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肖齐家 中国投资参考
导读
随着中国和非洲国家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的合作不断深化，中国企业在非洲活动的环境影响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环保问题无小事
●全力保障施工安全
●企业社会责任与本土化发展
在我国的闽南地区，有这样一句俚语：“大象过桥，象鼻先点到。”意思是像大象这么庞大的动物，若要平安地过桥渡河，必须得小心谨慎、稳步推进才行。
如果把施工的环节看作一座桥，那么在非洲建筑行业打拼的中国企业就像是要过桥的大象。为了使工程进展顺利，它们的“象鼻”至少需要点到三处，也就是项目施工过程中的环境、安全和社会影响。
环保问题无小事
根据肯尼亚《环境管理与协调法案》及相关环保条例，项目开工或企业申请执照前，必须向肯尼亚国家环境管理委员会提交环境评估报告。在收到环境评估报告后，委员会将在3个月内对环境评估报告予以答复，并对结果进行公示。若社会公众没有异议，施工方将会收到批准证书。根据规定，施工方必须将批准证书置于项目现场公示，并随时备查。而如果企业未能履行该程序便开工建设，则会被视作违法犯罪行为。
反过来讲，如果企业能够顺利开工，也表示肯尼亚的环保部门对项目的许可，认为项目对环境的影响总体可控。但实际上，仅仅得到政府的许可和支持是不够的。随着肯尼亚社会环保意识的觉醒，项目还需要谨慎地应对媒体的关注、当地居民的反应以及各类环保团体的活动。这无疑给在当地施工的中国企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随着中国和非洲国家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的合作不断深化，中国企业在非洲活动的环境影响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一方面，不少媒体欢迎中国企业的到来，认为它们的活动也促进了当地的经济与社会发展，中非“双赢”是可以实现的。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媒体持怀疑态度，甚至会戴着有色眼镜指摘企业的一举一动。哪怕是项目建设过程中的一点小小的环境争议，经过媒体的放大和舆论的发酵，都有可能导致当地居民和环保团体的反对。
在敏感的舆论环境下，受到影响最多的主要是那些承建大型能源和交通基建项目的企业。例如，考虑到项目建设对保护区的生态环境可能造成的影响，一些跨度较大、需要穿过自然保护区的公路、铁路项目也许会遇到环保争议。
好在T经理的项目并不需要穿过自然保护区。作为内罗毕市政供污水系统的延伸，他的施工团队目前主要负责的，是在内罗毕市郊的三个地区建设新的排水管线和污水处理厂。
排水管线有主线和支线之分。主线一般沿河道而建，支线则会深入到当地的各个社区。为了充分利用地势，污水处理厂通常会建在海拔较低的位置。根据设计，在重力的作用下，社区居民产生的生活污水将沿着各级管线，流入污水厂内的处理池。此外，污水处理厂内还建有泵水设施，负责将处理后的净水送回居民区，以促进水资源的循环利用。
在河道旁，一定范围内是业主肯尼亚政府的土地。如果管线沿着河道走，主线管网工程一般不会对当地居民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当然，T经理也遇到过些小小的意外，“比如农民可能会在分界线或公家的土地上种玉米。”
虽然严格说来，这也是业主工作没有到位的结果。但因为影响不大，“不管管线是在共有土地还是私有土地上建，考虑到这也是农民的辛苦劳动，公司基本上都会酌情赔偿一些。”
在抑制灰尘扩散上，他们上了双保险：既覆盖了防尘网，固定体积较大的土块；又安排了洒水车，防止起灰。这些措施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公司因为当地人抱怨而赔偿的案例很少。”
而控制工程噪音则要难一些。“因为施工会用到挖掘机，开挖或者处理石方的声音还是挺大的。而且管道建设项目的施工也是移动的。即使有隔离，实际上也隔离不了。”如果是在白天，施工产生的噪音还在当地居民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到了要赶工期的时候，就不得不在晚上施工了。
T经理觉得，这和国内乡下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这里的人还没有太多晚上的娱乐活动，一般八九点钟就睡了。”秉持着“在老乡们睡觉时就不要施工了”的信念，项目的管理层也会尽量把施工时间安排到当地人的休息时间之前。
但当如果工期比较急，不得不继续延长施工时间时，公司方面也会和当地居民协商。这时，双方往往会各让一步，达成妥协。“因为当地人也需要污水处理设施，所以一般也会理解。我们也会采取其他方式进行赔偿。”
⬆ 肯雅塔国际会议中心
全力保障施工安全
为了避免事故，在项目施工的安全方面，C公司也下了很大的工夫。首先，和许多建筑企业一样，公司为项目一线的每一位工人都配备了成套的安全装备，比如人们最熟悉的安全帽。
这些安全帽其实也分三六九等，比如不同深度和区域的施工要求的最低硬度就不一样。在开挖较深的区域时，对安全帽的要求当然也就比较高。作为承担装备成本的一方，承包商往往要在安全和成本面前做出理性的选择。
即使是单纯从经济的角度考虑，要做这个选择也并不难。作为承包商，虽然他们会本能地想节省成本,但出了事的话，影响肯定更大。所以像C公司这样好不容易取得世界银行项目投标资质的企业，一般都不会去冒这个险。
另一个约束公司的因素是当地的法律和制度环境。如果安全上出了问题，当地工人也知道去法院和劳工部维护自己的权益，甚至也会有人也借此机会向公司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比如天价赔偿。再加上出资方往往对项目的安全问题极其敏感，为了避免被拉入“黑名单”而影响以后的投标资质，中方的建筑企业只能做得更加规范。
其次，公司还在项目的施工场地安装了足够的工程标识，并配备了专门负责保障施工安全的人员。
“工地上有各种工程标识牌，比如限速等，这些都有。一般工程设备都有专人看管，保养也都是到位的。另外，项目的十几个施工现场大概都有一个急救员，负责现场十几、二十个人的救护工作。”
听T经理说，这些急救员基本都是由肯尼亚当地人担任的。为了保障服务质量，公司会对他们进行安全培训，并配备装有绷带等应急药具的急救箱。但是，C公司设立这一制度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取代医院的作用。“基本上，如果出现了问题，就先由他们负责现场急救。但能送医院的，就直接送到医院去了。”
除此之外，在T经理和其他管理人员的组织下，项目上每周都会召开安全员例会。每天早晨开始施工前，他们还会召集全体员工召开20分钟左右的安全会议。他们管这种会议叫“Toolbox meeting”。目前，世界银行和业主肯尼亚政府对T经理项目上的环境与安全措施还是比较满意的。
“世行把我们的项目作为标志性工程，并计划用项目的环境安全标准来要求其他的建设项目。业主也会带其他项目的人来参观视察。虽然不能说比其他的项目都好，但也很少有项目能把环境、安全和卫生做到我们这样。”T经理十分自豪地说。
企业社会责任与本土化发展
T经理的项目在资金上遇到的问题，也与税款问题有关。
目前在建的这个项目，有92%的资金是由世界银行提供的。“这部分钱没有问题。”然而，虽然现在工程已经完成了85%，但政府的钱还没有到位。
在肯尼亚，不同类型的项目，工程款项的释放方式有所不同。但就普通工程项目而言，在施工过程中，承包商都需要根据工程进度向业主报量。工程款项也会根据报量的情况而分批释放。到了项目完工时，承包商约会收到90%至95%的工程款。
这时，承包商需要向业主写信陈述项目的完成情况，并请求移交。而后，业主会组织各相关方，一同探讨项目的验收事宜。若项目成功通过验收，承包商会收到由业主颁发的移交证书。这也标志着项目进入了质保期，一般为期一年。业主通常会在颁发移交证书后，向承包商支付剩余工程款的一半。
在质保期内，承包商会派专人跟进，为项目的运营和维护提供必要的支持。由于业主可能会在质保期内向承包商提出新的工程要求，如改动管道位置等，承包商的成本也会相应地增加，待到质保期过后，双方会就质保期内发生的费用做最后的结算。这种结算一般是一次性的，而不是每次发生费用都会结算。这时承包商就会收到最后的那部分款项。
“一开始，工程报量后收到的款项中都是有政府款项的。但是从第四次报量开始，政府就付不了款了。”
据说，肯尼亚政府后来和世界银行达成了内部协议，由世行向C公司支付全款。
“但因为是内部协议，具体的条款还不清楚，可能也是通过由政府向银行借贷来解决——不管他们内部怎么安排，只要不影响承包商的回款就好。”T经理只好这样期望着。
然而，资金问题并没有因为出资人和业主达成协议而解决。在C公司后续收回的每一笔款项中，政府都扣留了税款。
“按照合同规定，在16%的增值税中，有10%需要由公司自行缴纳，剩下9%的税款应由政府预扣并代缴，原因是防止公司做假账，或是避税。但问题是，政府预扣了这9%的税款，但是并没有帮公司缴纳。”
“这样的事，就没有部门可以监督吗？”
“这边的钱都是由政府部门在管。税务部门也是政府部门，它们只会查承包商的账，而不会查政府自己的账。公司的账目上有公司的营业收入和其他的出入账记录，包括世行的汇款记录。这部分款项就是需要缴税的部分。”
也就是说，本来公司可以自己缴这9%的税，但现在因为政府扣了公司这部分钱，又没有按时缴税，所以公司自己又必须自己再缴一次税。
据T经理估算，仅就这个项目而言，政府大概欠了公司2亿先令的资金，折合人民币将近1200多万元。
在C公司，T经理主要负责外围的运营和管理工作，比如资金、进度、审核和维护政府关系等，当然也包括找业主催款。他这次来内罗毕，主要也是为了此事。
“公司觉得我资历比较老，跟各政府部门的关系都很好。所以有些比较急的、新来的同事催不动的款项，还是得我自己来。”
但T经理坦言，这次的钱要回来比较艰难。除了这次的欠款，公司两三年前做的一个项目，款项到现在也还没有放出来。
“实际上，谁去催款，结果都差不多，只不过是公司更愿意相信资历老的员工而已。”
除了催款之外，C公司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比如可以提前申请交付部分工程。
由于供水和污水管网不同部分之间较为独立，这类水务项目可以分段移交。将完成的部分提前交付业主运营，不仅可以使当地居民受益，出资人的投资也可以早些获得回报。对于承包商来说，这更是好事，因为项目提前运营，也意味着可以企业早些拿到剩下的工程款。
但这次，政府扣留的税款金额较大。即使是提前移交部分管网，公司也无法一下子获得数额较大的回款。因此，从上半年开始，承包商就和业主展开了谈判。因为肯尼亚政府方面预先扣下了税款，影响了承包商资金的循环流动，所以承包商希望对方能提前把维修金释放出来。
尽管按照合同规定，在承包商没有完全交工时，维修金是不能提前释放的。但经过近两个月的艰苦谈判，业主还是同意了C公司的请求。
“目前来看，只能用这部分钱来抵后面的工程款了。”
T经理抿了一口饮料，又叹了一口气。
我们所在的这家餐厅和马路只隔了一道围栏，而T经理常去催款的部门，就在不远处。虽然不知道这8年里他究竟去过多少次，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会是最后一回。
编辑 | 李雅温
校对 | 闫建军
设计 | 大 米
本文刊于《中国投资》2021年1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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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投资非洲 】环境保护与施工安全——肯尼亚中资建筑企业访谈记（三）｜中国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