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候变化加快到人工智能技术风险外溢，从打破贸易壁垒到斡旋地区冲突，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人类对建立共同信任的需要前所未有地增加，但国家间愈演愈烈的竞争、猜忌与怀疑限制了人类共同信任的供给。

在贸易、科技、能源竞争加剧的当下，国与国之间、地区之间是否还有建立共识的可能？当国际组织的权威不断受到挑战，哪些力量与机制能够托住信任的重量？当一种文明遇上另一种文明，国际舞台上演的是“集体舞”还是“独角戏”？

3月28日上午，博鳌亚洲论坛2025年年会即将闭幕之际，在博鳌亚洲论坛理事长特别顾问、韩国常驻联合国前代表金塾的主持下，来自政府、国际组织、学术界与文化界的多位嘉宾，开展了一场以“加强文明对话，促进理解信任”为主题的圆桌会议，共同探讨如何修复全球信任赤字，打造一个文明之间和谐共存、交相辉映的世界。

变局中重新核准共同目标

近年来，国际社会面临严重的信任危机。局部地缘冲突加剧，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抬头，主要大国之间信任缺失，竞争摩擦逐渐向孤立对抗演化。世界经济论坛和麦肯锡公司联合发布的《2025年全球合作晴雨表》指出，全球合作水平在过去三年里停滞不前。

为何世界范围内的信任赤字持续攀升、倡导对话的多边主义不断遭遇阻力？

联合国政策事务副秘书长盖·莱德在会上表示，多边主义，以及不同文化与文明的关系当前面临巨大压力并不全是偶然因素。在多边主义下，每个人的文明和文化身份被一些共同特点所掩盖。当下，人们秉持着“本国优先”的理念，坚持自己文明的身份，使用自己文明的特质，给多边主义带来阻碍。

圆桌伊始，法国前总理拉法兰以视频形式进行远程致辞时称：“我们为什么必须团结起来？因为我们面临共同的挑战。例如，疫情证明了病毒不分国界。”

从全球公共卫生危机到自然灾害和极端天气，已有诸多事例表明没有一种文明、一个国家是一座孤岛，人类面临共同的挑战。消除贫困与饥饿、保障国际和平与安全、享受医疗和教育的愿景等可持续发展目标不分国界，是人类社会的共同理想，符合各国人民的核心利益。

中国人民大学校长林尚立表示，世界观念和民主国家观念主导了人类认识。“我们希望在世界观念的基础上应该有全球的观念，在民主国家观念上面应该有人类的观念。”他强调，每个人都要看到自己既是一个民主国家的成员，也是人类一员，人类如果不能够共存共生，民主国家也会极其脆弱。

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加强对话、减少猜疑是重建国际信任的必经之路。

金塾在论坛上强调，对话不一定能带来直接的解决方案，但是缺乏对话会导致误解，沟通出现问题时，冲突会进一步加剧。

意大利常驻联合国代表毛里齐奥·马萨里也表示，文明对话是重要的安全保障和问题解决的渠道，帮助人类更好地规避冲突、管理冲突，对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关系重大。

在协商中完善共同信任机制

当前，信任的缺失逐渐从双边、多边蔓延至国际体系，重要的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面临信任危机。在贸易领域，世界贸易组织（WTO）争端解决机制“停摆”多年，其“一揽子协定”不适应复杂的贸易形势，各国难以实现“协商一致”，多国转而追求区域或双边贸易协议，国际贸易体系逐渐“碎片化”。

在金融领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决策权长期由西方掌控，其现有架构和规则被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批评“不公平地偏向于”发达国家，另有多国抱怨其借贷规则加重了发展中国家的债务负担。联合国安理会作为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的主要机构，却未能履行职责起到约束作用。此外，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初便签署行政令宣布美国退出《巴黎协定》、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并评估美国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的参与情况，进一步挑战了国际共识，破坏国际信任机制。

拉法兰在会上表示，“当今局势清晰表明，法治退则强权进，制定规则的机构即国际组织已显疲态，联合国不堪重负，安理会形同虚设，2025年的世界绝非1945年的世界。”他主张建立新的合作关系与机制，构建保护人类规范行动的国际法框架。

如何重塑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让世界各国在相互信任的环境下交流、贸易、共同发展？

第73届联合国大会主席，厄瓜多尔前外长、防长玛丽亚·费尔南达·埃斯皮诺萨·加塞斯在圆桌讨论中指出，联合国要确保其决定始终意在惠及更多人民，让底层社区真正地获益，要更多呈现成绩和系统本身的效率。通过决策改善人民生活，同时也要让人民了解决策的内容、目的与愿景。

国际儒联副会长、德国哥廷根大学东亚文学与文化荣休教授、中国政府友谊奖获得者施寒微建议，欧盟要朝着多边主义前进，更好地利用联合国等多边主义机构；同时欧盟也要考虑自身利益，在武器管制等各个领域，主动采取措施和中国及其他国家进行合作；克服意识形态上的束缚，共同实现全球的和平。

在交流中迸发各国文明新活力

对难以形成共同的价值和观念的担忧、对缺乏互信基础和先例的不安，影响着各国政府与各种文明之间的交流与对话。

金塾指出，尽管文明有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地理位置、不同的种族、不同的社会体系以及宗教，但公平、人权、自由与平等是不同文明价值中的最大公约数。

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马辉也强调，人类文明没有优劣高下之分，只有特色和地域之别，差异不应该成为文明冲突的根源，而应该成为社会进步的动力。

当一种文明遇到另一种文明，不是只有“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的竞争与博弈，还有“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可能。而在文明交流与互鉴上，四大文明古国早已提供优秀的范例。

马辉介绍称，历史上，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先后传入中国并实现了本地化发展。中国的音乐、绘画、文学等也不断吸收西方文明的特长和优点。“意大利城市科莫据说就是学习借鉴了中国传统的丝绸制造技术和提花工艺，成为世界顶级的丝绸面料之都。”他称。

“文化像水一样，是可以流动的。” 中国国家大剧院院长、世界剧院联盟主席王宁表示，文艺和艺术不仅仅是休闲娱乐，还是越过鸿沟、跨越国界、推进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形式。加强交流合作，让文化流动起来，能够帮助人们加强联动，互学互鉴，求同存异，进一步推动人类文明永葆生机与活力，实现共同繁荣。

此外，在和平赤字、发展赤字、信任赤字、治理赤字有增无减，世界面临重回“丛林法则”之际，四大文明古国也为全球治理提供智慧与经验。

“全球文明古国加强对话有重大的现实意义。”马辉介绍称，中国、印度和意大利都是文明古国，承载了数千年的智慧沉淀，能够提供超长历史周期的治理经验，比如中国的“好战必亡”、“和合共生”、“和为贵”等理念，印度也提出“世界一家”的理念，古罗马也秉持契约精神。这些理念和思想可以为人类应对当前的世界挑战、改善全球治理提供借鉴。

去年6月，第78届联合国大会一致通过中国提出的设立文明对话国际日决议，决议旨在充分发挥文明对话对于消除歧视偏见、增进理解信任、促进民心相通、加强团结合作的重要作用。

在践行全球文明倡议上，马辉提出两点建议：第一，大力推动文明交流对话，整合和优化现有双多边机制平台，构建全球文明对话合作网络，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包括深化文化遗产合作；第二，充分发挥政党议会智库的桥梁纽带作用，加强大学、青少年、民间团体、企业、地方、媒体等各界交流，促进文化相通 、民心相通。

林尚立表示，尽管人类目前尚未建立起一个和平的秩序和有效的管制，但他并不悲观。“人类的文明已经有几千年将近1万年的历史了，但是人类真正相互认识走到一起才有几百年的历史。我相信人类未来一定能够解决和平共处，一定能够实现康德所希望的永久的和平。” 他称。

金塾总结称：“我们现在也许不在同一条船上，但至少我们不能够拒绝一个事实，就是我们是在同样一场人类的暴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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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2025年年会深观察（二十九）：如何修复全球信任赤字？加强文明对话，共度一场全人类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