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东成西就》里,王重阳刚出关就被靴子袭击,正中头上。因为觉得太丢人,他对围观的三公主强调:这不是靴子!是暗器!
靴子这种东西,似乎本来也不仅仅作为行走工具而存在。它是古老传统,也是西方舶来;是雪中卫士,也是草原传说;是时尚先锋,也是军旅代言;是平凡的配饰,也是个性解放的武器。
总之,关于靴子这一神秘“暗器”,似乎总有些小事值得一提。
古老与现代
当年雪地靴刚火起来,广院一教授在选修课上吐槽:冬天一到,满校园都是草原英雄小姐妹!
原产于澳洲,传奇于美国。对于国人来说,千禧年后才传入中国的现代雪地靴,无疑是地道舶来品。不过,潮流时尚这种事情,貌似最难厘清根源。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中国青海都柳湾墓地出土了一只三千年前的彩陶靴。回头看,这只靴子的造型风格,与三千年后风靡全球的UGG等雪地靴,几乎别无二致。
专家考证说,这是我国迄今发现的最古老、最成熟的靴子的造型。东西方的潮流时尚在穿越中产生了共鸣:仔细看,陶靴实在很“UGG”,比如左右对称的形态,很容易让人想到雪地靴穿错左右脚的囧事;比如浑圆朴拙的半高筒造型,像极了今日的中筒雪地靴;至于靴上的回纹、三角纹,也是今日常见的装饰图样。
古老的,也是现代的;西方的,也可以很东方。除了青海辛店文化出土的彩陶靴,甘肃四坝文化也出土过穿着大靴子的陶人像,更早的齐家文化,更是出土过双脚形陶罐。从图上看,陶人像的姿态很豪放也很江湖:双手叉腰,一双大脚,斗志昂扬。至于面貌,倒是看不出东西方差异的。
因此,英雄小姐妹代购澳洲雪地靴时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我们采买回来的,也许正是三千年前的华夏流行款呢。
平民与特权
纵然如今遍地草原英雄小姐妹,但要是回看历史,从前这靴子,也不是人人都穿得。
靴子因战国赵灵王“胡服骑射”而进入中原,隋唐时兴起,至元朝时,被定为朝廷官员的公服。至于样式,则是拉风的黑色皮革。无疑,这是统治者对骑射的推崇,于服饰之上的体现。
到了明朝,靴子地位进一步提升。据说明初百姓穿靴过于放飞,装饰特别精美,追求标新立异。政府很是不爽,于是以律法进行严苛规定。最初还只是规范色彩质地,比如庶民百姓穿靴不得裁制花样、金线装饰,平民百姓无论贫富一律鞋式减俭素。
禁令似乎很难抑制爱美之心。于是朝廷进一步下令:庶民、商人,步兵,杂役等等,都被剥夺了穿靴资格。靴子不能穿,只能穿皮札。所谓皮札,就是普通鞋+绑腿。穿的时候先将皮统札在小腿上,下面再穿鞋履。说起来,皮扎相当于分体式皮靴,居然还有几分时尚,只是到底是分体,保暖性不佳。
禁令公布第二年,就有人擅自更改皮札革翁的形式,将其做成半截靴、短帮靴,安上袜口,在市面上出售。朝廷对此十分紧张,不仅追捕了当事人,还让礼部出了皇榜,告知群众:犯事儿的可被我们问罪杀头了哦(送问罪名,本部切详)。看了忍不住要想,这种严肃认真的精神要能用在治国理政的大事上,大明王朝何愁江山不稳。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粉底”说的不是粉红底,而是白色,否则一朝官员踩着粉红色的小靴子,画风实在过于古怪。
阳刚与性感
今日的靴子主流用户,尤其是长靴,还是以女性为主,要帅气,更要美感。但这种时尚单品问世之初,无论中外古今,都与军事或战争相关,阳刚之气满溢。
中国靴一般被认为起源于战国赵武灵王,这位王爱骑射,爱胡服,由此引进了胡人的长靴。秦始皇兵马俑中的将军和骑兵,穿着的正是这种皮靴,利于骑射作战,看起来也十分英武。
现代靴子也是如此。长靴在西方如何起源,如今难以考证,但是拿破仑战争前后,欧洲军队都很偏爱长靴,据说御寒的手段,就是在靴子筒里填充稻草,虽然简陋但是也明智,现代皮靴就此定型。
许多靴子款式的出现,跟二战时军队装备的细分相关。比如美军用于大平洋战场的丛林靴,鞋身大量采用帆布,以保持干燥;跳伞靴,则更注重脚踝保护;英军在北非穿着的沙漠靴,鞋底做大,踩在地上稳固,不易陷入沙子。
大概就是这些特色,令靴子与阳刚、坚固、顽强相连。英文as tough as old boots,“像旧靴子一样硬”,说的就是一个人身体特别强健,或者意志极度顽强。
然而,战争和靴子都未能让女人走开。1943年,一个富裕的伦敦女人将皮革披肩和上衣交给一个制鞋匠,最终制造出一双红色与豹纹相间的艳丽短靴。这双高调的鞋子挺过了艰难的战争,在70多年后出现在V&A的展览之中。
以性感抵抗粗粝,用美艳对冲残酷,女人对于靴子这种武器的贡献,与对这个世界是大抵相似的。
海滩与雪地
与军靴相比缺乏战斗力,与长靴相比又不够性感,但生命力就是特别惊人。距离当年教授吐槽雪地靴已经十年有余,UGG这种敦实、笨拙的古怪鞋子至今风头不减。。
不过,关于这一神奇存在,总有些误会需要澄清。
先说起源。这一靴子的雏形源于一战时期,据说是澳大利亚飞行员用两块羊皮包裹成鞋子穿在脚上御寒。上世纪70年代,为了解决冲浪者冬天光脚在沙滩上走路的问题,冲浪板工匠斯特德曼想到了飞行员的御寒措施,很快搞出了10双皮毛一体的靴子,就是UGG的原型。

再说读音。UGG在国内被叫做“油叽叽”,以英文字母为读音。事实上,因为觉得初代产品太丑,斯特德曼当时将这种靴子叫做“UGH”,即当地人所说的“ugly”。而正确的发音,则是“AhGer”,类似于ugly的前两个音节。
说ugly,也不为过,据创始人讲,最初的靴子不仅制作粗糙,加工不精的羊皮还散发着肉味,一不小心就被狗啃。可见不仅丑陋,还很危险。
最后说品牌。这种ugly雪地靴被世人熟知,还是因为UGG Australia。以澳洲为名,这一品牌却是美国冲浪运动员在南加州抢注。澳洲人的恼火可想而知。这一品牌被Deckers收购后经成功营销风靡全球,模仿者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类似的产品由此都被叫做UGG。因此,UGG并非单一品牌,而是这一类雪地靴的统称。
平庸与个性
穿靴者众,但靴子并未因此而平庸。
大概很少有人能想到,如今已成为全球标配的UGG,曾经是特立独行的标志。上世纪60年代,悉尼的一家电影院禁止观影者穿UGG入场,同时被禁掉的还有破洞牛仔裤。
与青年人的反叛相比,《长靴皇后》的故事,或许更为深邃动人。
主人公查理继承家族企业,要让岌岌可危的鞋厂获得新生;一次酒吧偶遇中,drag queen(变装皇后)萝拉成为他的设计师。萝拉的鞋子,专为男性变装者设计:妖娆的红色,闪耀的水钻,诱惑的高跟,性感的过膝长度……在一次次的动摇、交锋与谅解中,两个人携手挽救了鞋厂。

这部由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后由百老汇改编成音乐剧,至今常演不衰。靴子是变装者与世界对抗的武器,穿上它,就是舞台上艳光四射的主角,一切尽在掌握;靴子更是他们与自己和解的利器,在性感的高跟之上,正视自己,认同自己,接受自己。
Just be
who you wanna be
with dignity
故事的最末,歌曲这样唱。
穿上靴子,在这个世界,勇敢地、有尊严地,做自己。做为武器的靴子,就在每个人心里。
参考资料:
1.周锡保《中国古代服饰史》,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 年 9 月第一版;
2.《沈从文全集·第 32 卷·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年 12 月第一版;
3.黄能馥《中国服饰通史》,中国纺织出版社,2007 年 1 月第一版;
4.孙世圃《中国服饰史教程》,中国纺织出版社,1999 年 7 月第一版;
5.[日]原田淑人《中国服装史研究》,黄山书社,1988年 2 月第一版;
6.《中国历代鞋饰》(叶丽娅编著);
7.《长筒靴:从蛮夷、极权符号到女权象征》朱世巍 《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