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评 | 杨瀚椒:土耳其深化与阿尔巴尼亚战略关系的动因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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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研究共同体

土耳其研究共同体(Turkish Studies Consortium)是在高校国别和区域研究工作秘书处的指导下,由北京语言大学、上海大学、陕西师范大学、浙江外国语学院、北京大学等各高校土耳其研究中心共同发起组织的一个平台,旨在促进国内土耳其研究教学人员和相关机构之间的交流合作,助力提高土耳其相关的研究和教学质量,并促进中国与土耳其的国际交流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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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瀚椒,北京语言大学中东学院研究生,土耳其研究中心研究助理

2022年1月18日,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和阿尔巴尼亚总理埃迪·拉马签署七项协议,决心推动两国在灾害和应急管理、媒体、国家档案、文化和艺术、安全、青年和体育等领域的全方位合作。

实际上,埃尔多安早在2021年1月6日便与拉马举行会晤,并在此后举行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两国已就设立高级战略合作理事会签署联合宣言,由此将双边关系提升至“战略伙伴关系水平。”

自2002年正发党上台后,土耳其逐步建立起一套较完备的多党民主制度,由此构成了独具特色的土耳其模式。与此同时,在国内政局稳定、经济繁荣的背景下,埃尔多安正式推出“新奥斯曼主义”外交政策,决心利用历史上奥斯曼帝国的影响,推行独立自主的多元外交,以此改善和周边国家的关系,最终将土耳其打造成一个地区大国。

除土耳其实力逐步增强、恪守零问题外交政策,以及双方均属北约成员国等原因外,安卡拉推动土阿外交关系升级还有以下几点因素。

一、两国源远流长的历史联系

土阿两国历史关系非同寻常。对土耳其来说,阿尔巴尼亚所在的巴尔干半岛是奥斯曼帝国的“龙兴之地”。自14世纪起,奥斯曼侯国不甘居于安纳托利亚一隅,开始自巴尔干半岛向欧洲进军。历史证明,这一战略选择让奥斯曼侯国从安纳托利亚众多小国中脱颖而出,进而为随后的帝国霸业奠定了基础。事实上,“巴尔干”这一地区概念的提出恰恰源自奥斯曼土耳其的统治,由此也使后者自诞生之日起便具有鲜明的巴尔干属性。

1415年,阿尔巴尼亚正式纳入奥斯曼帝国版图。此后大批阿尔巴尼亚人供职于帝国政府,并凭借着赫赫战功获取高官厚禄,其中28人更是官拜大维齐尔(相当于宰相),巴尔干半岛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土耳其也对阿尔巴尼亚的社会与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作为欧洲为数不多的伊斯兰国家之一,阿尔巴尼亚语中的土耳其语借词高达3000个,而阿方在土侨民人数据保守估计也有600万左右,其中约150万人仍以阿尔巴尼亚语为母语。

自冷战中后期起,土耳其对阿尔巴尼亚的政策渐趋积极。苏东剧变发生后,土耳其曾与众多国际组织一道调停了巴尔干国家之间的冲突;1991-1992年经济危机期间,安卡拉联合其它国际捐助者向地拉那提供了大量人道主义援助;1997年阿尔巴尼亚暴乱时,土方更是加入名为“阿尔巴尼亚行动”的多国部队,成功帮助阿国恢复国内秩序。

就此次升级对阿外交关系而言,土耳其着重强调了两国共同的“历史遗产”。2021年4月21日,在土方援建的费里友谊医院的开幕典礼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称“土阿两国亲如兄弟,数百年来共同奋斗”,不仅为世界历史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在阿尔巴尼亚全国各地留下了无数“共同的历史和文化印记”。为修复“历史遗产”,土耳其出资近2000万欧元,在阿尔巴尼亚开展了500多个古建筑修复项目,由此一方面巩固了双方在官方层面的联系,另一方面加强了两国人民之间的感情。

二、争当地区大国的战略考量

近代以来,奥斯曼帝国开始奉行“向西看”政策,希望通过学习西方先进文明,实现国家现代化。1923年推翻帝制后,凯末尔继承了这一政策,继续力推全盘西化改革;土耳其的历任国家领导人更是希望土耳其有朝一日能加入欧盟。然而,受基督教价值观影响,欧盟一直对伊斯兰国家存在一定距离感。土耳其虽已成为欧盟候选国,但横亘在前的文明断层线却阻拦了其通往欧盟的道路。

2014年9月23日,欧盟主建、土耳其参与的南方天然气走廊项目在阿塞拜疆正式开工。该项目试图将里海和黑海的天然气输入欧洲,而土耳其则是该管线经过的最大国家。

2020年是土欧关系动荡的一年。不论是2月底土耳其放任难民进入欧洲,还是7月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更名事件,亦或8月的东地中海军演,还是11月土耳其购进俄罗斯S-400地对空导弹系统,这些举动无不牵动着欧盟各国的神经。土欧关系也由此变得剑拔弩张。

但土耳其对加入欧盟信心不减,总统埃尔多安于2020年5月9日为纪念“欧洲日”,向欧盟发表公开信,再次重申了加入欧盟的决心,并将其称为土方的“战略目标”。全球新冠疫情加剧后,土耳其更是不顾国内的防疫压力,向欧洲提供大量抗疫物资。2021年,由土耳其主建联通黑海和里海的伊斯坦布尔运河项目于6月26日正式开工。而土耳其则希望以此推动土对欧航运事业的发展,另外欧盟主持修建的将里海和黑海的天然气输入欧洲的南方天然气走廊项目,土耳其则是该管线的最大经过国。

一直以来,土耳其和阿尔巴尼亚双边高层来往一向非常密切。仅2015年至今,土阿高层互访就高达27次。2016年12月21日,埃尔多安在访问地拉那时,称阿尔巴尼亚为“实现巴尔干地区和平稳定的重要一环。”30多年来,土耳其一直大力支持阿方社会及经济发展。2019年11月26日地拉那发生大地震后,土耳其立即派出救援队,并为灾区重建投资4200万欧元;2021年1月6日土阿签署《战略伙伴关系协定》后,土耳其依据前者涉及卫生领域合作的条款,为100名阿尔巴尼亚新冠患者提供免费医疗。同年3月25日,安卡拉方面更是派专机向阿尔巴尼亚运送大量新冠疫苗。

由此可见,一方面土耳其希望加入欧盟,由此在实现身份认同的同时,享受欧盟的经济福利和庞大市场。另一方面,安卡拉也从现实出发,将外交纵深逐渐向东延伸至历史上奥斯曼版图治下的巴尔干地区,试图以此另辟新径,谋取地区大国地位。

三、开展经济合作的强烈需求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加上欧债危机和地区局势动荡以及与地区主要贸易伙伴关系的恶化,土耳其经济遭受重大冲击。再加国内政治局势的动荡,土耳其经济陷入了困境。由于高通胀,其他经济指标也在恶化。严重通货膨胀正在削弱实际收入并抑制国内消费,且土耳其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国内市场。同时由于土耳其外汇市场极度自由,国内实施自由汇率政策,里拉可以与美元自由兑换。而本国货币缺乏自主权,再加上低利率带来的资产和信贷泡沫,从而导致土耳其经济的不确定性预期加剧。

尽管疫情期间土耳其的表现优于除中国以外的所有新兴市场和G20成员国,实现了经济的正增长,但它仍然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具体表现为:廉价贷款加速里拉汇率的持续下跌、外汇储备减少、通货膨胀严重,以及失业率居高不下,物价飞涨等,在经济增长的虚幻泡沫下,国内经济不容乐观。2021年3月22日,土耳其里拉对美元汇率暴跌,股市伊斯坦布尔指数大跌,同时,代表着避险资金的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暴涨,创造了两天股市熔断四次的记录。

在经济内忧外患的境况下,土方与阿尔巴尼亚等国加强贸易往来。一方面扩大开放,有利于自身将经济风险对冲,另一方面通过对外贸易增加外汇储备,从而缓解经济危机。当然,土耳其与西巴尔干国家互为毗邻,历史文化联系紧密,有利于双方发展经贸关系。但由于该地区长期战乱和局势动荡,影响了有关国家经济发展及其与土耳其经贸关系潜力的发挥。土耳其致力于在该地区维稳、改变不利局面。2020年,土耳其向阿尔巴尼亚出口额达4.87亿美元。在过去的24年中,土耳其对阿尔巴尼亚的出口年增长率为9.36%,同时阿尔巴尼亚向土耳其出口额达2200万美元。在过去的24年中,阿尔巴尼亚对土耳其的出口年增长率为12.8%。

此次土耳其与阿尔巴尼亚升格外交关系,双方签署了一系列经贸合作协议。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称,计划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增加对阿尔巴尼亚的投资。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和旅游业方面的投资。土耳其总统承诺了6000万欧元的捐赠,协定中包括在费里建立一家医院,在地拉那建立土耳其大学,在斯库台修复一座清真寺等。同时土耳其将成为阿尔巴尼亚最大的外国投资国,投资额达35亿美元。土方在阿尔巴尼亚有600多家公司,为近15,000阿尔巴尼亚人提供工作岗位。由于阿尔巴尼亚尚未从大地震中完全恢复,土耳其决定为阿尔巴尼亚建造552套住房。2021年1月24日,阿尔巴尼亚与土耳其签署了土耳其-阿尔巴尼亚经济,贸易,工业和技术合作联合政府间委员会第十二届会议的《合作议定书》。在这次访问中,土耳其和阿尔巴尼亚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联合委员会第1/2020号决定签署,并根据《泛欧洲地中海区域公约》提供的《优惠原产地规则》列出了商品特惠原产地规则的计算方法。阿尔巴尼亚财政部长在2021年1月的论坛中称:“尽管疫情汹汹,但在与土耳其的贸易往来中,贸易进口量却增长了12%。”

目前土耳其投资者对阿尔巴尼亚非常感兴趣。土耳其的外国直接投资主要集中在能源,金属加工,电信和金融等领域。与此同时,土耳其拟修建横跨欧亚大陆的“中间走廊”的地面运输线路及设施,以及欧盟正在修建的“南方天然气走廊”,阿尔巴尼亚都是必经之路。双方开展经贸合作在所难免。近年欧元区的金融危机和去年来势汹汹的新冠疫情,让巴尔干诸国的经济饱受打击。这为土耳其投资者打开了全新的机会。西巴尔干六国的几乎所有的首脑,不论其政治意识形态如何,都表示愿意与土耳其开展经济合作。

总结

近年,土耳其加大对阿尔巴尼亚乃至西巴尔干外交投入,希望以此巩固和域内国家之间的邦交,继而维护地区和平与稳定。同时阿尔巴尼亚等国对美欧对其“加盟入约”设高“门槛”等行为有强烈不满。这为土耳其继续强化对西巴尔干外交提供了政治空间和余地。同时土耳其可以借助阿尔巴尼亚科索沃等西巴尔干国家和地区,钳制老对手希腊,进一步提高其在东地中海的外交影响力。

然而,土耳其在西巴尔干长袖善舞,重塑“中间走廊”大国形象的构想同样会面临来自西方国家的巨大挑战:近年美国推行“重返巴尔干”战略,力图通过控制以巴尔干制衡土耳其和俄罗斯;欧盟则拒不批准土耳其的“入盟申请”,禁止土耳其在西巴尔干的外交活动偏离其设定的轨道。无独有偶,考虑到希腊和塞浦路斯这两个欧盟成员国与土耳其之间的历史积怨,两国与土耳其的关系不仅会影响其入盟进程,还会对土耳其在巴尔干地区发挥应有作用构成障碍。土耳其若想在西巴尔干地区重塑影响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排版 | 莫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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