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

近五六年中，我去过4次新疆，从南疆到北疆都走过，写《石榴花开》时，最后选择了过去从未到过的塔城作为我的书写地。塔城非常具有新疆特色，有近30个民族共居一城，与哈萨克斯坦接壤，也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而今天的塔城，又是新疆民族团结最好的地方之一。在塔城有一句在百姓中流传很广的话，那就是：我们这里各民族之间特别和谐，平时没有这个族、那个族之说，只有“塔城族”。这很让人感动。

塔城人民的一句话，其实道出了新疆一直以来的真实现状。

有句话说：不到新疆，不知道我们伟大的祖国有多大。到了新疆，才发现自己的家乡其实很小。身为中国作家，我特别想把真实的新疆和新疆的真相告诉世界，于是也就有了这本《石榴花开》。

辽宁人民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

还是在前两年疫情期间，不断有新疆文学界朋友对我说：“你是报告文学作家，应该来我们这里实地看看，为我们新疆写本书，让全世界的人都能了解我们这里的真实情况。”文友们的这份期待和重托，驱走了我对疫情和路途遥远的一些恐惧，决定再去一趟新疆，更加深入地走到百姓中间感受一下今天的新疆到底什么样。

在当地文联和作协朋友的帮助下，我在去年六月下旬和七月初，来到了新疆、来到了塔城。此次的采访和调研，是我过去许多次新疆之行所没有的。这一次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访当地的百姓，与他们聊家常、听实情、看实景，走的地方也都是牧场、乡镇、社区和厂矿、边境，以及学校、企业、医院等，除此就是数十户的普通百姓家。我先后采访和接触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满族、壮族、俄罗斯族、锡伯族、苗族等20多个民族的数百名干部与群众，可以说是一次“沉浸式”的采访和走亲戚式的调研，因此也留下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感、现场感与真实感。

这也让我深切地感受到：新疆不仅自然美，新疆人民的心灵更美。他们都是热爱国家、热爱家乡的人，他们善良、勤劳、真诚、无私，对共产党、对祖国无比忠诚。在一位97岁的维吾尔族大娘家，曼热亚木大娘极其感动地告诉我：几十年来，她亲身感受到党和国家给予她一家和身边的人的关怀，所以退休后她一直在当“爱心妈妈”，帮助那些有困难的家庭和孩子们创建幸福的家庭。在曼热亚木大娘的带领下，如今的塔城和全疆大地上，到处都是“爱心妈妈”组织，她们成为维持新疆民族团结、坚守新疆边境安全与和谐万千家庭的一支重要力量。曼热亚木大娘说，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她就要把爱留给这个世界、传播到每个人的心坎上。

美丽的阿依古力，是位民间歌唱家。她说她之所以热爱唱歌，是因为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所以天性爱唱歌的她，便开始用歌声表达她对祖国和社会主义的热爱。“这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唱，唱着唱着，我就成了歌唱家。而且我觉得用美妙的歌声，可以激发大家对党、对国家和对亲人的无限热爱之情，它能催化人的美好心灵。”阿依古力爽朗地告诉我，她现在不仅自己唱，而且也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她，用歌声宣传党的政策、宣传民族团结。

在新疆，歌声、舞者，可见可闻，那些优美动听的旋律、婀娜多姿的舞蹈，是新疆每一个社区、每一个家庭里常能遇见的“普遍现象”。有一次，在一个几十人的大家庭里，一位漂亮灵秀的哈萨克姑娘介绍自己时，差点让我惊得不知所措，因为这姑娘的名字居然叫“韩莲·韩兵”！姑娘笑着给我解释：她父亲和母亲，还有爷爷和奶奶、以及姥姥和外公，都是不同民族“结合体”，所以到她这一辈，她就成了随父亲名、又有自己名字的“韩莲·韩兵”了！

随着后来不断深入采访与调研，我才了解到，其实在新疆，民族与民族之间结亲联姻的现象十分普遍。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在新疆，各族人民的生活不断提高、生活日益幸福美满，许多村庄和家庭都走上了全面小康的康庄大道。尤其是在对口帮扶省区的帮助支持下，生活和环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改善与提高。这种变化是突飞猛进的、跨越式的，于是也让几年没去过新疆的人就会有一种“翻天覆地”之感。

我印象最深的是：无论你在草原上的牧场、还是在风雪交加的“老风口”，或是社区的公园里，只要见到百姓问一声“你们现在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时，他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告诉我：“亚克西！”然而就会用歌声和舞姿来回答你……看着各族人民从内心流露出的欢笑和听着他们深情的歌，你就会自然而然为新疆人民的幸福生活和美好未来感到欣慰。

新疆之所以会这样安稳、美好，各族人民“亲如一家”，有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原因：这里有一批优秀的中华儿女，他们心怀崇高信仰，以自己的无私奉献和钢铁意志守护着万里边疆。在一个边境线上，我走进“时代楷模”魏德友家时，无法不被这一家人几十年守关的精神和行动所感动。半个多世纪前，山东退伍战士魏德友带着新婚妻子不远千里，来到这荒无人烟的边境线，一守就是近60年。我见到魏德友时，这位近80岁的老者，刚刚因为升国旗摔伤了腿躺在床上，其妻一个人忙里忙外，老太太也已70好几，满头白头，腰背早已驼成70度……看着苍老而又饱经风霜的大娘，我心痛不已。是的，就是有了她大半辈子的默默无闻的陪伴，才有了今天魏德友成为全国人民熟知的“时代楷模”，才有了魏德友身后的三个孩子——这些孩子都是他身后的妻子在这座低矮而弱不禁风的边关小泥房里拉扯大的……大娘的嘴里没有一句怨言，只有骄傲：“我们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让你们北京的人来看望，太光荣了啊！”她的话朴实得像沙粒一般，但却又如金子一般珍贵。另一位老战士叫张秋良，他的七名战友因公牺牲在边防，后来部队换防，到了另外的地方。张秋良舍不得那些牺牲的战友，已经退伍回到陕西老家的他，带着新婚妻子，一起重新回到老部队驻守的地方，近50年时间，一直陪伴着这七位烈士，为战友守墓至今。风风雨雨中，当年的小伙子如今也成了老人。张秋良的事感动了他的无数战友，他们学习他的行动，纷纷来到张秋良所建的“老兵驿站”，为当地国防建设和社会发展奉献自己的所能。这样的故事，在塔城、在新疆，随处可见、可闻……

《石榴花开》写的是一个大题材，但所有的故事都是百姓的“小故事”，也正是一个个这样的“小故事”，让我的心一次次产生巨大的震撼和震荡。以前常有人评价我的创造是“国家叙事”，其实，真正要把“国家叙事”叙述好，就得选择精美的“小故事”，用“绣花般的功夫”来实现。

（内容来源：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