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丽泽哲学苑
哲学园鸣谢
选自湖南科技出版社
《艾伦·图灵传——如谜的解谜者》
1951年，艾伦·马西森·图灵当选英国皇家学会院士
1953年春天，格林拜姆经常邀请图灵到家里去玩。图灵和格林拜姆夫人聊得很不投机，但与他们的女儿玛丽亚倒是玩得很开心，图灵还送给她一盒糖果。有一次，图灵看见隔壁花园里的一个年轻人，立刻表现得十分兴奋，这让格林拜姆夫人很吃惊，因为她实在看不出来那个年轻人有什么魅力，她觉得图灵简直是个“性爱狂”。
1953年4月，缓刑期结束了。在最后的3个月，他们在图灵的大腿里，植入了一个激素植入体，取代了口服药物。缓刑结束后，植入体被取了出来，图灵颇为恼火地认为，其作用还会持续很长时间。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自由了，更重要的是，他还保住了自己在曼彻斯特的未来。1953年5月15日，大学委员会进行正式投票，任命他为计算机理论教授，从9月29日，即他原有的五年任期结束后开始生效。如果图灵愿意的话，至少在10年之内，他都可以一直拥有这个职位。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对唐·贝利的那一声轻蔑的“哼”是很好理解的，因为他的薪水又涨了，他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5月10日，图灵给玛丽亚写信，给她讲了一个扑克谜题的完整解法，并在结尾写道：
祝你们在瑞士度假愉快。如果没有意外，我将会去希腊科孚岛的地中海俱乐部。你的朋友图灵。
在1951年时，他曾经去过法国海岸的一家地中海俱乐部。1953年的夏天，大概是在女王加冕的那段时间，为了短暂的欢愉，他再次逃离英国，去巴黎待了几天，然后前往科孚岛。他本来打算搞几个希腊伴侣，然而在这个方面，他的东地中海探索是以失败而告终的。正如他当年在学校里，尽管法语很糟糕，但总是比希腊语要好一些。
图灵在科孚的海滩上，眺望着海平线，对面是阿尔巴尼亚的阴沉的群山。他在这里研究海草，也研究那些男孩子们。斯大林已经死了，阳光照耀着新欧洲。即使在僵化的英国，一种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氛围也开始形成了。官方思想与个人思想之间的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对于图灵这样的“垮掉的一代”来说，似乎有了更大的喘息空间。
在这样的背景下，性问题变得更加白热化。正如19世纪90年代那样，公众对性的态度越开放，官方就会对此越加注意——尤其是在美国，他们比英国开放得更早。这个时期的典型例子，就是1951年出版的小说《菲尼斯泰尔》，图灵非常喜欢这本小说。在之前的1952年，安格斯·威尔逊发表了《毒药与明天》，这是一部关于阶级和礼仪的黑色喜剧，描述了现代社会的性现实。图灵和罗宾讨论过这本书，但他无法与任何人分享这种反社会道德的精神，无论图灵有多么希望，但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自由。此时此刻，图灵站在人生的海滩上，面朝大海。一年后，1954年6月7日夜里，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图灵的死，震惊了所有认识他的人。这件事就像一团迷雾，没有任何暗示，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解释，似乎是一次无缘无故的自我了断。人们清楚地知道，他不快乐，他很敏感，他是个正在接受精神辅导的患者，他承受着任何人都不能承受的苦难。但是，审判已经过去两年了，激素治疗也在一年前结束了，他看起来已经经受住了一切。对于这两年与他相处的人们来说，他的死亡与这些事情没有关联，他们看到的图灵，完全没有表现出颓废、恐惧和绝望。他们无法相信他的死，他不是个会自杀的人。但是他们也许忘了，自杀和软弱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正如图灵1941年引用王尔德的话：勇者挥出锋利的剑。
1954年6月10日，尸检结果出来了，认定图灵是自杀。调查的过程非常草率，因为这个案子看起来十分清楚。6月8日星期二，他的女管家在5点左右进门，发现他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当天晚上验尸官断定，图灵死于氰化物中毒，死亡时间是星期一晚上。房间里有一个果酱罐子，里面装满了氰化钾，床边放着一个咬过的苹果，可以推测，氰化钾正是蘸在苹果上。但是他们没有化验这个苹果，所以这并不是十分确凿。
约翰·图灵赶来参与调查，他见到了格林拜姆和M. 纽曼。图灵夫人当时正在意大利度假，接到消息后立刻飞了回来。约翰坚持认为，图灵不可能自杀，虽然报纸新闻铺天盖地，但约翰毫不动摇。这些报道的依据，仅仅是图灵死时的状态、死因、良好的健康状况和经济条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性、激素治疗和被勒索入罪的事情。法庭宣称，“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对于他这样的人，根本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他的内心已经失去了平衡"，因此自杀是一种合理解释。全国性的媒体对这件事情关注甚微，而且对1952年的审判只字未提。
图灵夫人也无法接受自杀的说法，她坚持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她想起曾经有一次，图灵躺在他的小床上，旁边的一个电解实验已经沸腾了很长时间，他却不加小心。他经常电解氰化物，因为这是镀金的必要步骤，而且最近他正在利用祖父的金表，给一个茶匙镀金。图灵夫人认为，图灵只是手上沾了氰化物，然后不小心吃到了嘴里，因为他有吮手指的习惯。在1953年的圣诞节，图灵最后一次回到格尔福特时，她还提醒过他：“图灵，去把手洗干净，不要吮手指！”图灵回答说：“没事，妈妈，我不会毒死自己的。”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图灵夫人对于这种意外的可能性非常敏感。从情感的角度考虑，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图灵不是自杀，因为她希望图灵考虑过她的感受，并且记住了她的提醒。另一方面，对于图灵夫人来说，自杀这种行为过于残酷，这是一种极其罪恶的社会禁忌，她相信天主教义里的炼狱。1937年，图灵对阿特金斯说过一个关于苹果和电线的计划，也许他真的实施了这个计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就是一场完美的自杀，图灵骗过了所有他想骗的人。
这种推理与化学的结合，很像当年的寻宝游戏，曾经有一次，图灵利用饮料的导电性找到了线索。1953年夏天，图灵最后一次和罗宾一起，在莱斯特玩寻宝游戏。图灵准备了一瓶红色的液体，并用红色墨水把线索写在瓶子标签的背面，只有把瓶中的液体倒空，才能看到字。这条线索写的是：“美酒令人作呕，毒药十里飘香。”
每一个认为这是意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种意外本身，也是一种荒唐的自杀。究竟是意外还是自杀，这个问题或许会难住图灵自己，因为这之间的界线，取决于自由意识的本质。也许他就像一个计算机中的随机数，拥有表面上的自由，在生命的最后，玩了一场俄罗斯轮盘赌。
他像白雪公主一样死去，咬一口苹果，蘸着女巫酿造的毒汁。这毒汁“是由什么酿成的呢？在最后这几年里，审判到底给他造成了什么？或许这取决于描述的层次，因为“历史不是人的意志而是人们对于意志的表象”。追究图灵的死，就像追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原因：手枪子弹、列车时刻表、军备竞赛、民族主义，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在某种层面上，原子只是按照物理定律永远地运动着，而在另一种层面上，这却是一个永远的谜。
从最表象的层面来看，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图灵正在做的论文，还摆在办公室的杂乱的桌子上。在他死前的那个星期五的晚上，研究镜头设计问题的戈登·布莱克，还看到他像往常一样，骑着单车回家。图灵还像往常一样，预约了下个星期二晚上的计算机使用时间，到了星期二晚上，工程师们都在等他，但却听到了他的噩耗。隔壁的好邻居韦伯一家，在6月5日搬到了斯戴尔，在这之前的6月3日，图灵为他们举行了一个送行晚宴。当时图灵很开心，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很舍不得韦伯一家，以后会去看望他们，还说他很喜欢即将搬来的新邻居。图灵死的时候，桌上还有一张演出门票。皇家学会邀请他在6月24日出席一个活动，他接受了邀请，写好了回信，但还没有寄出。他死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天，一位邻居在清晨看到他在散步，还对某个人点头打招呼，头发跟往常一样凌乱。那天，他还买了一份《观察者报》。星期一当天，他买了一份《曼彻斯特卫报》，吃完饭后，餐具还留着没有洗。这一切当中，看不出任何自杀的迹象。
《模仿游戏》中的图灵扮演者
根据老朋友们的回忆，图灵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精神上确实出了一些问题，但并没严重到自杀的程度。1953年圣诞节期间，除了回格尔福特之外，图灵还去牛津看望了晨佩侬，又去伊克塞特看望了弗雷德·克莱顿。图灵和晨一起散步，并以非常担心的口吻，提到了那个挪威男孩。晨觉得，图灵这件事处理得非常鲁莽，但并没有造成什么明显的麻烦，也看不出来这与他的死亡有什么联系。
在伊克塞特，图灵与弗雷德夫妇一起散步，他给弗雷德讲了逮捕、审判和激素治疗的一些细节，他的胸部发育情况，还有一些其他的副作用。弗雷德看到，他最担心的事情全都发生了，于是他百般安慰图灵，并建议他在学术圈里找一个长久伴侣（弗雷德不知道奈维尔）。弗雷德是个热爱家庭的人，他相信自己的幸福生活会让图灵感动。他们在散步时，还发现了一个蘑菇，图灵说那个蘑菇可以吃，于是他们把它煮熟吃了。最后，图灵送他一张贺卡，一些天文学笔记，还有一个自制的日晷，装在一个纸箱里面。这几乎像是一场庄重的告别仪式。在这些短暂的拜访之后，图灵给母亲寄去了此生最后一封信，信的结尾说：“伦敦有间商店，里面有很多物美价廉的玻璃玩意。”
图灵的两个战前好友，罗宾和佛本科，都没有预见到死神的降临。就在图灵去世前一周，5月31日，那天是个周末，罗宾去威姆斯洛看望他。罗宾是与图灵最心有灵犀的挚友之一，但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一起做实验，尝试用全天然的材料制取除草剂和洗涤剂。他们还讨论了类型论，并约好了7月再见面。
图灵和作家佛本科的交情也日渐深厚，这种变化也许反映了图灵对文学的一些兴趣。6月13日，佛本科写信给罗宾，他在信中回忆道，曾经有一次，他与图灵在威姆斯洛闲聊，当时图灵提到了自杀的问题。但这并不能作为自杀的证据，最多能够说明，图灵自己没有排除“自杀”这个选择。还有格林拜姆，他也是图灵的密友，他非常清楚地了解图灵的内心和梦境，但他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团。他反复地研究图灵的梦境记录，但却没有找到任何答案。
格林拜姆在销毁这些梦境记录之前，把其中的两本借给了约翰·图灵。其中有图灵对母亲的一些“可怕”的评论，还有对他青少年时期的性行为的描述，这些都超出了约翰的想象，也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程度。约翰觉得，这些东西足以解释一切，所幸它们没被母亲看到。但对于图灵的朋友们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很普通的事实。
然而，有一条证据似乎能够表明，图灵确实做好了死亡的准备：1954年2月11日，图灵立了一份遗嘱，这无疑意味着某种宣告。图灵指定佛本科作为他的遗嘱执行人，而不是他的兄长约翰。在遗嘱中，他把所有的数学书籍和资料都留给罗宾，至于钱财，首先给约翰家的每位成员50英镑，然后给自己的管家30英镑，剩余部分平均分给他的母亲、佛本科、罗宾、晨佩侬和奈维尔。他把母亲和朋友混为一谈，这让约翰感到非常难以接受，但在他的母亲看来，这种做法却显得很温情——她愿意被图灵当作朋友，而不仅仅是一种家庭义务。
在这份遗嘱中，还有一项条款，即从1954年开始，他的管家的薪水每年增加10英镑。如果他当时已经决定要自杀，那么这项条款就显得很古怪。另外，根据佛本科回忆，图灵当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他把各种书信，分门别类地包装起来。但他并没有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比如一些研究资料。看起来，图灵似乎确实在做这样的准备，但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就因为某种原因，突然行动了。那么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准备？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突然行动了？
图灵死的那天，是降灵节后的星期一。这是50年来最冷的一个降灵节，“圣灵”会在这一天降临，这是否会是某种象征？1946年，哈代曾试图自杀，因为他被中风折磨了七年，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在心理学层面上，图灵的生存和死亡，是否与哈代存在相同的模式？图灵在他的“小故事”中表明，自己的工作，是依赖于从天而降的“灵感”。他在1935年获得了这种灵感，在此之后，他一直努力地维持这种灵感。自从克里斯朵夫·默卡死后，这种灵感似乎恰好每5年降临一次：1935年发明图灵机，1940年破解德军谜机，1945年设计ACE，1950年提出形态学理论，这些都是图灵最杰出的作品。图灵的事业生涯，颇像一台图灵机，他不断地前后移动，在那些方格中奋斗，但并不是每一步都能产生有用的结果。
揭开罩子可以看到4个转盘的海军谜机
对于每一项研究，最后的那一步，无论有多么艰难，图灵都不会退缩，但中间过程的那些条条框框，却常常使他感到乏味透顶。他非常害怕自己被名声束缚，所以在1954年，他急于寻找一些新的想法，来摆脱当时的处境。但从这个方面来看，1954年6月并不是绝望的时候，事实上，早前的1949年，比这个时候要艰难得多。
或许是形态论的工作，使图灵精疲力竭了。3年前，他声称自己可以解释冷杉模式的形成原因，但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也没有实现这个目标。然而，这也不是个充分的理由，因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此失去了信心。1953年的夏天，图灵雇了一个研究生，名叫伯纳德·理查兹，让他协助进行一些关于冷杉模式的细节计算。图灵设计了一些方程，关于单细胞放射虫的形态模式，伯纳德精确地解出了这些方程，其结果表明，图灵的理论是正确的。伯纳德非常坚定地认为，一直到图灵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研究仍然充满希望，绝不是日薄西山。而且图灵仍在努力完善他的理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突然撒手，孤注一掷地把它扔在那里，任它自生自灭。对图灵而言，这是一个大舞台，他可以在这里施展他的化学和几何，他很想看到最后的结果。这个结果是未知的，需要依靠他长期积累的，对数学和各种科学的洞察力，而不是在条条框框里，解决一个固定的问题。
形态发生反应扩散理论
图灵给后人留下了大量详尽的研究资料，有些已经整理成论文的形式，还有一些是计算机输出的原始数据，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其中：有这样一份比较典型的资料：
“毒素”的浓度V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波的振幅。
在《自然奇迹》的影响下，图灵把所有抑制生长的化学物质都称为毒素。他写道：
如果数量R很小，毒素就会迅速扩散，这将减弱它的控制力。在一个斑纹里，如果U值很大，数量也很大，则毒药的主要作用就是扩散到这个斑纹以外，以阻止其邻近区域的U值增大……当R值过大时，就会发生“边带抑制"，这将阻止六边形格子的形成……
这些发现，无一不体现了图灵通过大量实验而积累起来的洞察力。他还写了一份《雏菊生长纲要》，这次是真正的“观察雏菊生长”，他不仅“检验了15种植物”，而且还用计算机进行了大量计算。这只是他的研究的冰山一角，此外还有“冷杉计划”，以及与此相关的一个计算机程序。另外还有一个“基尔理论”，这是关于他的方程的另一种形式，同样也有一系列相关的计算机程序，命名为“杰浦拉斯”“伊博森”等一些北欧人名。这些资料，远远地超出了他的论文所涉及的内容，所以说，他的研究还有很大空间，还有很多新希望。
在最后的日子里，图灵还与罗宾一起研究类型论，而且计划跟他合作一篇论文。1954年初，他还写了一篇科普文章，关于群的字问题，发表在《科学新闻》上。俄国数学家诺维科夫曾经宣布，群的字问题不存在任何确定的解法。图灵在文章中详细地解释了这个结论，并把它和拓扑学联系起来，表明某些拓扑学问题本质上就是群的字问题。图灵的这篇文章，使俄国数学家的结论得到了完整证明，这是一项重要进步，图灵总是喜欢把问题解决到底。1954年5月，在图灵写给罗宾的最后一封信中，图灵评论了罗宾的一些关于哥德尔定理的想法，并在结尾写道：“再想想那道彩虹吧，用声学可以解释，用电学却不行。爱着你的，图灵。”有一次，他们在莱斯特附近的树林里散步，遇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双层彩虹。图灵后来花了很多时间分析这道彩虹，他一定要找到其中的原因。
如果说，图灵在追寻什么新的东西，那就是在理论物理方面。早在世界大战之前，图灵曾对艾力斯特·沃森说过，他对狄拉克电子理论中的“旋量”很感兴趣。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他做了一些关于旋量的代数基础的研究。他定义了一个“活字”的概念，不是活字印刷的那个活字。1937年，狄拉克提出，引力常数会随着宇宙年龄而改变，图灵对这个想法颇有兴趣。有一次午餐时，图灵问托尼·布鲁克：“如果引力常数是变化的，那么古生物学家还能通过脚印来辨认灭绝的动物吗？”此外，图灵对量子力学的基础也重新产生了一些兴趣，他在标准的解释中，发现了一个悖论。冯·诺依曼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果一个量子系统被频繁观测，它的扩散速度会变得无限慢，有限的连续观测将使扩散完全停滞。因此，这个标准的解释，实际上依赖于一个假设，即“观测”只能发生在离散的时间里。
图灵给罗宾讲过一些颇为古怪的想法，比如：“量子力学似乎需要无穷的维度，我应付不了那么多，我觉得有100来个维度就足够了，你觉得呢？”再比如说：“描述是非线性的，而预测是线性的。"图灵在这个时期把兴趣扩展到基础物理，可谓恰到好处的。1955年，相对论的发展，在战后多年的萧条中，掀起了一场新的复兴。而量子力学自1932年冯·诺依曼的研究之后，一直进展甚微，要想有进一步的突破，就需要有新鲜的思想。而图灵，正是一个新鲜思想的源泉。
图灵夫人认为，图灵临死时，正在从事一项“划时代的探索"，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然而反过来讲，在图灵传奇的一生中，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低谷或失败能够解释他的突然死亡。从他的事业生涯来看，这段时期正是一个过渡期，他的涉猎范围已经充分展开，而且他对学术和情感生活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开放了。
人们都以为，在这样的一年里，图灵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但结果却彻底相反。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也许能够揭示一些深藏在图灵心底的想法。这件事发生在1954年5月中旬，当时图灵和格林拜姆全家一起去布莱克浦。那天的天气很晴朗，他们在海边愉悦地散步，途中遇到一个吉普赛算命帐篷。图灵径直地走了进去，他想要算命。或许他还记得，1922年曾有个吉普赛人说过他是天才。格林拜姆全家站在帐篷外面，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图灵从帐篷里出来时，脸色惨白，呆若木鸡，在回曼彻斯特的途中，他一言未发。这是格林拜姆最后一次见到图灵。实际上，图灵在去世之前两天，给格林拜姆家里打过电话，但不巧的是，格林拜姆家里当时没人。后来，当格林拜姆正准备给图灵回电话时，却接到了图灵去世的噩耗。
那么图灵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命运总是弄人的。图灵家族的信条是“勇者好运”，但他的叔叔阿瑟却在1899年被伏击身亡。在图灵这一生的镜中奇遇里，似乎一切事情都让人无法捉摸。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图灵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是罗宾、佛本科和格林拜姆都不知道的。这些东西甚至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镜中奇遇里面那个操纵棋子的人：白皇后和红皇后。在卡洛尔的书中，爱丽丝打败了红皇后，但在现实世界中，故事却有着不同的结局。红皇后跑了，回到莫斯科吃喝玩乐，白皇后赢了，但图灵却死了。
布莱彻利庄园中正在运行的巨人机
1952年10月，图灵告诉唐·贝利一件事，这件事其他朋友都不知道，他也只是粗略地说了一下：在战后，他仍然承担着政府的秘密情报工作。他同时还说，这份工作现在做不下去了，因为这个圈子容不得同性恋。对图灵来说，这肯定是一次精神打击，不过相比于1952年他遭受的其他打击来说，这又算不上什么打击。然而，对于政密学校来说，这件事却是断腕之痛。但是他们别无选择，因为军情5处的权力迅速扩张，他们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自己更清楚什么叫做“安全"，所以图灵的生活因此而改变了。图灵是对政治最不感兴趣的人，但国家和政府的微妙变化，却在左右着他的命运，他以为自己身处江湖之远，但实际上，他却陷在漩涡的中心。
来源：[英]安德鲁·霍奇斯 著，《艾伦·图灵传——如谜的解谜者》，孙天齐 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年7月，第475-486页。注：标题为编者所加。
原标题：《艾伦•图灵是自杀还是玩了一个高智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