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岚和马兰村

邓小岚和马兰村

——《大山里的音乐会》创作手记

作者:翟英琴

11月30日傍晚,得知邓小岚在“保定楷模·时代新人”发布活动中被授予“保定楷模·时代新人”称号,这个消息如同阳光照射进心房,暖流涌动,足以抵御迎面而来的寒风。

十几年前,我有机会来到阜平,走进马兰村,寻访《晋察冀日报》社遗址,寻访邓拓等人游击办报的踪迹,晚上住在一位大娘家。大娘是个热心人,给我讲了邓拓和《晋察冀日报》与马兰村的渊源,讲了邓拓的女儿邓小岚与马兰村的故事,把铁贯山和胭脂河指给我看,还特意给我看新改造的抽水马桶。那时候农村普遍用的是旱厕,在大山深处,在人口不多的马兰村,竟然开始使用抽水马桶,让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让我更加震惊的是,晚饭后,我们走在胭脂河畔,月光如水倾泻而下,笼罩着隐隐青山,这时,忽然响起了琴声——是小提琴的声音,宛转悠扬,与皎洁的月光、与青黛的群山、与潺潺的流水交融在一起。大娘满心欢喜地告诉我,这是她家孙儿在月下练琴,邓小岚是孩子的音乐老师。那一天,“邓小岚”三个字就住到了我的心里。

翟英琴和邓小岚(右)在邓拓故居合影。

再次有机会来到马兰村时,我很幸运地面对面采访了邓小岚老师,这一次又是因为《晋察冀日报》社和邓拓等人在山区游击办报的故事。一路辗转过来,日头已西斜,我和邓小岚一同爬坡登台阶走在马兰村旧时的街道上,一同翻越山石障碍走在马兰村的沟沟坎坎里,一同聊着旧时光走在马兰村新建的广场上,就着星光和手电筒的光亮,她指给我们看马兰村遇难乡亲的纪念碑,并一一念出他们的名字。

说起父辈们在马兰村的日子,说起烽火连天的岁月,邓小岚的眼睛里饱含着深情,语调也微微颤抖。她痛惜马兰村遇难的乡亲们,她珍惜马兰村的乡亲们与父辈战友们的鱼水情深,她更珍藏着革命老区对幼时自己的抚育之恩。在她心中,这恩情就像铁贯山一样,始终扎根在马兰的大地;这恩情比铁贯山还要重,重到她用退休后的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来反哺这方热土。

邓小岚说:“1997年,我和妹妹第一次回到惦念的马兰。当热情的老乡得知我是北京来的邓小岚时,立刻叫出了我的小名,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一定要为故乡做点事情,老乡们养育了我,我一定要报答他们。多了做不了,起码给孩子们一间遮风挡雨的教室吧。”

邓小岚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跟她唱歌时一样,清冽冽的,如同胭脂河的水汩汩地流过马兰村,流过几十年的如金岁月。邓小岚注视马兰的土地与山川时,眼神是纯粹的,纯粹到没有丝毫杂质,比胭脂河的水要清澈许多许多,就像赤子在深情地凝望母亲。此刻,我感觉我读懂了她对马兰的感情,这种感觉砰地点燃了我创作的欲望:我要为邓小岚写一本书,写她和马兰的故事!

此后,邓小岚老师经常被我打扰,在微信中,在电话里。我有时候感觉很不好意思,毕竟邓老师已经年过古稀,而且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创作的火苗一旦点燃,就必须让它尽情燃烧,否则似有猫爪挠心,惶惶不可终日。好在邓小岚极有耐心,总能及时地回复我。

想事容易做事难。当选题真的摆上日程,纳入到创作计划中,一个个困难却接踵而至。我千方百计地查找资料,联系阜平文联的文友,联系邓小岚在马兰村的邻居梁林江先生,联系马兰小学的校长,尽可能多地掌握一手资料。后来,在家人的陪伴下,我特意又去了趟马兰村,去看铁贯山,去听胭脂河,重走街巷,观察马兰人的言语动作,寻找创作感觉。

从保定客运站出发,坐着大巴车赶往阜平,再倒车去马兰村,当我在路上辗转时,眼前就会出现邓小岚的身影。从保定到马兰,需要小半天,我就想,路可真远啊!那么,从北京到马兰呢,岂不是更远?而且,邓小岚几乎每个月都要来马兰;而且,她这一坚持就是十几年;而且,之前进山的路况比现在差多了。后来,我在不经意中问了邓小岚这个问题,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远啊,一点都不远。”我顿时明白了,在邓小岚眼中,从北京到马兰真的不远,因为马兰跟北京一样,都在她心里。

因为想把十几年来邓小岚用音乐帮扶马兰的重要事迹尽可能多地展现出来,但篇幅有限,所以就采用了虚实结合的创作手法。作品中,邓小岚与孩子们的主要故事都是真实的,孩子们的形象则选取其中的典型,采取了综合合成法。

《大山里的音乐会》初稿出来之后,我先修改了一遍,然后发给邓小岚老师过目。每看完一两个章节,邓老师都会及时将修改意见和建议反馈给我,多次提醒我马兰的孩子们是清纯的,是很暖的。一来二去,回返往复,修改过几章之后,我推测也许是嫌这样比较繁琐,于是她开始对不妥之处亲自操刀。时至年关,家里事情增多,她特意告诉我改稿的速度可能会慢一些。

邓小岚极其认真的态度让我肃然起敬。她说:“马兰的孩子们是很可爱的,跟城里的孩子一样爱干净。他们有时候不爱说话,但是,他们一个小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表达出了他们的情感。”所以,邓小岚删掉了书稿中的一些动作描写和情感渲染方面的文字,她说她就是想用一技之长教孩子们音乐,通过音乐帮助马兰山区的孩子们树立信心,从而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至于其他的,她没有考虑。

她将书稿删减了5000多字,我很心疼,弱弱地辩解说:“有的地方只是文学手法,文学作品需要故事的曲折性。”她很严肃地告诉我,可以不要文学手法,千万不能因此出现沽名钓誉之嫌。

我尊重邓小岚的意见。可以说,《大山里的音乐会》这部作品是非常朴素的,连故事的一波三折都舍弃了,但是在作品中融入了我对邓小岚的钦佩和敬仰,对她十几年如一日持续自发帮扶马兰行为的赞叹和感动。当忘我地投入到创作状态中时,我感觉每一个文字都散发着生命力,它们组合在一起,在远离车水马龙的大山里动情地歌唱着。情感是有波澜的,浓重的情感也是最能打动人的,所以,作品出版后就受到专家和读者朋友的广泛关注与好评。

中国作家网、《保定晚报》等媒体及时刊发书讯。《保定日报》《保定晚报》和《保定广播电视报》分别刊登了韩盼山教授和作家张建格、欢立敏等人的书评。《中华读书报》刊发了保定市作协副主席、文学评论家吴媛的评论文章《山村孩子的音乐世界》,文章中说:“邓小岚的行为本身就是充满美和诗意的,尽管其中不乏艰难困苦。翟英琴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巧妙地把儿童世界的轻快与现实世界的沉重做了明暗处理,使得全书始终充满明亮的色彩和快乐的语调。”《中国科学报》刊登了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乔云霞教授的书评《向深山支教17年的她致敬》。乔教授说:“我是教书的,读书是我的常态。我好长时间没有因为看书而感动,最近看到新书《大山里的音乐会——共产党员邓小岚的故事》,激动不已,夜不能寐。”河北大学出版社已将此书申报河北省优秀出版物。

我们带着满是墨香的新书再次奔赴马兰,与正在马兰建设月亮舞台的邓小岚会合。汽车驶过马兰村,一直向前,向前,遇到一座小桥,转弯,来到一条山沟里,再沿着山沟向前……直到看到工地,看到许多工人在烈日下施工。

在这里能找到邓小岚?我茫然四顾。这时,小乔从工人中走出来迎接我们,带领着我们来到邓小岚面前。当我看到邓小岚时,感动与心疼纠结在一起。她戴着一顶别人送的遮阳帽,正弯腰用铁锹铲沙石,为的是铲出一级级台阶,好让孩子们沿着台阶轻松而安全地来到依山而建的游乐设施上。

时值酷暑,年近八旬,躬行于大山深处,一锨一镐,只为马兰的孩子们,只为马兰的未来,我险些当着邓小岚的面流泪。我创作《大山里的音乐会》时,月亮舞台还是设计图,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这就是行动派的邓小岚。我拿起铁锹铲了几下,听到真丝衬衣左边袖子开裂的声音,我后悔没有穿肥大的棉布汗衫来,影响了干活的进度。我无视它,继续陪在邓小岚身边。过了一会儿,邓小岚惊讶地说:“小翟,你的衣服破了。”我笑着打趣说:“我说呢,怎么一下子感觉凉快了呢!”邓小岚也打趣我:“干脆把整个袖子扯下来吧。”

邓小岚一身布衣,衣服上沾了许多沙土,她毫不在意。她的笑容是那么干净,如蓝天,似白云。午饭前,她领着我们参观马上要竣工的月亮舞台,介绍每一处的用途和设计理念。月亮舞台的后面有两层,通过还没安好栏杆的过道时,我看到了下面的山谷,脚步就怯了。邓小岚伸手扶住我的胳膊,拉着我慢慢走过,关心地问:“你晕高?”

在等工人们吃饭的空档,我们几个坐在阴凉里一起唱歌。我不会唱,请邓小岚替我唱。邓小岚看出我的难为情,替我唱了一首《马兰童谣》……饭后休息时,我和她坐在山坡处。我问她累不累?她说不累。我问她月亮舞台花费多少钱?她微笑着说保密。我们安静地坐着,听山风轻轻吹过,看白云在蓝天上漫游,不知怎的,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歌声。这歌声,穿过几十年的时光隧道,坚定而嘹亮。

马兰是个应该有歌声的地方。早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晋察冀日报》刊登了两首既好听又有气势的歌,一首后来更名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一首是《团结就是力量》。望着月亮舞台,我的眼前有了波光,有了在舞台上演出的马兰小乐队,有了孩子们稚气十足的歌声。那些歌,有的来自烽火岁月,有的来自和平时代。歌声交融在一起,随着时光飞起来,飞过河,飞过树,飞过村庄,飞过山岗,飞向广袤和未来……

致敬邓小岚和她的同道者,祝福马兰和马兰的孩子们!

原标题:《邓小岚和马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