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文化独特的历史贡献
一、五凉时期的典章制度是北魏和隋唐制度的源头。对此,陈寅恪先生在《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中有比较系统的论述。主要意思是说,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凉州,在中原地区完全沦入北方游牧民族入侵、汉族人群大举南渡西迁的混乱之际(即史籍所说“五胡乱华”),因相对的地理优势,在凉州地区建立的五凉政权,坚持了一百多年,他们敦崇儒学,重视人才,加上一大批学术根底深厚的中原名士进入河西,对保存中原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使凉州成为重要的文化中心。魏晋南北朝是中华民族大融合的重要时期,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北方游牧民族精神,为中原农耕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之后,五凉时期保存的经凉州士人继承、发扬、创新,也包含着凉州文化成分的汉文化传统,经过北魏的统一又重新回到中原王朝,成为北魏立国的指导思想和各种制度特别是均田制、三长制建立的依据,“五百年间延绵一脉”,“承前启后,继绝扶衰”,不仅促进了鲜卑族的汉化进程,而且成为隋唐制度的一个渊源。这是凉州文化在政治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方面对中华文化作出的重大贡献。
二、前凉的王都布局是后世都城建设的模范。姑臧城在前凉时期扩建修筑的规模和气派都是相当宏大的,这显示了当时的繁荣和鼎盛。陈寅恪先生认为,张氏以“拟于王者”的京都标准营建的姑臧城,特别是市南宫北的都城规划布局,不仅影响到北魏旧都平城、新都洛阳和东魏都城邺城,并为隋唐的都城长安城的营建所继承,形成了中国古都建设的新格局。从某种意义上说,凉州姑臧城是中国都城格局的鼻祖。对此,陈寅恪先生曾给予高度评价(参见拙文《五凉文化的形成及其内涵与影响》相关篇幅)。

西凉乐是指以凉州为中心的河西音乐。凉州自古为多民族杂居之地,不论是古老的月氏、乌孙、匈奴,还是后来的羌人、鲜卑、突厥、吐蕃、党项、蒙古,都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西域各国乐舞包括大量的西域乐器,如羌笛、筚篥、琵琶、羯鼓、胡角等传入凉州,加上中原雅乐正声的传入与吸收,使凉州歌舞种类繁多,盛况空前。古代许多诗人笔下无数次地描写凉州乐舞,北魏诗人温子升笔下的凉州是“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唐代诗人岑参的描写又是“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唐朝时期,凉州各地的地名都正式进入词牌,如《凉州令》《凉州曲》《凉州歌》《凉州行》《甘州》《甘州遍》《八声甘州》《敦煌乐》《敦煌曲》《酒泉子》《伊州》等,其中最为脍炙人口、流传千古而不衰的当属《凉州词》。《凉州词》从市井到宫廷,又从宫廷到市井,不断丰富,不断完善,在全社会广泛传唱,成为文人常用题材,也是教坊(音乐机关)和歌女们喜爱的曲子,尤以王之涣、王翰的《凉州词》冠绝天下。此外,以西凉乐为创作源头的大型乐舞《秦王破阵舞》《霓裳羽衣舞》和《西凉伎》(即狮子舞)《塞下曲》《陇头吟》《阳关三叠》也影响巨大。“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王建《凉州行》)、“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杜牧《河湟》),就反映了当时胡化之风盛行,西凉乐舞流传天下的盛况。可以说,《凉州词》和《西凉乐》《西凉伎》是唐代艺术的三绝。任何艺术都有其发生、发展、演变或消亡的规律,凉州乐舞也不例外。随着时代的变迁,一方面,凉州乐舞被后来各地区、各民族的乐舞所融合;另一方面,也有的因不适应社会的发展而发生了衍化。但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不可能从根本上割断与历史渊源的联系,必然会存在于漫长的历史时期。今天,河西地区保留的许多艺术,其形式、风格仍然可以看出当年凉州乐舞的影响,如狮子舞、鼓舞、社火、民歌、说唱艺术等,而西凉乐舞、敦煌乐舞则是凉州乐舞的再现。仍然流行或保存至今的许多凉州乐器则大大丰富了中国乐器文化。凉州乐舞是凉州文化宝库中闪耀着奇光异彩的一颗珍珠,其艺术价值和文化魅力是不朽的。
此外,河西地区大量出土或发现的岩画、彩陶、绘画、书法、刺绣、雕塑、木雕、青铜器、碑刻、画像砖、钱币、简牍等文物,都具有鲜明的地方特征和高超的艺术价值,也是中国西部某个历史时期繁荣发达的标志,其中有些作品堪称是某个艺术领域的巅峰之作。这里又是大书法家张芝、张昶、索靖的故乡。
四、凉州是中国边塞诗创作的大舞台。边塞诗是中国诗歌的一枝奇葩,尤其是唐代的边塞诗更是中国诗歌中的精华。唐代的大部分诗人都创作过边塞诗,尤以岑参、高适和王之涣、王翰、王昌龄、李益最为著名,而他们的边塞诗大都与凉州相关。此外,骆宾王、陈子昂、李白、王维、孟浩然、王建、张籍等也写过一些与凉州相关的边塞诗。据统计,全唐诗有近2000首边塞诗,且七成与大西北有关,而边塞诗中以“凉州词”为题或以凉州为背景的诗就有100多首。唐代以后,仍有不少冠以“凉州词”的边塞诗。这些诗人,不管是到过还是未到过凉州,凉州都是他们魂牵梦绕的用武之地和向往之地,他们凭着凉州的知名度,凭着浪漫主义的想象,总是充满深情地描写凉州。可见,凉州与边塞诗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凉州对诗人的魅力有多么强烈,凉州与诗人的感情有多么深厚!所有的边塞诗,将西北和塞外雄奇壮丽、辽阔苍茫的自然风光,将士们不畏艰险、驰骋沙场的豪迈精神,统治者贪功诿过、不顾前方将士生死的奢侈荒淫,征戍者和诗人们报国无门、乡愁与失志的愤懑等表现得淋漓尽致,想象丰富,格调高昂,气势奔放,慷慨激昂,表达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和积极进取的时代精神,充满着积极的浪漫主义情怀。诗人们通过众多的边塞诗,将国家命运、民生疾苦、军旅生活、边塞征战和儿女衷肠、征夫思妇的幽怨尽情抒写,大大促进了诗歌的繁荣,大大地提高了凉州的知名度。在众多的边塞诗中,尤以王之涣和王翰的《凉州词》最为著名,成为中国诗歌的绝唱,至今广泛流传。
五、凉州是我国早期佛教文化的中心。佛教的传播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而佛教哲学对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的影响更是广泛深入持久。佛教的传入与中国化过程,是中国文化与域外文化的第一次大规模的交流与融合。凉州在佛教文化的传播中曾起过重要作用,为中国佛教文化写下了辉煌篇章。早在秦汉之际,佛教已通过大月氏人建立的贵霜王国向西域各国传播,当时的凉州是大月氏统治之地,佛教在凉州的传播应早于中原。霍去病打败匈奴休屠王,获得了匈奴的祭天金人,送交长安以彰显武功。有人认为这个金人就是金佛像。如果此说成立,凉州传入佛教比史籍记载的要早100多年。如果从传说中的印度阿育王时期建凉州姑洗塔、甘州万寿塔算起,则更早。《罗什寺碑》说“凉地建塔,始自于秦”。魏晋南北朝是佛教在中国空前发展的全盛时期。当时在凉州建立的五凉政权,大力提倡和推崇佛教,由官方和中外高僧参与并主持译经活动,开凿石窟,大造佛像,使佛教的传播极其普遍,而且使译经工作正式作为国家的宗教文化事业,得到统治者的认可和支持。
凉州佛教兴盛主要表现在:一是名刹(包括石窟寺)遍布河西。敦煌石窟、天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凉州罗什寺、白塔寺、天祝天堂寺、张掖大佛寺等在中国寺院、石窟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释迦牟尼圆寂百年后,相传阿育王在世界各地建造佛舍利塔8.4万座,其中中国境内有16座,而甘州万寿塔、凉州姑洗塔名列其中(《重修白塔碑记》),另有罗什舍利塔、萨班灵骨塔等。其他如马蹄寺石窟、文殊山石窟、昌马石窟、西千佛洞石窟、东千佛洞石窟、榆林窟、五个庙石窟、亥母洞石窟等,也有一定的影响。祁连山绵延千里,石窟、寺院遍布河西,成为凉州最壮丽的一道宗教文化风景线,可以说河西是中国乃至世界独一无二的石窟寺的博物馆和艺术长廊,中国美术史上“凉州模式”、“敦煌画派”的发源地和示范基地。

三是译经成就显著。魏晋南北朝时期,政府对佛教设立专门机构予以管理,译经事业得到国家的高度重视和支持。据有关资料记载,大月氏僧人竺法护,客居凉州等地译经159部;凉州僧人竺佛念毕生从事译经工作,并培养了一批译经人才,被佛教界称为“译人之宗”;天竺僧人昙无谶、西域僧人浮陀跋摩与凉州僧人一起组成一个宏大的凉州译经团队,译出众多的佛经,许多佛经的原创性翻译就是在凉州的姑臧和敦煌完成的。凉州是全国藏经最多的地区之一,不仅有大量的汉文经典,还有不少藏文、回鹘文等少数民族文字藏经。明英宗为凉州罗什寺颁赐汉文版大藏经1套,共4000多卷;清朝雍正年间,海藏寺主持际善法师,步行8年到北京求取明版大藏经全套,计6820卷,供奉于海藏寺无量殿。
四是禅宗发展的圣地。范文澜先生在《中国通史简编》中说:“凉州是禅学最盛行的地方……”他认为,中国禅法源于凉州,凉州是北魏时期禅宗发展和传播的圣地。宋代以后,藏传佛教传入凉州,对凉州佛教发展有着重要影响。禅宗是佛教的重要宗派,与藏传佛教(密宗)关系最为密切。
五是石窟之祖“凉州模式”的诞生地。凉州高僧昙曜在主持开凿天梯山石窟之后,带领一批工匠东下平城主持开凿了云冈云窟,对龙门石窟的开凿及其风格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形成中国石窟艺术史著名的“凉州模式”和“昙曜五窟”。
另外,凉州还是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宗教东传的必经之地。除伊斯兰教、基督教在凉州至今不衰之外,祆教、景教、摩尼教、萨满教等古老宗教在凉州也有很深的足迹。唐代凉州的祅神祠规模较大。古丝绸之路上传来的这些宗教,虽然最终只有佛教和基督教、伊斯兰教站稳了脚跟,它们都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都对中国社会产生过一定的影响,而对凉州文化而言影响则更大一些。


同样,西夏学也诞生于凉州。无论从武威学者张澍于1804年发现西夏碑并研究西夏历史算起,还是1907年黑水城发现大批西夏文物算起,西夏学不仅诞生于凉州,开展研究所依据的文献资料、文物遗址,无论从数量或质量上,都在全国名列前茅,而且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如凉州出土的西夏铜火炮,是迄今发现的世界上最古老的金属管形火器;西夏文经卷《维摩诘所说经》(下卷),是目前世界上泥活字印刷术的唯一实证。它们的价值远远超过西夏学本身。另外,凉州是传说中西夏王族的发祥之地,又是重要的经济中心,在西夏统治时期,凉州的地位仅次于首都兴庆(银川)。


在革命战争岁月,这里留下了红西路军精神;在现代工业文明中,孕育了铁人精神、两弹一星精神和载人航天精神;还有那“生长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朽了一千年不烂”胡杨精神等等。这些文化资源,承载着丰厚的革命历史和感人的创业精神,象征着河西人民不畏艰险,坚忍不拔,顽强拼搏,勇往直前的奋斗精神,成为西部人优良的革命传统和巨大的精神财富。

(摘选自《凉州历史文化散论》,大众文艺出版社2013年7月)
作者简介:王其英,甘肃省武威市人,1982年毕业于西北师大。主编出版《武威金石录》《西部明珠凉州》《可爱的凉州》,参编出版《邓小平理论学习与实践问题解答》《精神文明与“精神温饱工程”》《爱我中华 爱我武威》,编著出版《凉州历史文化散论》《历代咏凉诗赏析》等多部著作,修订、统稿地方志和地方文献资料20多部,在报刊发表文章50多篇。曾获甘肃省地方志先进工作者、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工作者。
来源:凉州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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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凉州文化独特的历史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