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港

——记北海市“中国好人”陈光权

◎苏晴

马拉港港口。

进入南海伏季休渔后，涠洲岛的渔船安静下来，100多条船只歇伏于马拉港内。

马拉港，位于涠洲岛的东部海边，一条在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小沟岔。“这里几百年前就是岛上的一条排水沟。”陈光权说，他是涠洲岛土生土长的客家人，父辈、祖辈都以打渔为生，直到他这一代。初中毕业的陈光权选择了在岛上种地生活，“三斤鱼才换一斤米”，常年出海打渔的父亲没有坚持让他继承祖辈的手艺。

1986年，强台风挟带暴潮正面袭击北海沿海地区，冲毁了大部分堤坝，涠洲岛东面的100多条渔船未能幸免，船员的尸体被海水冲到了岸边，“长长的一排”。面对如此惨重的损失，大家萌生了建一个避风港的念头。在涠洲岛东部海边有一条小沟岔，正是建造海港的首选，然而这个地方正对着风暴方向，风急浪高，施工非常困难，人们望而却步。

彼时的陈光权正值青壮年，牙口好，力气大。他对父亲说，“我想搞一个避风港。”父亲没有吱声。陈光权从村里搬到了海边，一头牛、一辆自制牛车、一把铁铲、一根铁杵、一把铁耙、一副手套是他的所有装备。他想好了，铁棒可以撬石块，挖沙开路得用铁铲，铁耙用来耙沙开航道，牛车拉石块最为合适。

陈光权和他相伴20多年的老牛。

村里人边看他搬石头边议论：“搬石头填海，这个人傻了吧。”得空时，他的父亲也会来到海边，除了偶尔指点一下方法，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一块接一块地搬石头。

陈光权刚开始搬运石块，就遇到了大问题。海里的那些石块，大的得有三四百公斤重，即便是3名壮年男子面对这样的大石头，也无计可施。后来，陈光权琢磨出了一套方法：拿铁棒撬动海里的石头时，要先以肩膀为支点撬起石头，再叫人用一些小石块垫在大石块的底部调整方位，慢慢地将石头移到牛车上。对于那些无法移上牛车的更大石块，得在大石块前挖出一个斜坡道，再把牛车推进去，刚好到达大石块的底部，等到海潮涨落时，利用冲力乘势将大石块推到牛车上。就这样，把石块从海中移到防浪堤1米多高的地方，也要花费近1个小时的时间。

至于垒堤坝，得在潮落的时候才能干。此外，他还要挖深港口内的泥沙，这样才能让船吃水后进入避风港。所以，每天随着潮涨潮落，陈光权基本只睡五六个小时。搬运石头困难重重，有时也要借助外力。有一次，要搬一块巨石，他们全家老少7口人一起上都搬不动。最后在两名军人的帮助下，才将石头垒到了港堤上。“那是我唯一一次请外人来帮忙。”陈光权说。

陈光权在马拉港周边劳作。

搬石头、拉泥土、垒堤坝，再牵着牛一遍遍将“排水沟”的泥沙挖出、犁平。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陈光权终于建起了一点堤坝。然而，1989年，涠洲岛再次受到台风猛烈袭击。他好不容易建好的一小截堤坝被海浪全部冲垮，石料被海水冲散，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没多久，生活再次给了他重击。他的父母先后去世，陈光权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他说“如果父亲看着我，会及时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对”。

陈光权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他面临着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他的家也被风浪冲垮了，只剩下几根柱子，他必须马上重建一座房子。

“哪有钱买石灰和水泥建房。”祸不单行，陈光权的左脚被石头“碰”了一下。在医院，被告知需要2000元的治疗费，他没有治疗直接回到了家，并且决定自己用黄泥盖房。“等房子建好，我的脚就好了。”他对妻子这样说，然后一手拄着木棍，一手帮着妻子抬石头。妻子一边抬石头一边看着他哭。

解决了房子问题，陈光权还要到杂货店赊米生活，但几个孩子读书的学费怎么办？“到学校去赊。”他向校长允诺，有了钱就还。后来，家里养的猪长大卖掉换了钱，他马上还清了所有赊账。校长说，“这个人虽然穷，但讲话算数。”

生活的种种磨难，在建避风港这件事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陈光权又牵起他的牛，拿起了那根铁杵。拉石料、砌堤坝，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防浪固堤、疏通航道这件事上。

建成的马拉港。

30多年来，他搬运了200多万块石头，徒手建造了300多米长的船舶避风港——“马拉港”（最开始时，陈光权用马来拉运石料，“马拉港”的名字因此沿用了下来）。据岛上工作人员介绍，这是涠洲岛北岸第一个避风港，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涠洲岛北岸唯一的一个避风港。港口最宽的地方有数十米，海水灌入后仿佛一条蓝色飘带，镶嵌在葱翠的马尾松林间，随风摇摆。

每逢台风来临前，陈光权就守在避风港的入口处，指挥渔船有序地入港避风。他说，自从建了这处避风港，停靠在这里的渔船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

如今，陈光权已是七旬老人。可能是长期咬紧牙关，搬重石的缘故，引起牙齿松散、脱落。他的十根手指的第一个关节异常硕大，手背上青筋粗大、清晰可见。他右手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有一回搬石头时被压断了，没有钱治，已完全废掉了。

陈光权偶尔会拉着牛，拿着铁杵对马拉港进行修修补补。他很爱惜眼下的这头牛：“已经有20多头黄牛在跟我干活中死去。现在这头牛，多少钱都不卖。”而他手中那根长逾2米、重约10余公斤的铁棒一直跟随了他40年，早已锈迹斑斑。后来不知道是谁拿走了，陈光权为此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舞蹈《牛拉港》。（北海市舞蹈家协会提供）

据说，在涠洲岛，客家人祖辈流传着“轻霜打死单根草，狂风难毁万木林”，他们世代遵循着“同船合条命”的精神。2019年5月，陈光权的事迹被挖掘，荣登“中国好人榜”，荣膺“助人为乐好人”。2020年，北海的舞蹈家以陈光权为原型，创作了一部《牛拉港》的舞蹈作品，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传颂至今。

（文中未署名图片均为北海日报资料图，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原标题：《【记录】北海“中国好人”陈光权，用30多年时间徒手建起涠洲岛北岸第一个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