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陆士清 文学报
纪念
中国宁波籍旅美作家於梨华于4月底在美国离世,享年89岁。
於梨华是20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之一,1931年生于上海。她的作品主要取材于留美学子的生活,代表作有《又见棕榈,又见棕榈》《梦回青河》等,被誉为留学生文学的“领头雁”。
2013年6月,於梨华回国到访多个高校演讲并回答学生的提问。2014年,首届“於梨华青年文学奖”颁奖,於梨华专程前来宁波参加颁奖仪式,帮助年轻人坚守文学梦想。

“这是我写作的起点,打败了所有美国人写的英文作品。”她勉励青年作家不要急着成名,写作的时候要投入百分之一百的精力,“多读世界名著和中国古典文学,这样才有雄厚的底子,不然的话一下子就写完了,也许你明年就被人忘记了。”
下面分享的纪念文章为大家呈现海外华语文学的一道灿烂星光。
星光依然灿烂
——悼念华文作家於梨华女士
文 / 陆士清
新冠病毒,人类公敌。它肆虐蔓延侵袭了数百万人,已夺走了二十多万人的生命。它也袭击了於梨华女士而使她不幸罹难!使世界华文文学文坛失去一位星光灿烂的女作家,使我失去了一位最先接触到的华文文学文友。我深感悲痛!
我与於梨华女士,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相识的。在中美尚未建交的1975年,她就“顶风冒雪”踏上故土探亲访问。1975、1977年她先后两次到访复旦,与我们中文系创作教研室负责人探讨文艺创作问题。1979年6月11日,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代表团访问复旦大学,与复旦建立校际交流关系,她是这个交流关系的桥梁。她代表该校对我校将赴奥尔巴尼分校做访问和留学的学者、学生进行口试。


“走进了我们的文坛”,此说并非虚言,因为,1979年第3、4期的《上海文学》杂志,连续刊出了聂华苓的《姗姗,你在哪里?》,於梨华的《涵芳的故事》和李黎的《谭教授的一天》,特别是巴金先生主编的《收获》第5期(当时是月刊)刊出了於梨华的长篇小说《傅家的儿女们》。

就在这次,我们有了首次长时间的交谈。


“真的吗?”她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中国小说家笔下的青年学生’展览会上,把您刻划的天磊作为‘无根的一代’的代表。”我说:“的确,天磊这个人物的心里充满着难以释怀的寂寞和悲哀。”
“《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出版以后,成了台湾赴美留学的必读书。”她欣喜地告诉我。
“‘无根’的苦恼在台湾赴美青年中引起了普遍的共鸣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但是,天磊他们真的没有根吗?不是没有根,他们是有根的,根在大陆,根在祖国。”我说:“於教授(她是讲师,我尊称她为教授),您是怀着这个意图写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对,对,对……她兴奋地大笑起来,连连地挥着手说:“我就是这样写的,我就是要让人家意味到这一点。”
这时我想起了她在《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对天磊站在金门岛上眺望祖国大陆的描写……

演讲结束后,梨华真诚地向我建议:“‘台湾文学’已经有了较长的发展历程和较丰富的创作成果,希望复旦把它作中国现当代文学加以关注和研究,将来两岸交流,可以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此前,我们已经校领导获准,拟将台湾文学列入教学和研究计划。於梨华的建议正合我们的愿望,而她的支持,也是我此后从中国现当代文学转入台港地区和世界华文文学教学研究的动力之一。
1979年秋天,为主持编写的三卷本《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卷)统稿,我在福建人民出版社住了近一个月,结识了该社文创部的编辑林承璜先生,我把於梨华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推荐给他,希望他们出版。我对他说,虽然《收获》已刊出了於梨华的《傅家的儿女们》,但大陆还没有出版过海外华文作家的长篇小说,你们如果出版了,就将创造历史。林先生积极运作,作者授权,领导批准,一切顺利;但当时思想还有些禁锢,原作中夏志清先生写的序怎么处理?林先生最初的想法是不用,固执地要我写一篇,介绍於梨华这个作家和评价这个作品。我推辞不了,在1980年春节前夕,写就了《於梨华和她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写在〈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出版的时候》,准备作为书的序言。可是於梨华极为尊重夏先生,坚持要用原序。那么,我的文章呢?林先生对於梨华说:“陆士清的文章是下了功夫的。”於梨华说:“给我看。”1980年初夏,林承璜带着我的稿子专程赴北京,与到访的於梨华会商。结果是,於梨华给林先生说:“你思想解放一点,序,用夏公的;陆先生对我和作品有更深的理解,我很喜欢,附在书后,成为书的一部分。”

是的,感谢文学,感谢於梨华的创作,感谢她的支持。1980年,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出版了杨振宁先生作总序的《於梨华作品集》,她惠赠我一套。1983年我主编出版了《台湾小说选讲》(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选了她的《小琳达》《移情》《雪地上的星星》,再次对她作了介绍。1984年她来访时,我给她书和转交稿费,大概三四百元吧(那时稿费很低,千字3-5元人民币)。她很高兴:“哦,还有稿费,那晚饭我请客。”我们外办副主任孟祥生先生说:“晚饭当然是我埋单。”亲切、融洽,引发了大家一阵欢笑。

我前面说的,1975年於梨华回大陆探亲是 “顶风冒雪”之行。於梨华1975年来大陆前,在香港拜访了余光中先生。余先生叮嘱她:“带两只眼睛看看,别乱发声。”於梨华对我说:“面对一个全新的大陆,我怎么忍得住?”她不但不禁声,而是接连写了《新中国的女性及其他》、《谁在西双版纳》等作品,放笔扬声。在《新中国的女性及其他》篇一开头就这么写:“在中国停留一个月所得到的印象,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不是因为她富有,不,她还是贫穷的;不是因为她完美,不,她还是有许多缺点,而是因为每个人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精神,每个人‘当家作主’的自信,每个人的‘既不称霸,更不崇洋’的自尊。”於梨华告诉我,1975年后近20年,虽然数次经香港进入内地,她却没有和余光中见过面。但时代在改写历史,时代也在改变人。1994年初夏,於梨华、余光中都来到了上海,在同一天下午到上海作家协会与茹志鹃、李子云和其他上海作家座谈,正当我们站在作协大院爱神雕塑——普绪赫喷泉前与余先生叙谈时,於梨华来到了,未及招呼,她就跃前一步,与余先生紧紧相拥。一切都在无言中,时代冰释了他们之间的隔膜!
前程往事,历历在目!
多少年来,总想再与於梨华女士共同举杯,畅谈未来,可是她却西归了,哀哉,痛哉!
她成了天上的一颗星,也是永存于我们心里的一颗星。
星光依然灿烂!
稿件责编:张滢莹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历史资料、宁波文学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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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又见棕榈,再见梨华,故人相见在纸一方 | 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