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瓜多尔武装冲突三周:安全诉求与旅游业停滞

厄瓜多尔登上热搜时,我正在墨西哥休假。相比纷纷问我是否晚些回厄的中国亲友,了解厄瓜多尔的墨西哥朋友们更镇定,对局势唏嘘之余,也提醒我别在厄国大陆停留太久。1月8日,厄瓜多尔总统诺沃亚(Daniel Noboa)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BBC将其形容为“厄瓜多尔现代史上最大的危机”,而我却知道这对我的行程没有影响。为什么我如此镇定?回到厄瓜多尔后,我目睹了什么?

2024年厄瓜多尔冲突(2024 Ecuadorian Conflict)

近年,厄瓜多尔犯罪趋势上升,2020年全国犯罪率较2019年增长近80%,谋杀率更从2021年每10万人口14起猛增到2022年每10万人25.9起。邻国哥伦比亚的和平协议签订及左翼政府上台稳定了局势,部分活跃在哥伦比亚的贩毒业务向厄瓜多尔转移,厄瓜多尔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由于哥伦比亚、秘鲁等国生产的古柯碱通过厄太平洋海路输出,西海岸是厄有组织犯罪主要活跃的地区。

2023年厄勒索案与帮派活动分布(颜色越深越密集,加拉帕戈斯群岛无分布)(来源:Insight Crime)

瓜亚基尔(Guayaqil)是此地最重要港口城市,引发本轮冲突的乔内罗斯(Los Choneros)集团即来自瓜亚基尔。1月7日,在厄极具知名度的乔内罗斯头领马西亚斯(José Macías)越狱,引发全国多起监狱暴动。9日,诺沃亚总统将22个犯罪集团列为恐怖主义组织,发起国家军事行动。同日,为表挑衅,武装分子在直播中占领了瓜亚基尔TC电视台。17日,负责电视台案件与多起腐败案的检察官苏亚雷斯(César Suárez)在瓜亚基尔被射杀。截止22日,在冲突中已经有超过2700人被捕。

与大陆构成反差的是加拉帕戈斯(Galápagos)群岛的安静。这里被称为“达尔文与上帝分手的地方”,以启发达尔文写就《物种起源》而闻名,是全球物种多样性重地,赤道企鹅、象龟等独有物种每年吸引大量游客,使群岛成为全国最富庶的省份。因为熟知这里是拉美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我并不在意在冲突中回到加拉帕戈斯。

首都基多:安全诉求影响政治愿景

1月17日一早,我降落在基多国际机场。海关的工作风格似乎未受局势影响,但国际旅客区空空落落,不知有没有时间尚早的缘故。经过高速路关卡时,我注意到检查来往车辆的武警变多了;但总体而言,这座城市的节奏变化不大,人们依旧在中午下班时堵在路上。这天和我交谈的司机A和B都告诉我,基多的情况比上一周好多了,虽然依旧实施晚11至早5点的宵禁,但诺沃亚政府及其武装力量已颇有成绩。

基多在10世纪曾发展为基多王国(Reino de Quito),后被印加帝国吞并,成为帝国第二大城池,如今是世界上离赤道最近的首都。现代基多分为新旧两城,北部是新城,居住人口更少,经济更发达。

基多各家庭受教育水平显示了其经济社会阶层分布(颜色越深,受教育水平越高)(来源:Cristhian Parrado)

由于要在移民局续签,我前往位于北部的核心城区La Carolina。移民局对面的El Jardín商场是基多规模最大的两间商场之一。移民局、银行等有警卫驻守,但和正常状态无异;商场也繁华如初,未呈现戒备森严的景象。当然,这可能是因为La Carolina是最富有的街区。

El Jardín商场旁的塑像,作者摄于基多

或许是因为刚看到检察官苏亚雷斯被枪杀的新闻,司机B与我交谈时表示,犯罪猖獗的症结之一是司法人员得不到保护。“警察把帮派分子逮捕了,法官却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不敢给他们定罪。”

安全问题也影响了国民政治偏好。司机A在去年大选中坚定支持诺沃亚,除了相信其作为商业富贾的管理经验,也是由于后者对安全问题的强硬态度。B也认为,诺沃亚应该最先解决安全问题,教育等议题都可以等一等。事实上,由于上轮大选为提前举行,想在短短一年半任期内交出令选民满意的答卷,安全问题确有可能是诺沃亚政府最好的机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2023年大选前夕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时,由于良好的治安环境,我从未听任何选民提起过安全议题。

加拉帕戈斯群岛:“世外桃源”旅游业受冲击

1月18日,飞机降落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扑面而来的旱季里。很多游客一生只拜访这里一次,纷纷隔着窗拍照录像;而居住过3个月的我,早已熟悉赤道海岛的奇异景象。去年8月,有总统候选人被刺杀时,我还担心来厄行程有变,而我所在的NGO负责人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这里是不会被影响的”;如今,我已习惯加拉帕戈斯与世无争的模样。从停机坪走向海关,一只硕大的橙色陆鬣蜥就趴在路边睡觉。

沙滩上不怕人的海鬣蜥,作者摄于Isabela岛

由于极度重视生物多样性安全,加拉帕戈斯进出管控严格,且其高度依赖旅游业,因此治安良好,即使在晚上十一二点独自浏览手机走过大街小巷也不成问题。在这个两三万人口的小地方,几年一次的毒品案就能成为全岛皆知的丑闻,我也戏称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然而,直到司机C来接我,我才在交谈中意识到:群岛的游客输入量已减少到不足12月的一半。紧急状态对人员流动的限制、国际游客对安全的担忧和航班的减少,都冲击着这片“人间天堂”的旅游业,几名有犯罪记录的游客在登岛后又被遣返。房东D在移民局工作,她这几周的工作也清闲了下来,能闲聊的话题,无非是几天前有14名德国游客乘私人船只进入群岛,被罚数十万美金。

同时,对加拉帕戈斯网络资源之稀缺的切身体会使我担心,紧急状态下学校暂停线下课,会迫使不少学生面对“数字鸿沟”。在这片岁月静好的群岛,实施紧急状态只会白白造成社会经济和发展的停滞。

“那有什么办法呢,紧急状态是全国性的。”C边开车边说,“虽然总统宣布了60天紧急状态,但实际情况有可能更短,也有可能更长。”

 

(作者:李思齐 北京外国语大学2019级本科生,西班牙语专业(政治学方向),外交学辅修,哥斯达黎加大学政治学专业公派交换生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