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粤北的无边山林中,良师济济,教学相长,雍雍穆穆。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中、在远近可闻的枪炮声中,师生们在山林里、草棚中、在煤油灯下,在困顿中著书立说、传道授业,于悲愤中涵养浩然之气。活跃在北江南岭中的那一袭袭长衫西装,与戎装相比同样有力量;那一支支钢笔、粉笔、毛笔,成为另一个战场上最锋利的武器。

【回访现场】
耄耋老人追忆师生学习、生活往事
广州日报记者近日回访坪石时发现,在三星坪周边仍保存着数量相对较多、相对完整的师生们居住过的房屋。据志愿者考证,当时办学条件艰苦,各学院建筑多由工学院的虞炳烈教授设计主持。虞教授因地制宜,利用杉木板、竹竿等为墙,杉树皮当屋顶,用当地建材,用最低的成本为众多师生建造校舍,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在三星坪码头、武阳司村附近都竖立起了一支纪念柱,用来纪念抗战时期华南及港澳地区高校师生浓厚的家国情怀及钻研拼搏的精神,以供后人瞻仰学习。

走进三星坪码头不远处的工学院院长陈宗南的旧居,如今原貌依旧。今年已经93岁的老人朱兰修正昏昏欲睡。一听记者问起当年在坪石的师生的往事,老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年我才十三四岁,突然有一天镇上来了很多年轻的陌生人。他们都是从三星坪码头坐船上岸的,男的穿西装,女的穿裙子、剪短发,有的讲白话、有的讲潮汕话、有的讲北方话,镇上的乡亲们都在围观他们。他们很有礼貌。”
尽管时局艰苦,但师生们仍充满着乐观主义精神。朱老说,学生们白天上课学习,下课后有的在镇上群众家里四处串门,有的则聚在一起,唱各种抗日救亡的歌曲。“他们都很有礼貌,对我们也非常好,还鼓励镇上的小孩子上学。有的老师和学生在镇上开了学习班,给我们准备好书本、铅笔,免费教我们读书写字。”
为了让贪玩的山娃们爱上学习,还有师生煞费苦心地“寓教于乐”。朱老至今仍念念不忘的是:“有学生教我们用火柴盒的纸皮、竹片、竹竿和橡皮筋做成飞机,可以飞十几米远,还能自己飞回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翔实考证】
名师云集、群星荟萃
据了解,在发现无数当年广东教育界在坪石的动人故事后,热心的志愿者先后向广东省档案馆、中大、华工、省图书馆、韶关及乐昌两地政府等进行了大量的资料搜集与考证工作,清晰地还原了许多渐已模糊的细节。
如志愿者清晰地描绘出了中大师生们的艰苦迁徙线路:“1938年10月,日本侵略者进犯广东,广州随之沦陷,中山大学紧急西迁至云南澄江。1940年9月,中山大学师生员工从云南启程往广东坪石,途经归化、昆明、曲靖、平仪、盘县、安顺、贵阳、黄果树、贵定、独山、六寨、南丹、河池、宜州、柳州、桂林、衡阳,10月13日抵达曲江、16日进入坪石镇。直到1944年再次迁校。中山大学在韶关办学4年期间,培养学子近2万人。”

当时的坪石人口急剧膨胀至两三万。《乐昌县志》清晰地记录了当时在坪石及周边的师生数字:“民国28年至33年(1939-1944年),中山大学、岭南大学陆续从云南、广州等地迁址坪石及湘南粤北等地。全校学生开始为1736人,1944年增加至4161人。”
大量师生中,一位位大师犹如群星闪烁,照亮了抗战时期粤北山区的夜空。1941年的中大《教师手册》显示,当时中大教授183名、副教授42名、讲师47名、助教97名,总计教师374名。
朱谦之、陈安仁、岑麒祥、杨成志、钟敬文等文史名家,丁颖、邓植仪、张云、杨遵仪、吴尚时、陈国达、蒋英、梁盾强等各科名师,中共“一大”代表哲学名师李达,经济学名师王亚南、梅龚彬,戏剧名师洪深、许幸之,专攻古植学的名家斯行健等。这些曾在坪石任教的名师犹如繁星点点,闪亮至今。
如对丹霞红色岩系进行了深入研究,还确立“珠江三角洲”地理概念与理论的吴尚时,其理论至今仍有着深远影响。
【声音】
坪石将继续见证粤港澳大湾区教育、生态合作
抗日战争期间,分散在粤北教学的广东高校接收、招录了不少来自港澳台的学生。香港被日军侵占后,大批香港学生奔赴粤北,寻找到坪石教育基地。如出生于香港的黄本立院士,在香港陷落时还只是一名少年,他一人几转辗转才到达粤北坪石的培正培道联合中学,通过考试就读。
1941年11月,香港私立岭南大学农学院迁至水牛湾。而在香港、澳门的培正、培道中学网站上,也记载着从广州迁徙至坪石办学的历史,培正培道联合中学就诞生于老坪石。

也有志愿者认为,一度沉寂的坪石随着在华南教育历史不可或缺地位的确立与深入研究,将为粤北生态区的建设与发展增添新动能。
粤北是广东生态屏障,是粤港澳大湾区林业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早在20世纪30年代,国立中山大学农学院森林学系就曾在这边开辟“武水演习场”作为学生的实验基地;抗战期间,“武水演习场”跟随中大师生度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三停三办,后来演变成为现在的省乐昌林场。
如今,随着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建设,粤北独特的地理环境和丰富的自然资源必将再度得到相关院校及科研人员的重视,为相关专业的研究提供支持。而学术研究成果付诸实践,也可以促进粤北地区生态环境的发展,真正地保住“绿水青山”,使之真正建设成为“永不落幕的自然历史博物馆”“粤港澳大湾区的美丽后花园”。
【未来】
活化历史,反哺人民
在广东省“三师”专业志愿者们的积极推动下,在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广东省自然资源厅等部门的全力支持下,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坪石)、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大村)不仅可以真实地呈现那一段不容忘却的辉煌历史,更可以衔接南粤古驿道保护利用工作,盘活大量相关产业,反哺粤北人民。

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副教授吴永彬表示:“可利用当地‘映山红’品种,营造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海。”
坪石镇政府则表示,下一步该镇将依托丰富的不同学校办学旧址打造办学纪念地,吸引华南师生“寻根”与研学。未来还将重点打造“杜鹃花音乐节”,利用当地杜鹃花品种营造花海,整体提升绿植景观。
【故事】
卫梓松拒不受降以身殉国
中大建工系的卫梓松教授曾为北京大学地质学讲师,1941年入中山大学任教,当年冬接任系主任。1945年,坪石被日军攻陷时,卫梓松因病未随学校大部队撤退。日伪部队鉴于卫教授的学术地位,强迫他任维持会长,卫先生坚决不就,自杀殉国。
东莞人容肇祖教授曾两次被日寇抓去作挑夫却两次冒死逃脱,与他同被抓去的李乾亨教授等却惨死于九峰路旁。而郑海柱副教授的夫人罗秀贞在日军的追赶下,身负幼女纵身从悬崖跳下,悲壮殉国。
卢鹤绂推车送夫人去产子
1941年,世界著名核物理学家、被誉为“中国核能之父”的卢鹤绂从美国毕业。他毅然辗转抵达当时设在坪石的中山大学校本部,任理学院教授一职。1942年的大暑时节,卢鹤绂的妻子临产,而地处山区的坪石没有一家妇科医院。
夫妇俩不得不辗转乘船抵达粤汉铁路火车站后再转车到湖南。但因车站离县城医院很远,又不得就近雇人力车送产妇。不料就在晃晃悠悠的人力车上,卢夫人开始出现了产前阵痛。焦急的卢鹤绂于是在车后推行,刚推到医院产房,卢夫人便生下了长子。
不久,卢夫人出院回到坪石后,卢鹤绂开始操劳家务。每天,他背着孩子劈柴,做菜;而地上则是鸡屎、牛粪满地,污浊不堪。一日三餐忙完后,卢鹤绂又专心致志地在灯芯草点的油灯下备课。
马思聪夫妇中断演出,全场观众肃然静候
尽管条件艰苦,师生们始终洋溢的乐观的精神。当时,坪石还举行了马思聪、黄友棣等名家小提琴演奏音乐会。马思聪、王慕理夫妇当时就在坪石生下次女马瑞雪。有一次,马思聪夫妇正为坪石群众进行演出,刚出生的小瑞雪被留在后台交给学生照料。不料小瑞雪哭闹不止,哭声传到了前台。
正在进行钢琴伴奏的王慕理,不得不暂停演奏,临时到后台给孩子喂奶。而马思聪就静静地站在台上,所有观众无一人喧闹,全都留在原位肃然静候,场面十分感人。
小镇“文化产业”史上最“旺”
镇上的老人回忆说,师生们大量抵达坪石后,镇上最佳的“黄金位置”上便设立了一家图书馆,每天门庭若市,“比饭店里的人还多!”
图书馆不仅对师生们开放,还对普通百姓开放。馆里最多的是师生们在颠沛流离中始终带在身边的书籍,但也有许多杂志,不论新旧统一开放“应市”。数量较少的是报纸,经常供不应求,为了提高阅读率,师生们于是把报纸装在了窗框上,不同读者可以站在两边同时阅读。
为了给阅读者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师生们从附近山中采来了大量的松针铺在地上,这样人们走起来就不会发出各种声响影响他人。没有凳子,便将装书的书箱来代替。没有桌子,就用更大的大箱子充当,箱盖一掀开,又是满满当当的一箱书。有些迟来的阅读者,干脆坐在了松针地板上,一坐便是几个小时。
除了这家备受欢迎的图书馆,当时坪石前所未有地现出了为知识分子和学生服务的众多书店。小小坪石街出版了《战时坪石日报》,还成立了《建国日报》《大光报》《工商报》等报社,还有几家印刷社,可以看到当天出版的报纸。一时间,小镇的“文化产业”顿时达到了历史最顶峰。
点击下方图片可查看
“粤康码”使用指南
↓↓↓
↑↑民法典公益宣传片↑↑

原标题:《韶关“研学记”①:中大坪石办学四年栽下“桃李”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