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红楼梦研究 红楼梦研究
烛影摇红
贾政对宝玉实施严酷的棍棒式教育，与这种教育同时进行的既有贾母的溺爱，也有王夫人的劝勉和斥责。她们虽然对宝玉爱如珍宝，但也同贾政一样，对宝玉寄予了深切的期望，所以，她们的爱并不是无原则的。
对于贾母和王夫人来说，元春只要在宫中立稳脚跟，宝玉就相当于国舅爷，那么，读书好坏就并不显得多么重要，尤其是对贾母这样饱经沧桑、世事洞明的老人来说，贾宝玉重要的是身体要结实，礼数要周全，行事有规矩。而对王夫人来说，贾宝玉最重要的是保住一个好的名声，所以，王夫人虽然平时吃斋念佛，体恤下人，在婆婆面前寡言少语，木头一样，但一遇到有人狐媚宝玉，她即刻便使出雷霆手段，一怒而死金钏，再怒而死晴雯。这些我们以后再讲，今天，我们就主要讲讲贾府的规矩礼数。
贾母所说的礼数，其实就是封建宗法制度下的礼教。几千年来，中国没有宗教，但中国有礼教，严复就曾说“欧洲之所谓教，中国之所谓礼”。宗法礼制，是古代维护男性社会贵族血缘统治的严格等级制度，以嫡庶、长少、亲疏的关系，决定贵贱、尊卑、高下的地位，使天下国家得以父系家长统治而推广扩大为贵族世袭统治的一种制度。
这种制度的核心基础是儒家所谓的“三正”“三顺”“三纲”。（夫妇别，父子亲，君臣严，三者正则庶民从之矣）（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也就是君权、父权和夫权。
在这种制度下，男人要做忠臣孝子，也就是宝玉批评的“文死谏武死战”，女子要做节妇贞女，如李纨的槁木死灰。相比较而言，男子为君当然不必说高高在上，便是为父为夫至少处在子和妻之上，所以，古代的男子都有一种天然的性别优越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类似田螺姑娘的故事，而红楼梦中也会发生贾瑞调戏凤姐之事。所以说在宗法礼制下，最可悲的是女子。尤其是到了明代，贞节观念变得非常狭义，差不多成了宗教，非但夫死守节；未嫁夫死，也要尽节；偶为男子调戏，还要寻死。妇女的生命，只不过是第二生命，贞节却是她的第一生命。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至新文化运动时期，人们发出了强烈的呐喊，那就是“礼教吃人”，然不幸的是，在砸烂礼制的同时，连带着把传统文化一起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从而造成了文化传承的一个断层。以至我们今天与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距离那么遥远。
今天，我们就一起通过红楼梦里的描写，看看那些吃人的礼教，看看贾府这个封建宗法大家族里的规矩。
听到降旨就戏也停了，酒席也撤了，摆起香案，大开中门，跪下接旨。有人曾为黛玉鸣不平，认为她到贾府时，不让进正门，而从西边的角门进，这是瞧不起她。其实不然，贾府的人平时都走角门，这正门也就是遇重大事情时才开。
关于君权，我们还可以从元春省亲来看。元春贵为贵妃娘娘，不论是老祖母，还是亲父母，都要按国礼对待，省亲车驾未到时“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待元春车驾将到，年事已高的“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跪拜行礼不说，贾政这个父亲竟不得看女儿一眼，只能隔着帘子回话。怪道元春会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当出园后至贾母正室时，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
从第十三回也可看到，秦可卿出殡，宝玉路谒北静王，必得要脱了丧服才能来拜见。
三是夫权的无拘无束。最主要的就体现在男人的三妻四妾，贾家的男人未成家时就要先放两个丫头在房里的。就算是凤姐那样的醋缸，也不得不把陪嫁来的平儿让贾琏收了做房里人，以堵众人之口。凤姐过生日时，贾琏与鲍二家的偷会，闹到贾母那里，结果是：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儿。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第二天，贾琏在贾母的主持下，给凤姐做了揖，算是陪了不是，却竟觉得“一肚子委屈”，在贾母前不敢分辨，回屋后说姐：“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又说“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我们现在人都不能理解，贾琏哪里来的一肚子委屈，难道凤姐知道你与别人偷情，竟悄悄走开，装不知道才是贤良不成？
第五十五回，因凤姐生病，探春协助理事。因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赵姨娘满以为探春是自己的亲闺女，现又当家理事，必定会多给一些银子，不料探春按规矩办理，并未多给，引来了赵姨娘的一番哭闹。探春此时说了一番话，切实体现出了庶出女儿的无奈：“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
又说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这都是说庶出的孩子只能认正妻的亲戚，而自己真正的亲戚不过是奴才。
显然，这嫡亲的孙女比外孙女要近得多了。
宝玉有一回劝黛玉也说：“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可见，过去的人更重视父系的血缘关系，并由此来确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近。
我们再看兄弟姐妹之间，宝玉去见贾政，一进屋，探春、贾环都站了起来，而迎春坐着不动，因迎春是姐姐。
母子之间呢？一日，贾赦偶感风寒，贾母安排宝玉去探视。书中写道：见了贾赦，不过是偶感些风寒，先述了贾母问的话，然后自己请了安。贾赦先站起来回了贾母话，次后便唤人来：“带哥儿进去太太屋里坐着。”宝玉退出，来至后面，进入上房。邢夫人见了他来，先倒站了起来，请过贾母安，宝玉方请安。这个情节就象是电视里常演的，某位钦差大臣到了某地，当地官员跪倒在地，山呼万岁，而钦差则拱手说一声“圣躬安”。
有人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便拉了黛玉过来，即不是王夫人也来吃饭，也不是王夫人送黛玉过来，而是王夫人要侍奉贾母用膳。邢夫人之所以没过来，是因为刚才领黛玉去见贾赦时，贾母让她一会儿别过来了。
到了贾母这里，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
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
这里写的很细，黛玉是客，所以凤姐先安排她坐了，贾母才让王夫人坐，并不是上桌坐，而在一边坐等着有需要了随时伺候贾母。王夫人坐下后，其余迎春等姐妹才按大小按顺序就座。
吃饭时，寂然无声，这也正合古人所说，食不言，寝不语。
还有那些上炕的规矩，如平儿陪凤姐吃饭时，一只脚在地上，倚坐在炕沿上。而黛玉则不敢上炕，在王夫人再四携她上炕后，她才挨着王夫人坐了。因为王夫人对面的座位是贾政的。黛玉若坐了便是不知礼了。还有那些有脸的老嬷嬷们，如老管家奶奶们，老奶妈们，一般都是坐一些小杌子，或者脚踏之类。
总之，规矩很多，我们不能一一细说，只能大家在阅读中自己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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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大家族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