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唐医生的一切》:国产医疗剧的进步和遗憾

近期,《关于唐医生的一切》衍生话题#丈夫出轨该不该原谅#登上微博热搜,剧中唐佳瑜一度原谅渣男丈夫的行为,在网上引发热议。

相比于以往一众挂羊头卖狗肉的医疗剧,《唐医生》显然进步了,它淡化了男女主的感情线,把大量故事篇幅给到了医疗和职场戏份,在专业性上,《唐医生》也很少存在硬伤。

如果我们对医疗剧的追求是“看不出专业上的硬伤”、“不披着医疗皮谈恋爱”,那《唐医生》无疑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但如果我们要求医疗剧视角独到、打破套路、鞭辟入里,那《唐医生》显然不够火候。

《唐医生》的出现,确实代表着国产医疗剧向前进了一步,但遗憾的是,《唐医生》依然不像《白色巨塔》《豪斯医生》等经典医疗剧一般深刻而震撼。事实上,从《外科风云》开始,国产医疗剧已经开始提质了,但如今来看,它离进入成熟期尚有距离。

医疗剧的态度

《唐医生》留给观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美剧般的快节奏叙事。

单元叙事下,《唐医生》一集聚焦一个病例,医疗线之外,该剧的感情线和职场线推进速度也很快,比如唐佳瑜一开始误以为叶弈明是宋保德派来的“卧底”,但很快便解开了误会;唐佳瑜初识欧阳真予时火药味十足,但紧接着,两人就在一场心脏移植手术中改变了对彼此的认知。

开播前,不少观众担心《唐医生》会借着唐佳瑜“女外科医生”的身份大做文章,但好在,该剧并未刻意强调性别矛盾。

唐佳瑜刚就职安和医院时,一度因为“空降”和“副院长绯闻女友”的身份饱受非议,出场时她带着四位下属查房,因鞋带开了慢了一步,四位下属并未等她,而是径直向前。一个镜头,便说明了唐佳瑜一开始是不受尊重的。

不过,矛盾很快得到了解决。在入职后的第一台手术中,唐佳瑜准确判断患者的手术时间不可再拖延,且给出了更符合患者经济水平和心理预期的手术方案,她也因此受到了团队的认可。

再看《唐医生》中的人物设定,该剧的配角形象大多较为饱满。以刘沣和欧阳真予为例,唐佳瑜与刘沣是旧识,刘沣也曾爱慕过她,但唐佳瑜回国后,二人并未再续前缘。刘沣邀请唐佳瑜来到安和,也是基于诸多现实考量,他想为安和心外寻找一位新招牌,也想推动人工心脏的研发,为患者带来福利的同时,为自己竞选院长背书。

欧阳真予是以“女魔头”的形象登场,铁面无私且一丝不苟,但在与器官捐献者家属沟通的过程中,欧阳真予展现出了极强的职业道德与共情能力,此外,她每次都会认真缝合器官捐献者的遗体,好让他们能走得体面。铁面之人亦有情,这也是唐佳瑜和欧阳真予能快速获得认同的原因。

唐佳瑜领导的重病组中,几位医生的性格也很分明。比如秦大中资历深,是典型的职场老油条;龙向东脾气耿直,为人仗义;江百列初出茅庐,为人处世较为青涩。整体来看,《唐医生》中很少有非常扁平化的角色。

从行业剧角度来看,《唐医生》确实是一部将重心放在医疗上的剧集,而非挂羊头卖狗肉的存在。是医疗剧还是言情剧,可以通过两个条件判断:一是医疗戏的篇幅是否占比较高,二是宏观叙事是否围绕医疗展开,这两大条件《唐医生》都满足。

在专业性上,《唐医生》做得也很好。该剧每集结束时都会科普剧中出现的医疗知识,其中有一位科普者便是安贞医院心血管外科主任医师郑军,他也是《唐医生》的医疗顾问。郑军曾表示,自己的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尽量把专业术语用老百姓能听懂的话讲出来,不能说得太生硬,全是术语,谁也听不懂,同时避免让专业人士看出错误。

从以上多个角度来看,《唐医生》都是一部尊重医疗行业,且带着诚意而来的医疗剧,它和播出后期口碑反转的《外科风云》一样,都代表着国产医疗剧进步。但是,如果以更高的标准来看,《唐医生》仍然不够好。

鱼与熊掌未能兼得

《唐医生》的品相如何,可以从两个维度来看:对比以前的国产医疗剧,它确实前进了一步,但是,如果对比海外经典医疗剧,那《唐医生》显然还有很大差距,它最大的问题,就是虽然拥有广度但未兼具深度,缺乏触动人心的震撼感。

《唐医生》每一集的叙事结构其实很清晰,那就是病例、医患问题、手术场景、男女主感情戏、配角戏、人工心脏研发进程等都占据一定戏份。它的模式类似于《机智医生生活》,主打的是群像戏,以及具有生活气息的医疗剧。

但是,在快节奏叙事和有限的内容体量下塞入如此多戏份,也导致了一个问题:每个部分都有,但每个部分都没有讲深讲透。这从剧中两个地方就能看出,一是很多病例,从接诊到确定手术方案再到手术完成,进度都非常赶,手术室的镜头往往也仅一两分钟左右;二是对于很多患者和家属的刻画较为浅显。

先看第一点。剧中出现的马凡氏综合征、心脏血管肉瘤、心脏嗜铬细胞瘤等病症都相对罕见,重病组确诊后往往也会给出“很棘手”、“这是一台具有挑战的手术”等形容,这无疑拉高了观众的期待度和紧张感,但最后,相关医学知识、病理以及手术过程都被淡淡略过,停留在表层,这也是弹幕常吐槽“看起来很简单”的原因。

再看第二点。除了薛正伦这位重量级患者,《唐医生》中出现的大多数患者和家属形象都很单薄。比如十二集登场的西藏少年扎西,他因患有罕见的先心病,需要紧急手术,不能和乐队成员一起在音乐节演出了,在扎西的病床前,面对唐佳瑜“人命关天”的警告,乐队成员们还在担忧演出泡汤的后果,无人关心扎西的病情。

但在该集结尾,乐队成员第二次出现,告诉扎西他们放弃了演出,原因是乐队是一个整体。不难看出,乐队成员心境的转变,其实就是为了成全剧情矛盾设定,并制造泪点,但这种生硬的安排很难让观众产生情感共鸣。

对比一些顶级医疗剧对患者及家属的形象塑造,尤其是借此引发的对生离死别与人性的探讨,《唐医生》还是青涩了些。

《机智医生生活》中有一个情节:女儿妍雨在医院离世后,妍雨妈妈经常会来医院问候医生和护士们,以至于有人担心她可能会医闹,也有人对她的频繁到来感到不耐烦。护士冬天对妍雨妈妈的行为很费解,直到医生安政源一语道破真相。

“妍雨妈妈来医院只是想聊聊妍雨的事,她没有别的意图。妍雨从出生开始就长期住院,医院外没有任何人记得那孩子,站在妈妈的立场,她想聊聊孩子的事,但却没有聊天的对象,除了长期负责照顾孩子的医生和护士。你可能会有心理负担,或是觉得话不投机,但下次见面时,希望你能主动找她聊聊,请她喝杯热咖啡,她总有一天不会再出现,因为人们终究要学会遗忘继续向前,所以在那之前,请你用温暖的心意,温柔的对待她。”

《唐医生》中其实有很多可以深入挖掘的故事:固执的想要保住儿子双腿的父亲,最终差点断送儿子性命;多年不育的女人终于怀孕,却面临保命还是保孩子的难题;常年遭受家暴的妻子,遭遇车祸后坚持不做检查,只因害怕事情曝光,但《唐医生》并未将这些故事的张力最大化,这无疑是件憾事。

躲不开的大女主

《唐医生》的第二大问题,在于它仍未走出大女主的创作套路。

女主唐佳瑜原本在国外行医,回国后“空降”成为安和医院心脏中心主任,仅是这一设定,就很难摆脱女主光环了。一位从业十余年的心脏外科医生对此的评价是:“一个心外科女医生空降当主任这个事情,本身已经把现实架空了。”

从前几集的故事线来看,唐佳瑜回国后在处处排挤中迅速破局、在医院屡屡收服人心并得到叶弈明青睐、几乎每台手术遇到的难关都处理得游刃有余,也进一步加深了她身上的女主光环。

此外,为了立住唐佳瑜“人间清醒”、“独立强大”的人设,《唐医生》的一些剧情安排甚至破坏了叙事氛围。比如薛正伦的心脏手术失败后,薛老弟子来到安和医院讨一个说法,此时情绪崩溃的唐佳瑜却和叶弈明外出喝酒买醉,并吐出金句“敬没心没肺”。诚然,喝酒确实是一种缓解压力的途径,但如果不合时宜,不仅不能体现女主的“强大心理”,反而会让她显得很缺乏责任感。

为了成全唐佳瑜的人设,《唐医生》牺牲的不仅是部分叙事氛围,还有男主叶弈明和部分配角的独立性和专业能力。剧中,叶弈明最醒目的性格标签就是“暖男”,他的事业线基本也围绕女主展开,此外,重病组的一众人,在专业领域充当的都是工具人,每次灵光一现力挽狂澜的,基本都是唐佳瑜。

但是,《唐医生》如此照顾女主,女主的形象依然很平庸。目前来看,唐佳瑜面临的困境基本与职业无关,而是与感情生活高度挂钩。她情路不顺,虽早早结婚,但丈夫出轨,这也为她带来极深的心理创伤,唐佳瑜一度鼓足勇气和丈夫重新来过,却遭遇二次背叛。说到底,唐医生的故事还是未能免俗。

这也是国产医疗剧的老大难问题,即如何成功刻画一个经典的主角形象,在这方面,海外医疗剧领先了太多。日剧《白色巨塔》中,财前五郎的形象塑造至今未能被超越,他面临的个人困境复杂而现实,五郎出身微寒,这造成了他对名望和地位的渴望,也奠定了他“拥有权力才能实现梦想”的认知,但同时,他又对医学抱有极致的热爱和赤诚。

美剧中,医疗剧主角的塑造同样不落窠臼。《豪斯医生》里的豪斯是典型的怪医,他锋芒毕露且刚愎自用,独来独往又离经叛道,甚至颠覆了世人原有的医学概念和道德守则,但他亦是痛苦的,作为天才,他承受着精神上的痛苦,作为患者,他承受着肉体上的痛苦;《良医》中,主角肖恩的塑造就更抽象了,他所面临的,是如何战胜自闭症,成为一个能与常人共情并建立关系的好医生。

展现主角的感情困境,对职场剧的创作来说是一条更轻松的道路,因为它有无数模板可以套用。但医疗题材是特殊的,医者不应该被扁平化,观众也希望看到真正有血有肉、真正具有人格魅力、真正有思想深度的医疗剧主角。

从《外科风云》开始,国产医疗剧就告别了以前“假职场真言情”的创作阶段,开始努力讲好一个医疗故事,《唐医生》亦是如此。但是,和海外医疗剧相比,国产医疗剧还有全方位的差距,进步速度也不够快,《唐医生》之后,“未来者”还需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