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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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托海情怀》一书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
孙传尧（右三）与东北大学分配到可可托海的同学相聚在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孙传尧在可可托海3号脉露天采矿场观景平台上驻足凝望
世界高度
——记中国工程院院士孙传尧
跟可可托海人交流 ，他们提得最多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安桂槐 ，另一 个是孙传尧 。两人都只在可可托海干了十来年 ，但他们都成就了可可托海 的高度 。安桂槐的高度是在精神品质上 ，其党性凝聚了可可托海人并被传 承至今 。孙传尧的高度则是在科研技术上 ，他和同事们共同开创了中国选矿的历史 ，部分技术到今天还领先于世界。
1970年代孙传尧（右一）在可可托海
在最艰苦的矿场
孙传尧 ，黑龙江饶河县人 ， 1968 年沈阳东北工学院（今东北大学） 有色冶金系选矿专业本科毕业 。分配工作的时候 ，适逢党中央发出“ 四个面向 ”的通知 ， 即面向基层 、面向农村 、面向边疆和面向厂矿 ， 国家在新疆有色金属管理局可可托海矿务局兴建了当时国内最大的稀有金属锂 、铍、 钽铌采选联合企业 ，新建的 87-66 选矿厂急需大学毕业生 ，东北工学院的毕 业生有多少要多少 。在这样的形势下 ，孙传尧来到了新疆 。东北工学院选矿专业当年有毕业生 23 人 ，再加上机械系的毕业生 6 人 ，共 29 人分到可可托海。孙传尧等 11 人被分配到野外四矿 。该矿在阿尔泰山腹地 ，距可可托海41 公里 ，交通极为不便 。冬天大雪封路 ，不通汽车 ，只有履带拖拉机和马拉爬犁可行 ，不然就骑马 。那里有一个简易的小型选矿厂 ， 日处理能力只有 30 吨 ，生产钽铌精矿。
孙传尧到可可托海的前六年 ，先后当过装卸工 、搬运工 、房屋修缮工， 在井下当过采矿工 、掘进工 ，在选矿厂当过磨矿工 、重选工 、磁选工 、浮选 工和值班长 。第一线许多艰苦的工作孙传尧都干过 。当装卸工运粮 、油 、面 时 ，他一次扛过 8 袋面粉 160 斤 ，弱不禁风的大学生硬是历练成了皮厚肉实的 东北大汉 。可可托海冬天的酷寒是一般人都没有经历过的 ，气象局测得的历 史最低气温是零下 51.5 摄氏度 ，这里是仅次于漠河的中国第二寒极 。孙传尧 和工人一起住帐篷 。晚上一场雪把帐篷埋住 ，早上醒来 ，大家一个个从雪堆里钻出来去上班。这冰雪“童话 ”一般的生活 ，给人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
在共同劳动过程中 ，孙传尧他们这帮大学生和工人师傅结下了深厚的 友谊 。师傅们热情 、坦诚 ，他们不把这些学生当外人 。在四矿选矿厂时， 孙传尧他们都是单身汉 ，上班时只带馒头 ，没有菜 。当班的师傅经常多带 一些菜分给他们吃 。冬天的可可托海没有卖菜的 ，家家都挖一个菜窖储存 冬菜 ，主要是土豆 、胡萝卜 。过春节谁家的家宴上能见点绿叶 ，或包一顿 白菜馅的饺子 ，就是奢华的生活了！ 就是这样的条件 ，师傅们有时候还把他们叫到家里聚聚 ，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师傅们大多是新疆本地人 ，有汉族 、哈萨克族 、维吾尔族 、回族等民族 ，他们和这些汉族大学生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 。孙传尧大学时常给班里的同学理发 ，在可可托海四矿也成了义务理发员 。下班后 ，或星期天 ，找他理发的人不断 ，也包括给孩子理发 ，偶尔也给女性家属理发 。工人师傅 的生产经验很丰富 ，有的是技工学校毕业的 ，还有中专毕业的 ，他们把积 累的经验无私地传授给这些大学学府来的徒弟 。很快徒弟们就成了岗位上 的骨干 。曾有工人对孙传尧说：“你如果不戴眼镜 ，就和我们工人一样了。”
在大西北群山怀抱里 ，在浩荡罡风之下 、皑皑白雪之间 ，大学生们和工人们融到了一起。
有一天 ， 四矿选矿厂因停水而停产 。原因是小水坝漏水使水泵的吸水 井水位低 ，水泵抽不上水 。当班的工人和孙传尧及几位同学都赶去修水坝。 需要把一块很大的石头从水里捞起来筑坝 ，工人们用绳子绑住石头 ，一起用力 ，然而费了很大劲都拉不上来 。这时 ， 哈萨克族老模范恰盘师傅主动 下到水里去推石头 ， 当时的室外温度大约是零下 25 摄氏度 ，冰冷的水很快 漫过他的长筒水靴 ，渗进他的裤子 。见此情景 ，孙传尧立刻跳入冰寒刺骨 的水中 ，跟恰盘师傅合力往上推 ，在其他人拉绳子协助下 ，把大石头推了上去 。水坝很快修好了 ，选矿厂恢复了生产 。事后有师傅夸孙传尧说：“我 们这是亲眼看到了这些大学生的思想觉悟。”孙传尧说：“是恰盘师傅先下水的 ，我不能不下。”这件事加深了普通工人和大学生工人的相互了解。
1970 年冬季 ，孙传尧在达尔恰特 115 号矿脉打掘进 。平巷里破碎带大量 发育 ，凿岩机开起来 ，震得顶板上的石头噼里啪啦往下落 。落石不时地砸 在安全帽上 、凿岩机上和工人的背上 。如果是巨石震落 ，甚至坍塌 ，后果不堪设想 。一天深夜 12点 ，孙传尧到井下接班 ，走到他的师傅汪荣根面前 时 ，看见他穿的棉衣湿得直冒气 ，忙问：“汪师傅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他回答：“传尧 ，我这汗一半是累出来的 ，一半是吓出来的。” 20 世纪 90 年 代 ，孙传尧领导湖南柿竹园钨铋钼多金属矿选矿科技攻关项目时 ，在现场与一位采矿工程师说到了这件事 。这位工程师说：“孙院长 ，你是选矿专家 ，你干过采矿 ，懂采矿 ， 咱们有共同语言！”
孙传尧（中）与妻子周秀英（左一）、东工同学肖柏阳（右一）
在可可托海八七选矿厂重温工作经历
提高了专业技术水平
正是源于在生产第一线工人岗位上的磨炼 ，孙传尧练就了一身工艺操作和设备维修的本领 ，这为他以后三十多年从事选矿工程技术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实践基础 ， 以至于 1984 年他以北京矿冶研究总院选矿工程师的身份 在广东凡口铅锌矿搞工业试验时 ，包括机械 、电力等 ， 哪里有问题解决哪里 ，不少人还以为他是机械工程师。
几年后 ，这批东北工学院学生以实力得到领导和工人们的认可 ，先后 被从工人岗位上调离从事技术工作 。孙传尧是第一个 。在 1974 年前后 ，88- 59 选矿厂处理低品位的锂矿石 ， 因流程结构和工艺条件不适应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浮选的锂精矿均为废品 ，冶炼厂拒收 ，产品质量成了瓶颈 ， 一堆堆的废品堆满了本就不大的厂区 。中午吃饭时 ，食堂炊事员说：“你们天天生产废品卖不出去 ，不管正品 、废品 ，我每天还都得给你们做饭吃。” 本来心里就着急 ，这话更刺激了孙传尧 。从此 ，他经常独自在实验室做实验 ，憋着劲一定要找出一个能生产合格产品的方法来。
不久 ，实验有了头绪 ，孙传尧向主管生产的 88-59 选矿厂副厂长李金海 报告 。在李金海的支持下 ，孙传尧独自设计并组织了工业化实施 ，改造了 流程结构 ，调整了浮选药剂 ，使得当原矿含氧化锂 0.32％时 ，所获得的浮选 精矿含锂达到 4.42% ，超过 4.0% 的合格品标准 。这样高的生产指标不但当 时在国内没有达到过 ，就是在国外也是绝无仅有 。这不仅结束了可可托海 锂精矿长期生产不了合格品的历史 ，而且为提高低品位锂资源的利用率提供了技术支撑 。当时 ，孙传尧只有三十岁。
1975 年夏 ，为了最终确定建设中的 87-66 选矿厂 1 号系统的浮选流程， 冶金部下达命令 ，要求可可托海矿务局与广州有色金属研究院合作尽快完 成选矿工业试验 ，为大选矿厂最后的设备安装提供依据 。可可托海矿务局 让孙传尧担任现场工业试验负责人 。厂里浮选机不够 ，在那个年代 ，从边 远的地区去东北采购计划外的设备 ，在时间上是已无可能 ，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设计 ，自己造 。孙传尧和一批技术人员 ，包括肖柏阳 、舒荣贵桂、努尔居曼（苏联留学生） 等 ， 以及十几名工人 ， 日夜奋战了二十多天 ，十台崭新的浮选机生产出来了 ，按期在 88-59 选矿厂安装到位 。而此期间孙传尧 四岁的女儿生病正在住院 ，他竟然没舍得花哪怕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医院看 一眼 。刻苦的攻关 、勤劳的汗水终于开花结果 ，工业试验开车后一次成功，保证了大选矿厂的建设进度。
孙传尧（右二）在新疆阿舍勒铜矿考察
在副厂长的岗位上
1975 年秋季 ，历经十年时间设计和建设的我国最大的稀有金属锂 、铍、 钽铌选矿厂 ， 即可可托海 87-66 选矿厂终于竣工剪彩 。这在冶金部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都是一件大事 。然而 ，喜忧参半的是 ，剪彩后的选矿厂却停工了！ 因设计 、施工 、工艺和设备中存在诸多问题 ，选矿厂无法投产。
从 1975 年冬季开始 ，孙传尧担任 87-66 选矿厂的技术总负责人 。1976 年 10 月 ，他出任生产技术副厂长 。孙传尧和李金海厂长带领工程技术人员 和工人们完成了上百项大大小小的技术改造 ，先后解决了零下 60 摄氏度至 零下 50 摄氏度的严冬水源地供水 、非保温矿浆管道两相流输送 、粉矿仓冻结 、尾矿库冰下沉积放矿等关键性的工程技术难题和大量的工艺 、设备改 造任务 ，终于使全厂打通流程 。1 号和 2 号系统铍锂浮选分离工业试验及转 产成功 ，为该厂的成功投产做出了重要贡献 ，这项成果获全国科学大会奖。选矿厂的某些技术成果一直被沿用至今。87-66 选矿厂 2 号系统原设计二段磨矿分级回路中没有回收钽铌 。孙传 尧考察后发现这里有提高钽铌回收率的潜力 。因此 ，他设计增加了扇形溜槽和摇床的组合重选设备 ，提高了钽铌的回收率。
选矿厂刚投产 ， 问题多 。在最困难最紧张的时候 ，孙传尧在现场工作经常是通宵达旦 ，一干就是十几至二十几个小时 。那时全国工业学大庆，生产就是无声的命令 。孙传尧多次看到工人们现场抢修设备排除故障时不顾个人安危忘我工作的场面。在零下50摄氏度的严寒深夜中，维吾尔族挖掘机司机朱会为了方便抢修不得不摘下手套，裸露双手在挖掘机底盘下操作，几分钟后，接触冻铁的双手和小臂上布满一道道红黑色的冻伤；寒冬深夜，在尾矿库工作的哈萨克族老工人打着手电冒着风雪独自在尾矿坝上来回检查。孙传尧为这些工人们深深感动，这一幕幕的动人情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提高了责任感 ，也使他更加严于律己。
那时 ，能吃一碗肉实在是太稀罕了 。厂里搞了副业 ，养了猪 。1976 年 的一天 ，厂里杀了一头猪 ，不够职工分 ， 只好给每个职工发张票 ，让他们 凭票到厂食堂排队买一碗回锅肉解馋 。作为副厂长 ，孙传尧最后去 。当排 到他时 ，食堂炊事员为难地说 ， 肉可能不够卖了 。他二话没说 ，买了一碗 菜汤 ， 吃了两块玉米面发糕就离去了 。而当时 ，怀孕又营养不良的妻子已 几个月没闻到肉味了 ，正眼巴巴地盼着他带一碗肉回去解解馋 。晚上 ，见到他两手空空回来 ，妻子什么话也没说 ，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作为领导 ，他把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 。这是可可托海的优良传统之一。
1976 年 11 月 ，正是选矿厂技术改造最艰难的时期 ，孙传尧的儿子出生 了 。他忙得顾不上高兴 ，也没有精力照顾自己的妻子 ，便买了一面袋子当 地产的像发面饼一样的“ 饼干”，烧了一暖壶开水 ，放在妻子床前 ，说：“你饿了就先对付吃点吧！我什么时候下班也没个钟点。”
1977 年春天 ，广州有色金属研究院老工程师姚万里带领科研组来到可可托海 ，进行 87-66 选矿厂 1 号系统优先选铍 、铍锂分离的工业试验和生产调试 ，孙传尧全面负责这项工程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 ，工业试验及生产 调试获得成功 ，随即转入生产 ，开创了中国浮选生产绿柱石精矿（铍精矿） 的历史 。随后 ，余仁焕等与新疆冶金研究所合作 ，完成 2 号系统铍锂分离的工业试验 。这两项成果都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
新建的选矿厂新招了一批浮选工 ，都是中学毕业生 ，精矿质量看不准，浮选操作控制不好 。孙传尧给他们做培训 ，教他们学会了用偏光显微镜油浸法看浮选精矿。
1998年孙传尧（中）率北京矿冶研究总院代表团在
俄罗斯远东雅罗斯拉夫斯克矿山进行技术考察
院士和院长
在可可托海的十年 ，孙传尧从四矿到五矿 ，到 88-59 选矿厂 ，再到 87- 66 选矿厂 ，从工人干起 ，到技术员 ，再到 87-66 选矿厂的副厂长 ，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艰苦生活 ，他扛过来了 ；几乎所有的重活 、累活 ，他都干过来了， 生产技术的难题也一一攻破 。87-66 选矿厂从设计 、建设安装 ，到技术改造 和投产 ，经历了一个艰难曲折的过程 。但是 ，为中国稀有金属选矿 ，特别 是极端寒冷地区选矿厂的建设和生产留下了宝贵的经验 。最令孙传尧欣慰的是 ，他和这个厂的成功建设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1978 年 ， 国家招收“ 文化大革命 ”后的第一批研究生 ， 当时全厂六名领导中有四人在外 ， 由孙传尧主持工作 。他原本无心报考 ，也没有时间复 习 。同学拉他当陪考 ，孙传尧无法推辞 ，匆忙上了考场 。因为大学期间功底扎实 ，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北京矿冶研究总院选矿专业的研究生。
那个秋日的早晨 ，孙传尧离开矿区去北京报到 。他计划不惊动任何人， 在妻子 、孩子和朋友的陪伴下来到车站 ，乘班车去机场 。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有近百人在民航班车前等着他 ，大家一大清早赶来为他送行 。孙传尧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努力控制着感情 ，和列队送行的人们一一握手道别 。去机场的民航班车正好路过选矿厂 ， 当他看到一座座洒下自己汗水的车间、 厂房和那静如湖面的尾矿库时 ，一种强烈的眷恋和不舍使他百感交集 。他强忍着眼中的泪花 ，不让它在亲人面前落下来。
1981 年 ，孙传尧在北京矿冶研究总院选矿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 ，并进入北京矿冶研究总院工作 ，先后担任北京矿冶研究总院科研处处长、副院长、院长。1991年 12月 13日，他当选为俄罗斯圣彼得堡工程科学院院士。 1994年 1月，孙传尧担任北京矿冶研究总院矿物加工科学与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研究员。2000年，孙传尧获得全国劳动模范称号。2003年，他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当年 ，孙传尧带着一家人从新疆到北京 。他没有任何背景 ，资历浅， 院龄短 ，但却在 1985 年连升三级 。两年半后又升任北京矿冶研究总院院长， 时年四十三岁 。人们戏称 ，矿冶总院的人员结构是老兵 、中将 、少帅 ，这少帅就是孙传尧 。这个年龄在当时大型院所或大中型国企领导中是属于很年轻的 ，孙传尧深感责任之重大 。这院长一干就是二十个年头 。这二十年 正是国企改革最艰难的时期 ，他每年从年初到年末的每一天从未敢松懈过。 他是在新疆可可托海艰苦的环境里顶着一个接一个的压力走过来的 ， 因此并未感到这个工作有多大的压力 。可可托海的工作经历 ，使孙传尧得到成长与升华 ，成就了孙传尧。
孙传尧长期从事矿物加工及复杂多金属矿产资源综合利用的研究与设 计工作 。他在锂铍钽铌 、铅锌 、铜镍 、钨铋钼 、铁及黄金领域承担了多项 科研任务 ，参加并领导柿竹园十年国家科技攻关全过程 ，采用主干全浮流 程和自主工业开发的高效螯合捕收剂 ，攻克黑白钨和硫化矿物及多种含钙 矿物浮选分离的难题 ，使中国独创的钨铋钼复杂矿选矿新技术柿竹园法获得成功。
截至 2018 年 12 月 ，孙传尧发表学术论文 150 余篇 ，其中期刊论文97 篇 、会议论文 9 篇 ，另出版专著 4 部 ， 申请发明专利 5 项 ；获得全国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 4 次 、全国科学大会奖 1 次 ，获中国有色金属工业总公司科学技术奖一等奖和二等奖各 1 次，获得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
（文/严国仁）
原标题：《《可可托海情怀》人物传记连载 | 世界高度——记中国工程院院士孙传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