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猪骨头烩酸菜与炸油糕的暖香羁绊

鄂尔多斯的冬天,总裹着一股凛冽的风,刮过黄土坡,掠过红砖墙,却吹不散家家户户厨房里飘出的那股暖香——那是猪骨头烩酸菜的咸鲜,混着炸油糕的甜脆,是鄂尔多斯人刻在骨子里的冬日仪式,少了这两样,冬天就像没了魂。

先说那炸油糕,讲究的是“外脆里糯,咬着流糖”,每一步都藏着鄂尔多斯人的实在。原料得用本地种的黄米,颗粒饱满,带着土地的清香。前一天晚上就得把黄米泡上,清水没过米粒,泡到手指一捻就能碎才正好。第二天捞出来沥干,送到磨坊磨成细面,磨好的黄米面得细细筛一遍,去掉粗渣,这样蒸出来的糕才够细腻。

蒸糕是个技术活,大铁锅里加水烧开,笼屉上铺一层笼布,撒上一层黄米面,等蒸汽把面熏得发黏,再撒第二层,一层一层往上铺,直到把笼屉装满。火得旺,蒸汽要足,蒸上二十来分钟,掀开笼盖,一股热气裹着黄米的甜香扑面而来,这时候的糕面还得趁热“揣”——往大瓷盆里倒上蒸好的黄米面,淋上少许开水,下手快速揉揣,手上得沾点油,不然糕面会粘手。揣的时候要力道均匀,把糕面揉得光滑筋道,直到能捏成面团不松散,才算揣好了。

包馅更见家常,多数人家爱用红糖豆沙馅。红糖要选块状的,敲碎后和提前煮软的红豆沙拌匀,有的还会加一勺熟芝麻,增香提味。取一块温热的糕剂子,在手心揉圆,用拇指按出一个小坑,填上满满的糖馅,再慢慢把口收住,揉圆后轻轻按成薄饼,边缘要捏得紧实,以免炸的时候馅流出来。

炸糕的油锅得用大铁锅,倒上足量的胡麻油,胡麻油的香味能让油糕更添一层醇厚。油烧到七成热,冒起细小的油泡,把油糕一个个下锅,油温不能太高,不然外皮炸焦了里面还没熟;也不能太低,不然油糕会吸太多油,变得腻口。油糕在油锅里“滋滋”响,慢慢鼓起来,颜色从米白变成金黄,像一个个小灯笼在油里翻滚,捞出来沥掉多余的油,放在盘子里,外皮脆得能听到声响,趁热咬一口,黄米的软糯裹着红糖的甜,烫得人直哈气,却舍不得停嘴——这是鄂尔多斯人从小吃到大的甜香,是过年时的喜庆味,也是平常日子里的满足感。

再看那猪骨头烩酸菜,更是冬日里的暖身硬菜,和炸油糕是天生一对。猪骨头得选带肉多的棒骨和脊骨,提前用清水泡上半天,把血水泡出来,这样炖出来的汤才清亮不腥。冷水下锅,加几片姜、一段葱,煮开后撇去浮沫,转小火慢慢炖,炖上一个多小时,直到骨头炖得软烂,用筷子一戳,肉就能从骨头上脱下来,骨髓也变得软糯,用吸管一吸,满是鲜香。

酸菜是这道菜的灵魂,必须是自家腌的。秋天收了白菜,洗净晾干,切成细丝,放进大瓷缸里,一层白菜一层盐,用石头压严实,倒上凉白开没过白菜,密封起来腌上一个月。腌好的酸菜酸得透亮,带着清爽的酸香,捞出来挤掉水分,切成小段备用。

炖好的猪骨头锅里,放进切好的酸菜,再加点土豆块,继续炖二十分钟,让酸菜吸饱肉汤的鲜,土豆炖得粉糯起沙。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不用太多调料,盐和少许胡椒粉就够了,要的就是骨头的鲜和酸菜的酸。盛一碗在碗里,酸菜吸满了肉汤,酸中带鲜,土豆粉糯入味,猪骨头啃着过瘾,骨髓吸着满足,一口下去,酸辣开胃,浑身都暖和起来。

这时候,必须配上刚炸好的油糕。用筷子夹起一块金黄的油糕,往烩菜的汤里蘸一蘸,让甜糯的糕体裹上咸鲜的肉汤和酸菜的酸香,甜咸交织,糯与脆碰撞,一口下去,先是外皮的脆,接着是黄米的糯,然后是红糖的甜,最后是肉汤的鲜,几种味道在嘴里散开,顺着喉咙暖到胃里,连带着窗外的寒风都好像温柔了几分。

在鄂尔多斯,冬天的饭桌上少了这两样,总觉得缺了点啥。一家人围坐桌边,大铁锅里的猪骨头烩酸菜冒着热气,盘子里的炸油糕堆得像小山,老人孩子都吃得满脸通红。男人们就着油糕喝几口白酒,女人们聊着家常,啃着骨头,孩子们拿着油糕,一边吹一边咬,偶尔沾得嘴角都是糖,引得全家大笑。

这就是鄂尔多斯的冬天,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复杂的调料,却有着最实在的滋味。猪骨头烩酸菜的暖,炸油糕的甜,裹着一家人的热闹,藏着这片土地的温情,是属于鄂尔多斯人独有的、热气腾腾的冬日记忆,一年又一年,温暖着每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