的命名方式,并完成了《埃及-科普特词典》。
商博良的手绘笔记本,上面画了木乃伊上的铭文。
商博良认为,考古遗迹已经证明法老时代的埃及蕴藏着一个巨大的文明,文字的破译是发现文明的重要一步。
从1822年开始,他一直在研究并撰写有关古埃及历史、世俗生活、并通过对埃及万神殿的研究发现当时的艺术和音乐。1824年至1826年间,他前往剑桥、都灵、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罗马、日内瓦和里昂的博物馆,抄写了数百处石碑、雕像、木乃伊、纸莎草纸上的文字。1828年,他率法意联合考察队,开启了自己的埃及之旅,实地复制和收集了大量的拉美西斯时期墓葬和希腊罗马时期神庙中的长铭文。在那里他看到了魂牵梦绕的建筑和文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代,没有一个民族能像古埃及人那样构想出如此崇高、广阔、宏伟的建筑。”
商博良和约瑟夫·杜布瓦为研究埃及哈索尔石碑准备图纸,1815-1825
埃及文字如何被记录与转播
商博良很早便开始学习绘画,甚至在破解文字系统之前,他就用画笔记录和临摹古埃及文物。1811年,21岁的他在里昂-让-约瑟夫·杜布瓦(leon - jean - joseph Dubois)的帮助下,临摹了一份带有插图的纸莎草纸文件。目前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有的商博良手稿包括了考古工作地图、解读文字的工作设想等,其中不少与埃及文字相关的手绘图,甚至有以冲压工艺模拟轮廓的石碑、雕像、石棺摹本,这些临摹不仅在当时有力支撑了商博良的研究,时至今日,依旧是考古学者研究的对象。
阿蒙神庙碎片,都灵埃及博物馆藏
商博良临摹阿蒙神庙碎片上的羊,1824-1826
商博良之后,19世纪中期开始,首批掌握摄影技术的考古学家促进了考古学的发展。相比过去复制底比斯、卡纳克等遗址上数百万象形文字大约需要20年时间和大量绘图人员,有了银版摄影后,几个人就能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也因为有了摄影,远征考古中大量真实的象形文字取代了过去的拓片和手绘,更有效地记录了博物馆和野外纪念碑和文物上的信息。
同时,得益于印刷术的进步,象形文字更容易被复制,促进了古埃及学术知识的传播。如今,在埃及考古工地,往往多种技术并用,以最好地还原古埃及抄写员写就的“神圣文字”。
达盖尔银版照片上的金字塔,1839 年
19世纪的照片在纪实性和审美性上兼具价值。20世纪出现的声音和视听记录使考古学者的收藏有了新的进展,尤其在处理口头的非物质遗产时。展览展出有越南单弦古筝独奏的原始录音,对于声音的记录,也是探索社会表征的方法之一。
在出版方面,与18世纪以来,被破译的众多东方古代文字一样,象形文字很难融入拉丁文字出版物。目前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埃及纸莎草纸最早的出版物出版于1653年,证明了西方世界对象形文字的早期兴趣。但到了商博良所处的时代,亟需创建一种能够复制数千个符号的象形文字字体,但在完成适合平版印刷的字体设计时,商博良已经去世。他编撰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典》等书均是去世后出版的。
1842年,得益于排版技术的优化,法国国家印刷局制作出一套可用于活字印刷的象形文字字符,一时间相关出版量增加了近十倍。1898年,开罗法国东方考古研究所(IFAO)印刷局制定了8000多个东方字体的字符作为出版物主要参考文本。如今数字技术已经取代了铅字印刷,但使用的12000多个字符中的不少依旧源自当年商博良的出版物。
卡纳克神庙, 1798-1812
1832年3月4日,41岁的商博良去世。他是卢浮宫博物馆埃及学的第一位策展人、埃及艺术的第一位历史学家、教授和院士。但他去世时,一些人仍然怀疑商博良是否真的成功破译了象形文字,直至《古埃及文法》、《埃及万神殿》等书的出版驳斥了这些质疑,也帮助后来的研究者将埃及学构建成一门有条理且高效的学科。但商博良的作品只是揭开了部分谜团,200年来,随着实践深入,埃及文明通过图书馆研究、博物馆参观、实地调研、数字出版等形式传播。
巴尔扎克曾说:“ 商博良一生都在阅读象形文字。 ”事实上不止如此,他让三千年前的文明发出了声音。 并建立起一种方法,将激发后来的学者继续破解。
注:展览将持续至7月24日,本文编译自法国国家图书馆网站,文中图片除标注外均为法国国家图书馆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