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黄科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01 再来墨脱

到达格林村时天已黑尽，看不到沿途的风景，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但这大风完全没有破坏我的兴致与期待，夜色倒是增添了一些神秘，感觉天光亮起，就会出现一个明媚的新世界，不知又会在我个人的观鸟记录上新增上几种呢？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来墨脱了，因为新冠疫情，国外的观鸟团几乎不能成行，于是国内的观鸟爱好者们都把目光转向了藏南一块，这里瞬间热度暴涨，观鸟圈刮起了墨脱热。

墨脱县位于雅鲁藏布江下游的山川河谷，四周高山阻隔。沿河谷而下，我们可以从海拔4000多米一路来到了海拔不足1000米的地方，身边的景色也从白雪茫茫的乱石滩变幻成高大原始的针叶林，进而再到茂密的阔叶林、水稻田、芭蕉林……独特的气候环境、跨度巨大的海拔差使这里成为世界范围内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是众多鸟类的天堂，我每次来不仅都能“满载而归”，甚至还未离开就期待着下一次造访。

格林村位于墨脱县背崩乡西南侧，海拔约1800米，是背崩乡海拔较高的村子之一，与自东北流向西南的雅鲁藏布江仅一山之隔。偏远的地理位置让通往格林村的路并不顺利，也正因如此，这里才被热爱大自然的人们赋予了童话般的想象。但这次跟我前几次的曲折经历完全不同，司机师傅仿佛插上了翅膀，带我们跨过雪山，穿过森林，让原来劳顿颠簸的旅程缩短了不少。几近深夜，我们这批科学志愿者终于和山水的同志们汇合。饭菜已备好，只等我们大快朵颐。

02 走进格林村

第二天一早格林村的黄书记带我们在村里参观。村子的茶园在一个小山坡上，坡顶是正在建设当中的观景台，周围是绵延的群山，我们在那里眺望雅鲁藏布江河谷中的云海，听书记讲着四周山脉和村子的故事，静静等待着南迦巴瓦峰从云层中露出真容。

书记说这里曾发生震撼整个青藏高原的大地震，老村子正好位于震中，森林山峰多被毁坏，其后又历经刀耕火种，林场砍伐，使得这里的林地变得支离破碎。但这里却藏着中国最高的树种——不丹松，据说有逾百米高的，远远望去有数棵大松树高出林冠，它们正是历经劫难的幸存者。这也正好解答了此前我路过格林时，对这里尤为荒芜的印象。

不丹松原始森林

村子里每家每户房前屋后都放着各种很早之前就开始种植的兰科植物，但还是有一部分正值花期：眼斑贝母兰、长叶兰、足茎毛兰、口盖花蜘蛛兰、镰翅羊耳蒜、肾唇虾脊兰……各色各样，总让人眼前一亮。而村中到处种着的十大功劳更是壮观，花序长达几十厘米，一根树干就顶着数十枝花序，又有许多分枝，一丛更是有上百枝，挂满金黄色的小花，高低错落十分美丽。

门隅十大功劳

村子背倚着达帕神山，山坡坡度很陡，上面满是杂灌，密密实实。红头噪鹛、白冠噪鹛、蓝翅噪鹛、橙额鸦雀、小鹀、金头穗鹛、白眶雀鹛、红头穗鹛等常成群觅食其中。平坦的山顶上，树木郁郁葱葱，林下植被也很茂密，林间布满了传说，棕腹鵙鹛、火尾绿鹛、纹胸斑翅鹛、大拟啄木鸟等常悄悄在里面活动。

从上到下：红头噪鹛、白冠噪鹛、橙额鸦雀、金头穗鹛、棕腹鵙鹛、火尾绿鹛、纹胸斑翅鹛、大拟啄木鸟

村子下是一方湿地，水草丰茂，几道溪流蜿蜒其中，马儿闲庭信步，据说夏天还会开满鲜花。不过我们倒是在湿地附近见到不少猛禽，想来开阔的场地的确是它们捕猎的好地方。抬头望去，一只小鸟不时从天空划过，我心想这么大只雨燕一定要拍一拍，结果回来看照片，才惊喜发现这并非雨燕，而是猛隼！之前一直被猛隼的字面意思所误导，以为会长得十分威武有力，但万万没想到真身却比想象小巧秀气这么多。

猛隼

湿地两边，一边是阔叶林，一边是过去抚育过的不丹松林。阔叶林密，林下树上都挨挨挤挤，如果不是有小路，将十分难走。身处其中，几乎是被植物遮住视线，即便是有成群的树鹊你唱我和，循声而去，就算是望断脖子，也多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踪。

不丹松林树干通直，林下灌丛稀疏，就连附生植物也少了许多。一次我们沿不丹松林中的小径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远，看到两棵大树，树干可能需要四个人合围才能抱住。我们站在树下，完全看不见树顶，直到我们离开几百米开外，才得以看见这两株大树的全貌。它们足足高出旁边的松林一倍有余，但同行的老师告诉我们，这还不是林中那棵最高的不丹松。

不丹松林

村子后面是一小片次生林，大都是些矮小的树木，草丛中生长着几株杜鹃，在这个季节就已经开花了，露出大红色的花冠，不时有些太阳鸟来吸食花蜜。

继续往前走，山坡上覆盖着一大片竹林。坡顶上还有不少大树，高大的树木上长满了各种附生植物，十分壮观，尤其一些突出林冠的或是即将枯死的大树，俨然另外一个世界。总有些不堪重负的树枝或枯木折断掉下来，在路上铺出一个厚厚的垫子。这片林子也是环颈山鹧鸪活动的场所，不时就能见到它躲在枯树后觅食，见到有人靠近，便在顷刻间飞走，有时近到是从我们眼前蹿过去，钻进草丛，一溜烟跑到没影。

03 变化与未来

随着派墨公路逐步畅通，来到墨脱会变得更加方便，凭靠优质的生态资源和文化资源的旅游业势必成为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要素。虽然和上次墨脱之行相隔并不久远，但县城边上的小工地已摇身变成了酒店和楼盘，观鸟点也大都因防火需要把林下灌丛和路边植被清理殆尽。格林村也在当地政府乡村振兴的政策支持下，为6户家庭提供了民宿改造，以观鸟、观花为主的自然体验也将是未来这里发展的方向，随着外来者的进入，如何利用这里的自然资源也将成为这个村子不得不面临的考验。

格林村的民宿

很庆幸这次能作为科学志愿者，用上几天时间近距离感受格林，不仅仅有机会针对鸟兽植物进行调查，也对村庄的发展变迁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在墨脱，很多时候语言和文字在亲眼所见面前都显得贫乏，那些色彩、形态、气味常常不知该如何表达和分享，只想邀请更多真心热爱大自然的人来感受这片藏南的“乌托邦”。

翻过山坡，那边就是德尔贡村——一个古老的门巴族村落，也是拍到金猫和云猫的地方，距离全村通车也才刚刚过去几年。现在的它，简陋粗糙，但不少建设项目已经在进行中。如果到那时，民宿和餐饮为社区百姓带来了致富的希望，但森林是否健康，鸟兽是否自由，水源是否清洁，从前这些我不敢去想，但格林村志愿之行后，我已经开始去想象，向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方向。

德尔贡村

原标题：《墨脱科学志愿者手记：再访墨脱，自然观察者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