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大众点评，定位到北京，搜索关键词“自习室”，有近30余家已经处于营业状态，还有多家显示即将开业，然而在去年，这个数量也仅是个位数。
林峰今年33岁，在一家国企上班。近几个月，每天下班后他会和妻子来到位于海淀区的一家付费自习室备考。
如今，社会对于高精尖人才的门槛不断抬高，在经济压力和高压就业形势下，考证考学、加强自我提升成为一种必要的途径。对于职场人士或刚走出校园的毕业生来说，需要找到一个快速进入学习状态的地方，付费自习室则满足了这部分人的需求。
2019年10月31日，北京海淀区一家付费自习室的暗格间内，顾客在上自习。北京多家付费自习室都采用暗格模式，为的是让顾客不受周遭影响，更好进入学习状态。
“当竞争者都有证而你没有，你就被比下去了”
林峰和妻子经常结伴来自习室复习，自己不久前才考完审计师的资格证，妻子过两天也要考经济师的资格证。尽管被工作与家庭耗掉各种时间和精力，但他们依然坚持考证。和大多数人一样，林峰认为各种资格证就像学历一样，是就业路上的敲门砖。
10月25日清晨，北京大望路的一家付费自习室内迎来了当天第一位来自习的顾客。
“当你和别人竞争的时候，你有证别人没有你就赢了，当你的竞争者都有证而你没有，你就被比下去了。”林峰觉得现在考证成了一个员工的标配，各类证书也逐渐成为企业用人的评判标准。
但想要获取一纸资格证并非易事，需要通过一些高难度的考试，例如CPA（注册会计师）考试、国家司法考试、国家公务员考试等等。想要获取某领域的资格证书，必须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像林峰一样考证的人必须面对一个难以回避的事实：当报考某个证书的人多起来后，竞争的压力也就随之增大了，该证书的“含金量”也随之降低。
10月27日，北京大望路附近的一家付费自习室外，三位备考顾客正在背诵学习内容。由于自习室内不能发出声音，恰好该家自习室外拥有较大的室外场地，便于备考顾客在外发声背诵，这也成为很多顾客选择这里的原因。
林峰的担忧并非没有根据。相关报道显示，在10月中旬结束的CPA报考人数突破170万，相比去年约增长20%；2020年考研人数330万，同比去年增长了40万人次；11月2日结束的下半年教师资格证报考人数高达590万，比2018年同期考生人数平均增加32%，创下历史新高。除了外界因素，林峰还谈及自己在工作上的状况。林峰感觉企业中的岗位分层十分重要，虽然33岁的他在团队中已经成为重要一员，但还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大，尤其是90、95后开始进入公司，作为新兴力量的他们“后浪力量大”，提升自我是为了“不被打在沙滩上”。面对同龄人普遍存在的职业倦怠感，他不想成为那个停滞不前的人。在不断前行的路上，林峰觉得作为父亲和丈夫应当成为家庭的领头羊。现在，他经常和妻子一起来这里自习，甚至打算将来带着孩子过来学习，从言传变为身教。
“经济好的时候都去赚钱，谁还想着彻夜学习呢？”
杨建做了15年的企业人力方面的律师，目前在备考税务资格证。他在大学所学专业是人力资源，毕业后转而考取职业律师。选择付费自习室还是希望能够快速进入高效的学习状态。“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迫于压力去考学考证的，各方面的压力让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杨建觉得如今钱不好赚，“经济好的时候大家都去赚钱了，谁还会想着彻夜学习呢？”
北京各家自习室的顾客，除了有初次体验的顾客外，多数是为备考而来，他们大多数会选择购买月卡、季卡或半年卡的套餐，价格分别在一千至三千左右。
从去年开始，杨建接到许多由裁员引发的劳动仲裁案，其中一个极端的案例是某公司的300名员工瞬间被裁。前来咨询的员工往往会问“我如果被裁了之后，我能得到多少补偿？”同时企业也在咨询，“如果我要裁掉员工，怎么才能少补偿点钱？”杨建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有时会推出一些课程，但凡有关企业应该如何运营才能降低成本的课程，都大受欢迎。
“社会现实是很残酷的，大家都想办法让自己卖个好价钱。”杨建在工作上遇到的这些案子，让他切身感受到经济和就业形势的严峻。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付费自习室学习，参加各种考学考证，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杨建希望通过拓展业务能力来抵御未来的裁员风险，“现在公司的HR要掌握的是人力和税务，‘人力’是我的专业，但在税务方面我一直欠缺。”考税务师的资格证成为他职业规划的一部分。
“我们不光要和人竞争，还要和AI竞争”
陈圆圆是一名财务会计，目前正在备考CPA，此前她会选择在咖啡厅里复习备考，但嘈杂环境让学习效率变得很低。半个月前，陈圆圆通过媒体知道了付费自习室的存在。
陈圆圆从事的财务领域在过去的十年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12年前她刚入行时还是手工记账，近三年，AI算法覆盖的领域不断扩大，人工智能代替了传统记账的方式，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人工记账。因此财务行业用人的需求量在逐年锐减。虽然AI还没有完全普及，但据陈圆圆说，一半以上的互联网公司的财务部门已经实现了人工智能自动化。
付费自习室里顾客的学习资料，包括：考研、税务师、公务员、CPA、高级执法资格证、消防工程师等等类别的辅导书。
“我们不光要和人竞争，还要和AI竞争。所以我们选择考证，一方面是为了以后工作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是拓展自己的思维。”陈圆圆谈及专业领域上业务思维和战略思维相互促进的重要性。“思维这个东西目前AI还不能完全取代，但总有一天会来临”。
随着付费自习室的火爆，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分一杯羹。陈圆圆不仅是考证大军里的一员，她也想投资付费自习室，11月初的周末，她走访了海淀区的各个自习室进行调研。调研中她发现，目前北京市的自习室的数量虽然处于剧增的态势，但所处区域集中在海淀区、望京和大望路的商圈，其他人口密集的区域还处于空缺状态，出行的时间成本又限制了大量的潜在客源。陈圆圆结合了当下考证考学人数逐年递增的趋势，加之人们对安静舒适学习环境的需求，对付费自习室的前景十分看好。
“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周川的付费自习室今年11月份刚开张，他说自己最早是通过韩国电视剧了解到付费自习室的，在日、韩、中国台湾，付费自习室都有着非常成熟的市场，近年来，大陆学生和白领的晋升需求加速了这一行业在大陆的发展。周川谈到，社会服务功能性开始不断细化，例如外卖、自助KTV、送货买菜等等。“现代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更加精细的社会分工，有助于社会高效发展。”
北京几家付费自习室的自习间，付费自习室多集中在海淀区、大望路和望京的商圈。最小规模约有15个自习座位，最大的有60余个自习座位。其中大致分成三种不同的自习环境模式，暗格间、开放间以及两人VIP间。此外一些自习室还设立了单独的会议间，可对外租赁。自习室内有免费茶水、咖啡休闲就餐区，员工轮班制上班，也有24小时无人自助服务的管理模式，每家自习室都有不同的管理规范，以保障自习环境的质量。
李敏四个月前在海淀区开了一家付费自习室。她对于付费自习室的前景有些担忧。目前，北京的付费自习室大都开业半年不到，并没有积累足够的经验。“我们店想要一个完整的闭环，也就是一年经营下来的状况和经验，比如哪些群体更愿意为自习室付费，考试的淡旺季，如何改善和提高服务质量等等，都是我们需要摸索的。目前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李敏认为付费自习室还是算小众行业，想要有高质量的服务，尤其在一线城市需要更高的成本投入，在前期想要盈利是非常难的。另外现在多数自习室开始做无人自助服务，她还是坚守员工轮班的服务，她认为来这里备考的顾客都背负着高压的，在顾客疲乏和意志消沉的时候，员工们可以与顾客谈心交流，给予他们鼓励和动力，让这个就业难、高压力的社会环境下增添更多的人情味。
财新记者在近期采访过后，在付费自习室里写下这篇报道，此刻已是午夜时分，学习备考的顾客逐渐离开，准备休息后开始他们第二天的学习。写字楼里开始变得冷清起来，抬头望向付费自习室这一层，窗户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图、文/财新记者 蔡颖莉
图片编辑 杜广磊 王炳皓(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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