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年前的今天,光绪帝颁布《定国是诏》

原创 许知远 活字文化

本文摘自许知远所著《青年变革者:梁启超(1873—1989)》

定国是诏

6 月 11 日,“晴朗,热”,军机处“外折多”,大多为农会、小学堂的创办、办理不善的昭信股票,以及河工之事。翁同龢给广西发去电旨,重申地方官员在应对地方骚乱时“勿生事”。身体不佳的廖寿恒再度申请开缺,被赏了两个月假。

被召见时,翁同龢发现“圣意坚定”,要颁订《定国是诏》。皇帝刚返回紫禁城,太后已经认可了他的决定。大清统治者尤其相信,孝道是帝国存在的基石。皇帝从未获得独断乾纲的权力,重大决策皆是在颐和园作出的。亲政九年来,他频繁地前往颐和园,陪太后在园子里吃饭、听戏、观赏荷花。

《定国是诏》是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为百日维新颁布的改革纲领,是皇帝诏书。“国是”则指国家大计,国家的指导方针、理论基础、方针政策。

皇帝获得独立的欲望日益灼人,据说因此还与太后争吵起来。光绪强调,仅练兵制械,不足以带来富强,还要进行更根本的变革,他赌气说,倘总无权推动变化,他就不做这个皇帝了。太后不得不做出妥协,只要不变祖制,其他事情都放手让皇帝去做。

与此同时,太后也加强了控制力,皇帝回往紫禁城前一天,她主导了高层官僚系统的又一次变动:荣禄升大学士,管理户部;刚毅升协办大学士,接任兵部尚书;崇礼接任刑部尚书。他们都是太后的人马。这次调整像是针对翁同龢,恭亲王的离世令翁师傅的权力过于显赫。

对于皇帝的决心,翁同龢已有准备。自康有为进京以来,定国是诏的建言从未停过。张謇昨日拜访时,就看到翁师傅“所拟变法谕旨”。皇帝要翁同龢拟旨,“今宜专讲西学,明白宣示等因”,翁则回应说,“西法不可不讲,圣贤义理之学尤不可忘”。召见持续了六刻钟,翁同龢一直跪着,起身时膝盖都已经开始疼痛了。“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在不足五百字的诏书中,皇帝明确表达了变革决心。

翁同龢(1830-1904),中国近代史上著名政治家、书法艺术家。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第三子,咸丰六年(1856年)状元,历任户部、工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先后担任清同治、光绪两代帝师。卒后追谥文恭。

不过,具体的信息却仍嫌不足,除去设立大学堂之外,诏书中并没有展现出变革蓝图,也没有提及可能的变革路径,就连姿态本身也不无扭捏,试图在“圣贤义理之学”与“博采西学”之间寻求平衡。诏书像是翁同龢思想的延伸,他有变革的愿望,却缺乏具体办法,总想在各方力量中保持平衡。

对于有维新意识的士人来说,这已经成为一个转折性的时刻,张荫桓感慨“政令一新”,“钦佩圣明”,康有为称之为“举国欢欣”。“一切维新,基于此诏,新政之行,开于此日……天下向风,上自朝廷,下至人士,纷纷言变法”,梁启超日后对这份诏书的评价也很高。

诏书中虽然没有明确的改革主张,但皇帝的新态度已经足以创造出新的活动空间。况且,伴随着当日明定国是的上谕,皇帝还要求各省督抚保举通达时务的人才,为变法做准备。翌日,皇上又颁布了一条上谕,要求总理衙门选派宗室王公出国游历,为国家开通风气,勒令各省设立商务局。

接连的上谕,是对康有为、梁启超主张的确认,自然也激起了他们更大的热情,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借御史之口表达主张,更想直接跻身决策中心—既然皇帝期望人才,他们就索性保举自己。

四月二十五日,徐致靖向皇帝举荐了康有为、张元济、黄遵宪、谭嗣同及梁启超,认定他们是“维新救时之才”,恳请皇帝“破格委任,以行新政而图自强”。徐致靖描述了每个人的特性及他们适合的职位:康有为“忠实肝热血,硕学通才,明历代因革之得失,知万国强弱之本原”,建议皇帝聘做顾问,“与之讨论新政,议先后缓急之序”;黄遵宪“器识远大,办事精细,其所言必求可行,其所行必求有效”,不管海外出使还是湖南新政的经历,都证明他足以“进诸政府,参赞庶政”,或成为驻外使节;谭嗣同“天才卓荦,学识绝伦。忠于爱国,勇于任事。不避艰险,不畏谤疑”,他“内可以为论思之官,外可以备折冲之选”;张元济则“熟于治法,留心学校,办事切实,劳苦不辞”,适于“筹划新政”。

徐致靖(1844年—1917年),江苏宜兴人,清末维新派领袖。德宗光绪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侍读学士。1897年德国侵占胶州湾,徐致靖以外患日迫,亟思变法图存。1898年上疏光绪皇帝明定国是,以一定心,而维时局。主张破除资格并向光绪帝推荐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黄遵宪、张元济等人。认为苟欲变法,必广求湛深实学、博通时务之人而用之,而后旧习可得而革,新模可得而成。又请废八股,改试策论,裁汰冗官,酌置散卿,宜练重兵,以备边患。百日维新期间,擢为礼部侍郎,戊戌变法后,被革职监禁。1900年出狱,定居杭州,1917年因病逝世。

作为保荐名单上最后也是最年轻的一位,梁启超个人履历的长度仅次于康有为。他被形容为“英才亮拔,志虑精纯。学贯天人,识周中外”,他在《时务报》上的论说,在时务学堂的作为,都足以证明他的才华。徐致靖建议皇帝“召置左右,以备论思,与讲新政”,要么在即将创办的大学堂授课,要么负责译书。

徐致靖将保荐的五人比作木户孝允、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式的人物,这些日本志士也是从草茅之士“入直宪法局以备顾问”,一举奠定了日本明治维新的基础。这个名单是一个密切的改革团体,除去张元济,都可归于“康党”之列。

奏折的行文远不像出自一位老派御史之手,很有可能康有为、梁启超直接参与了撰写。在自我宣扬方面,万木草堂的师徒从不避嫌,也很少流露出任何羞涩。他们的论辩对手梁鼎芬日后说,这份奏章在京师引发了嘲笑,士大夫既嘲笑康梁试图厚颜自保,也嘲笑徐致靖的无文。

维新者的情绪高涨,反对者也活跃起来。在徐致靖保举名单的同一天,陕西道御史黄均隆参劾了陈宝箴与梁启超。黄将湖南的新政活动视作标靶,陈宝箴“学行西学,徒务虚名,毫无实际”,身为时务学堂总教习的梁启超则是个异端,在上海时就“力倡民主议院之说”,到了长沙更是影响风俗,以至“有倡为‘改正朔,易服色’之言,刊报传播,骇人听闻”。南学会也有议院之嫌,保卫局因费用摊派而扰民,“且巡丁沿街站立,执棒弹压,既不足御外侮,又不能清内奸”。

皇帝明确否定了黄均隆,他下明谕:“工部主事康有为、刑部主事张元济均着于本月二十八日预备召见……黄遵宪……谭嗣同着该督抚送部引见;广东举人梁启超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察看具奏。”

皇帝当日心情颇佳,殿试结果出炉,贵州人夏同龢高中状元,榜眼是湖南举人夏寿天,探花则是浙江人俞陛云。夏同龢年仅二十四岁,日后将以留学日本著称——状元恰好与帝师同名,也像是帝国人才昌盛的标志。

圣谕令维新者振奋不已,一些观望者也开始加入其中。李盛铎上奏,建议新政既定宗旨,宜赏罚分明,并强调用人宜慎,能发议论者未必能办事——多少是在嘲讽康梁。宋伯鲁上奏要选拔“专以得古今掌故、内政外交、公法律例之通才”。陈宝箴也从湖南发来练兵、筹款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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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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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原标题:《许知远 | 122年前的今天,光绪帝颁布《定国是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