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徐晓铁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钱？什么钱？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负责人向我说明了事实的经过。原来，合同一签完，这家工程队就向那合伙人交了 300 万的入场保证金，但这件事并没有人跟我讲，我完全不知情，而是那合伙人的私人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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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为自己骄傲和自豪的一点，是我骨子里有着农家子弟的朴实和沉稳，这帮助我在危机潜伏的时候，学会未雨绸缪，避免危机发生；而在困难来临之际，能够坚韧不拔，与困难斗争到底。所以，和别人相比，我更善于学习，也更善于观察、判断，该出手时就出手，该观望时就观望，不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做出理性、正确的决定。经商二三十年来，要说完全没有挫折是不可能的，但是我都能尽力让风险降到最低，一路走来，还算静好。
然而，前几年的一次掉以轻心，却成为我这 60 年来上的最为沉重的一堂课。
随着武汉被列入“超大城市”和启动建设国家中心城市战略，大临空、大临港、大制造、大交通、大科研……大武汉复兴的号角从此吹响。而武汉的商业经过多年的沉寂之后，也开始热潮汹涌。新一代的商业综合体、城市综合体不断崛起，改变着武汉的城市面貌，也重构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武汉的黄金期正在到来，武汉的生意人都挺兴奋，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当然也看到了这种利好。但凡有眼力、有胆魄的商人，一定不会错过这一波红利期，但要跻身武汉商圈，占据一席之地，地段、定位都非常重要。
就像当年看准唐家墩、司门口一样，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展拳脚的绝佳所在——东西湖。东西湖因湖而名，因水而兴。汉江、汉北河、沦河、府河等四条河流，分别从南、西、北面环绕区境而过，三面环水。
这里土肥水美，山清水秀，高楼耸立，人杰地灵。作为武汉的后花园和西大门，东西湖融通江岸、江汉和硚口3大核心区。大临空经济方兴未艾，品牌房地产企业早已“春江水暖鸭先知”，在这里抢滩登陆，排兵布阵。
随便数一数东西湖区近年开业的商业，就有永旺梦乐城、北冰洋城市广场、中百购物中心、东西湖中心广场以及海林广场等，还有欧亚达、宜家的陆续亮相，更不用说城市配套设施和发达的交通条件，以及天河机场的助力了。
这里的热度和地位不言自明。
我最擅长的就是“阵地战”。找准一个区域，建起一个基地，然后就以基地为核心，开拓一份事业。选择东西湖，我还是复制了之前的模式，准备在这里投资兴建一栋商业大楼。业内对我的计划也非常看好。
2013 年 8 月，我正式向东西湖区招商局递交申请报告，准备投资 3亿元，打造东西湖区宏图路新型商业综合体。
该报告通过东西湖区招商局的充分讨论一致通过，并呈报东西湖区委区政府研究批准。东西湖区委区政府对我们这个项目高度重视，于2013 年 10 月 26 日的上午，在区政府会议室召开该项目的协调会，参加协调会的单位有区发改委、城市建设局、国土资源规划局、招商局、税务局、公安局、工商局、属地街道办等单位负责人。在协调会上，我对投资 3 亿兴建宏图路新型商业综合体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汇报，获得与会的各级领导充分认可，各级领导积极表态，大力支持，并与我司签订了该项目落户协议。
该项目落户东西湖区，由东西湖区分管商业的主要领导负责协调。
我公司积极准备资料，参与土地招拍挂。我公司把资料送到国土资源局一个月后顺利摘牌，交齐所有的资金后，拿到了土地证，用地面积35亩，土地性质为商服用地。
兵马粮草齐备，我准备开始新的征程了，但我忘记了“福兮祸所伏”的古训，这个项目下水启航后，一场风暴正在远处等着它。
我公司摘牌成功的消息迅速传开，圈内的朋友纷纷来祝贺，都觉得是我再创辉煌的时候。而有一天，我意外地接到了一个老同学的电话。
老同学在电话里说，他的儿子在外地学做工程，刚回武汉，想让他跟着我锻炼锻炼，入股合作。我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让年轻人历练成长，是我们这帮老家伙的责任嘛！”随后，我在公司会议上将情况向董事会做了介绍，大家认为合资开发这个项目，减少投资压力也是一件好事，一致通过并形成了决议。
于是，我老同学的儿子带着他的合伙人一起入了股，签了协议，并汇入了 500 万的保证金。我们成立了项目专班，该项目的各位股东进行了合理分工。我方负责开发之中的各种事务协调、安全质量、施工进度、委派监理，老同学的儿子和他的合伙人负责请施工队进行施工。
一开始，他们通过工程投标，请了一家湖北本地的工程队。我考察了一下这家工程队，他们在武汉有一些业绩，虽然实力不是很雄厚，但讲诚信、懂技术，在武汉市建设圈子里的口碑较好。我想这个项目也算不上大，只要懂技术，认真负责，能顺利完成建设就可以。
签施工总承包合同，办理施工许可证，一切都挺顺利。但拿到施工许可证的第二天，那个合伙人突然提出，这家施工队的资金有问题，不能垫资，担心将来在施工建设中不能保证质量与进度，要换施工队。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很意外，于是我专门找到施工方负责人，对方一见到我，立刻开始吐苦水：“徐总，做生意要讲诚信，你们钱也收了，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钱？什么钱？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负责人向我说明了事实的经过。原来，合同一签完，这家工程队就向那合伙人交了 300 万的入场保证金，但这件事并没有人跟我讲，我完全不知情，而是那合伙人的私人行为。
“如果说我们没有实力，那我们怎么会那么轻易拿出 300 万的保证金？”对方愤愤不平。我马上明白，说施工队没有经济实力不过是借口，恐怕是那合伙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捞好处！
我立刻找到我同学的儿子了解情况。他说，这是他的合伙人个人所为，他也不知道具体内情。他们俩也有分工，他负责融资和外界事务协调，合伙人主管建设事宜。他确实不知情，我也不好多加责怪。但是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做生意要讲诚信，如果没钱，可以贷款融资，通过施工队进行融资是非法的，这不是正经商人干的事。”
我又找到那合伙人，不料他矢口否认：“徐叔，您放心，真的是因为这家工程队经济实力不行我才换的。现在我换了一家外地的国有企业，很快要上市了，找他们更靠谱！而且再办施工许可证，就由这家施工队去办理，人家服务好着呢！”
那合伙人当着我的面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我则以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着他。我放心不下这件事，但是因为我们签了协议，工程总承包的责权属于他们，更换工程队是他们的权利，我也不便干涉更多。
我压住火气，对那合伙人说：“我必须告诉你，这种融资办法是不对的。同时，也希望你们尽快开工，不要延误工期，更不要出现质量问题！”
合伙人笑起来：“您放一百个心，我们负责按照协议规定，保质保量地把楼建起来！”
话虽如此，但我终归是不放心。我担心他们废除原有的施工许可证会影响工期，就直接委派我公司的办证专员来办理第二次施工许可证。
在我方办证人员的不懈努力下，不到一个月时间，新的施工许可证办下来了，我们请的监理单位也按照规定上岗了，于是我催促他们尽快开工。
新的施工队入场不久，新的问题随之而来。我们发现，工地的钢筋总有短缺，一查，原来是施工队没有生活费，工人只能偷了钢筋去卖，换点钱花。这让我非常震惊，找施工队一问，他们说总承包工头没有给他们发生活费，不仅如此，还要他们每个班组自己承担生活费。而这些做事的人大多数是农民工，靠打工维持生活，怎么可能自掏腰包？
我觉得事态很严重，立刻召集了代建方和施工方开会。“你们说，农民工的生活费怎么解决？”总承包说他们没钱，希望代建方垫付民工生活费和施工所需的水电费。当时，代建方也答应垫资。我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正式施工开始，代建方负责人就很少来工地，只委派了一个项目经理在工地协调施工。随着工程的逐渐开展，有许多建设事项牵涉到用钱问题，项目经理没这个权限，代建方负责人又经常不接电话，惹得总承包方频频借故闹事，工地上摩擦不断，完全不能按计划施工。
有一次，下起大雨，工地现场挖的土方不能运输，需要买渣石铺路。这么小一件事，代建方和施工队居然互相踢起了皮球，你推我，我推你。双方争执不下，工人顺势停工，在工地上甩着手玩，照样算工资。工期不等人，虽然为了这件事我坐立难安，却也只能先掏腰包，铺了一条临时路，土方才得以顺利运出。
雨还在下，潇潇雨声中，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我明白，自己陷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被代建方与施工方彻底绑架。如果我不采取措施，延误大局不说，可能还会被他们吸得一滴血都不剩。
我的猜测没有错。渣石铺路还只是小意思，后面发生的事情更是变本加厉。
这支施工队虽然打着大型国企的名号，但进场没多久就现出了原形。公司项目经理除了为要钱来过工地两次之外，就再没有到过施工现场履行职责。
我们调查了现场施工管理人员，很多人拿不出从业资格证书；塔吊司机、司索工、信号工无证作业或冒名顶替，严重违反国家建设施工的规定；由于没有技术人员现场管理，施工的承台、垫层、标高、车道放线、预埋小电洞口标高反复出现错误；梁柱钢筋偷工减料，混凝土浇灌振捣不到位，防水材料以次充好，以劣充优；我们还发现，本该用基配石做回填土，结果改用淤泥直接回填，项目施工弄虚作假、偷工减料，导致我公司工程项目隐患重重。
工地上长期没有管理人员，出现的错误也没人去纠正。施工人员来历不明，对建筑技术一窍不通，只会偷工减料，对技术问题则束手无策。一旦出现错误，管理方和农民工先互相推诿，我方监理指出的问题又拒不执行。施工方态度相当消极，为了避免支付返工的工钱，他们宁可停工打麻将。
为此，区里质检部门多次上门，严厉提出批评意见，要求整改。每次我脑门上都冷汗直冒，可工地上的负责人当面承认错误，质检人员一走就故态复萌，整改的事情一拖再拖，甚至用对抗的态度面对我们，导致工期无限拖延，工程进度无法控制。
我也从没见过资金如此匮乏的施工方。他们进场之前已经签好协议，愿意垫资建设，到了建设节点之后，再由我方分期按节点付款。可是进场之后，他们就没有买过建设材料，所有的钢筋水泥等建材全部由我公司代建方垫付。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从 2015 年 11 月承建开始，这栋大楼 2400 平方米的地下室一直到 2016 年 12 月还没有完工，而我已垫付工程款近 2000 万元。
“我公司代建方按合同约定现已超额付清工程进度款，为什么会无资金购买施工材料？为什么会出现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状况？”会上我忍不住咆哮起来，可对方依旧我行我素。
我直接向施工方的上级领导发函，要求对方立刻派主要领导来武汉施工现场，了解情况，解决问题。结果对方回复：一切事情找武汉的负责人。但对方的武汉地区负责人林某又总是以出差为名，不到现场解决问题。
渐渐地，工地呈现出一种荒凉景象。施工现场长期无人管理，经常无故停工，打工的农民工不能定期拿到工资，就经常上工地闹事，施工质量和安全得不到保障。工地上，工程垃圾随处可见，生活垃圾更是被随意抛洒。工棚里乌烟瘴气，工人们酗酒、打牌、闹事、偷窃，一片狼藉。
我的心情可以用欲哭无泪来形容，熊熊的怒火在我胸膛燃烧。从商近三十年，与各色人等打过交道，甚至受到过生命威胁，我也从未见过素质这么低下的队伍！回去的路上，我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一个项目没有看准，最多损失一点钱财；可是一个人没有看准，搞不好真要搭上我这条老命！
我没有放弃和这家企业的总部进行交涉，要求建设方“五大员”迅速到岗履行职责，更换项目经理，让工程施工步入正轨。可是无论我们去多少函，他们的回答只有一条：他们不能绕开承包人处理相关事务。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车轱辘话来回倒腾几次之后，我又将情况汇报到建设局领导那里。建设局的建管站下函到承包方：由于“五大员”长期不到位，总承包合同上指定的项目经理从未到过现场履责，从未参加工程例会，疑似工程转包，责令限期整改，否则将其打入黑名单。
其实，因为总承包方是外省的国企，东西湖区建设部门还无权将其打入黑名单，需要更多流程、更高权限才可以。建设方对这种情况很清楚，所以一拖再拖，就是不正视情况，不解决问题。我感到自己处在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只能眼看着损失一天天扩大，却不能强行停工，陷入恶性循环。
结合种种不合理的现象，我对这些合作者越来越怀疑，于是公司对施工方武汉分公司负责人林某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让我惊呆了：林某长期涉赌债务重重，根本无能力履行合同完成我公司建设任务！
原来，林某是在打麻将的牌桌上认识的我公司代建方负责人。他打着外地一家国有施工队的招牌，把我方施工任务接到后，便挂靠这家公司。这家国有施工单位也配合他，为了防止非法转包暴露，就把他聘用为该公司员工，并且为他买了社保，成立了驻武汉分公司，名义上是他们分公司进行建设，把非法转包用合法手段包装起来。
而总承包方负责人也非善类。他的确曾在某国营建筑公司干过。由于长期不务正业，被该公司除名。这个人爱赌博，后又沾染上不良嗜好，打着工地施工需要钱的名义，在这家国有建筑公司借了 2000 万到澳门输得干干净净。大赌大输，小赌小输，债务重重，上门讨钱的人络绎不绝。无法去公司上班了，他每天便躲在宾馆里，打电话不接，无法联系上他，工地的许多问题无法解决。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动身去那家国营建筑公司交涉。没想到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对方反复强调，谁总承包就找谁，他们不能绕开总承包人来解决问题，否则一切后果要由他们来承担。我明白了，虽然他们不承认是非法转包，但事实上是转包了。我说再多也没有意义，只能打道回武汉。
回到武汉后，我把这些遭遇跟所在地的街道办领导做了详细汇报，街道办非常同情我公司的遭遇，当天就联系了东西湖区建设局。街道办主任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前往东西湖区建设局通告我们工地的情况，建设局领导听完汇报情况后，高度重视，第三天就在项目属地将军路街道办会议室组织了协调会。
原标题：《投资建商业大楼，我被施工队坑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