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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别和区域研究集刊
《国别和区域研究》是一本由教育部主管,北京语言大学主办的研究国别和区域问题的综合性学术集刊(季刊:每年的1、4、7、10月出刊,特殊情况除外)。2021年4月,根据《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来源期刊(集刊)遴选办法》, 《国别和区域研究》 入选为CSSCI(2021-2022)收录集刊。
从宫廷走向世界:论法语语言地位的历史演变
【内容提要】 封建割据的法兰西王国方言众多, 巴黎地区的法兰西岛方言伴随着王权首先演变为共同的交际语, 最终战胜拉丁语成为国家的官方语言。此后法语经历了 “ 独尊国语” 到 “ 复兴方言” 的政策变化, 目前正为抵抗英语入侵和捍卫国际地位进行不懈的斗争。法语语言地位的演变是国家和政府进行语言规划的结果。
【关 键 词】法语 语言地位 语言规划
【作者简介】熊晓满 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讲师, 法国洛林大学孔子学院汉语教师。
法语或称法文,属于印欧语系罗曼语族西支。法语国家组织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2018年,全球使用法语的人数接近3亿人。其中9000万人以法语为母语,全世界范围内用法语接受教育的学生数量达到8000万人。法语是位于汉语、英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之后的全球第五大语言,也是继西班牙语之后使用者人数最多的罗曼语族独立语言。不仅如此,法语还是联合国六种工作语言之一,也是包括欧盟在内的诸多国际和区域组织的官方语言。
法语的历史要追溯到2000多年前。公元前6世纪,凯尔特人定居高卢。从公元前123年开始,罗马帝国日渐强大,罗马人把高卢变成了一个行政省。相对高级的文明使被征服地罗马化,其中当然也包括语言,高卢人的凯尔特语逐渐被通俗拉丁语取代。公元3世纪,日耳曼人中的法兰克人南迁进入高卢,并于西罗马帝国覆灭后建立墨洛温王朝。拉丁语分裂成多种方言,是当今罗曼语族各种语言的雏形。法兰克王国的通俗罗曼语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变化,最终,巴黎地区的法兰西岛方言从众多方言中脱颖而出,形成了古法语。伴随着法兰西民族的发展,法语在形成后至今的1000多年里由于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方方面面的原因受到来自其他国家的各种影响,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沉浮和历史变迁,终于演变为今天人们公认的最美丽的语言。
— 从地方语言到官方语言
中世纪早期的西欧国王通过实行采邑制维护自己的统治,层层分封形成的金字塔等级制度促使封建主势力日益强大,成为中央集权分散及法兰西王国长期分裂的原因。由高卢罗曼语演变而来的古法语因为封建领主割据而出现不同地域分支,“它们按照地域形成不同的地方语言群体:西部群体(诺曼语、盎格鲁—诺曼语),东北部群体(庇卡底语、瓦隆语),东部群体(洛林语、勃艮第语),中部群体”①。12世纪末上台的国王腓力二世带领法国迈出了从领主纷争到中央集权的关键一步。他对内争取小封建领主和教会的支持,对外积极扩大王室领土。在他的努力下,法国王权几近瘫痪的状态不仅得到了抑制,还逐渐由弱变强。他还在王室钟爱的奥尔良和巴黎两座城市中选择了后者,命人在巴黎修道路和建城墙,修城堡和建大学,以确立巴黎的首都地位,巴黎的法兰西岛方言成为众多方言中威望最高的一种。不久,法兰西岛语开始在官方文书中被使用,并于1330年被腓力四世指定为国王语言。国王语言地位的确立过程就是法语从分化到统一的过程。随着卡佩王朝不断加强中央集权,巩固王室地位,各地方言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王权所在地巴黎的地区方言演变成具有高于其他方言地位的共同交际语,国王语言开始走出宫廷,成为广大人民的通用语。
但是,此时的法语仍然是双言(diglossia)制中的劣势语言。“双言”是美国语言学家Ferguson于1959年提出的概念,指用途各不相同的语言变体在同一语言社区中并存的现象。他将其中的变体称为“标准变体”(H),将区域性方言称为“粗俗变体”(L),“H和L各有各的功能”,“说话人认为H在许多方面比L优越”①,不仅如此,H和L在文学遗产、获得方式、语言的标准化和稳定性等各方面也都有着显著的差异。中世纪的法国是一个典型的双言制国家。查理曼大帝在公元813年明确区分了拉丁语和通俗罗曼语,通俗罗曼语慢慢演变成古法语。罗曼语和后来的法语是绝大部分居民的母语,但两者主要用于日常的口头交流。拉丁语既是行政和法律用语,还是教会用语和教育用语。不仅僧侣学校一直用拉丁语教学,13世纪的法国大学最初也是拉丁语的天下,学生需要掌握拉丁语才能阅读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文本。1257年建成的巴黎索邦大学的主校园所在的街区至今都被称作“拉丁区”。简言之,拉丁语是“人们在教堂里、文学作品里、讨论中和大学里使用”的高级变体,而法语是在“日常交谈和通俗文学中使用”②的低级变体。拉丁语既是“精英”的语言,也是神圣的语言,法语始终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屈居其后,不正统,无声望,是不折不扣的劣势语言。
在法语成为“国王语言”时,法国仍是双言制国家,但“国王语言”是荣誉的语言,因此,逐渐被人们认可,使用范围逐渐扩大。随着贵族文学和宫廷文学的蓬勃发展,“不稳定不可靠的、只适合写小说和讲故事”③的法语飞速发展。不仅如此,而且有王权支持的法语在宗教、科学、司法和行政领域逐渐站稳脚跟。国王约翰二世和查理五世是法语的忠实拥护者,他们都曾命人将《圣经》翻译成法语,以供王室和宫廷使用。
二 从“独尊法语”到“恢复方言”
由于中世纪长时期的封建割据和教会垄断,法语的发展十分缓慢。虽然被确定为法国官方语言,但法语和希腊语、拉丁语比起来仍然显得不够丰富,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和贫乏。14世纪末,随着大量古希腊、古罗马文化典籍传入意大利,为了冲破教会神学的束缚,新兴资产阶级发起了一场以复兴希腊和罗马古典文化为名义的反封建新文化运动:文艺复兴。这场新兴资产阶级的思想解放运动于15世纪末传到法国,在16世纪达到高潮。受到人文主义精神的启发,文学团体七星诗社首先喊出了统一民族语言的口号。其认为没有自然或优越的语言,语言只要细心培育就能发展得更好。1549年,由诗社核心人物杜贝莱执笔的《保卫和发扬法兰西语》是关于法语的第一部宣言书。他和另外一位代表人物龙沙极力主张统一法兰西民族语言,用民族的语言进行创作,为法语的丰富和纯洁做出了巨大贡献。法语摆脱了中世纪的贫乏状态,迎来了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
在《维莱哥特雷法令》颁布之时,全国只有10%的人会说法语。虽然此时法语已取得长足发展,但想要从巴黎地区普及到外省乃至全国各地,毕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17世纪,作为官方语言的法语,“其使用范围仍然局限于王公贵族及文人圈内”①,尽管北方奥依语区已经实现了标准法语与各地方言并用,但南方的奥克语区情况则不令人乐观:国王语言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无异于一门外语。随着法国走上王权专制的道路以及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规范语言的任务也被提上日程。路易十三将黎塞留创建的学术院改为法兰西学术院,目的是规范法语和保护艺术,1637年更确定其任务为推崇巴黎地方语言,同时消除其他各地的表达方式。18世纪,政界精英和文人墨客纷纷表达了对统一规范语言的渴望,文艺复兴时期备受推崇的方言渐渐沦为“土话”。法国大革命激发了法兰西人民的国家意识和民族归属感,并“第一次把语言和民族国家联系到一起”,提出“一个统一且不可分割的共和国应该具备一种全国通用的语言”②。不过此时法语离全国统一语言的位置仍然十分遥远:根据格里高利神父在1790年对各地方言的调查,“全国2800万名居民中有1200万人不会说法语,只有300万人能准确无误地说这门语言,能正确书写的人更少”③。鉴于如此触目惊心的调查结果,他于1793年撰写了《关于消灭方言和普及法语的必要性及方法的报告》,强烈呼吁消灭方言和普及法语。为了法国语言统一,政府出台了多部语言法律,并于1974年颁布法令,规定法国的行政公文必须用法语撰写,政府官员执行公务时必须使用法语,而且教学语言只能是法语。法语的普及通过学校教育完成。在法兰西学术院的倡导下,1833年出现了第一批教授法语语法和正字法的公立小学,但因选址不佳和方法不当,它们以失败告终。1881年和1882年颁布的《费里法》确定法国初等教育为免费教育、义务教育和世俗教育,大批小学教师离开城市奔赴乡村“支教”,作为学生母语的方言在他们在学校学习期间被禁止使用。随着地区方言的话语权不断被削弱,法语逐渐从首都辐射到全国各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民语言。
弘扬法语的呼声高涨,少数民族语言的地位被大大削弱,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方言濒临灭绝甚至消失不见。法国语言的多样性受到严重冲击,这引起法国人的担心和政府的重视。二战以后,复兴方言的呼声四起,政府也出台了相应的方言保护政策。1951年,《戴克索纳法》首次批准中小学开设巴斯克语、布列塔尼语、加泰罗尼亚语和奥克语课程,地方语言进入校园是方言复兴的重要标志。在1970年方言被纳入高中毕业会考范围以后,更多方言被加入授课体系中。20世纪80年代,密特朗总统非常重视民族语言的发展,并展开了一系列复兴方言的工作。1995年,法国出台了95-086号法令,正式将地方语言纳入主流课程。法国政府推行语言多元化政策,大力促进方言发展,但对于承认地方语言的法律地位,依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内部意见不一使政策难以真正贯彻执行,方言的发展受到极大的限制是不争的事实。1992年,欧洲理事会为了保护在欧洲的历史性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通过了《欧洲区域或少数民族语言宪章》。法国政府签署了宪章,却并未立法通过,原因是该宪章承认一国国内有多个民族存在,这有悖于法国宪法,于是宪章最终沦为一纸空文。2008年,法国国民议会对宪法进行修正,宪法第75条提到“法国的方言属于法国文化遗产”。这一规定让方言支持者欢呼雀跃,却也受到法兰西学术院的猛烈抨击,认为这有损法语的地位,看来方言复兴任重而道远。
三 国际语言地位面临挑战
法语在对内削弱方言发展的同时也在对外扩张。自17世纪中叶起,拉丁语在欧洲大地上逐渐失去国际语言的地位。此时路易十四称霸西欧,古典主义文学盛极一时,法语一跃成为欧洲上层社会和文学艺术界最时髦的交际语言,各国首领纷纷以会说法语为荣。不仅国际会议的所有程序都以法语进行,而且欧洲国家的照会和备忘录也一律用法语写成。法语作为外交语言,一时风头无两。但不久后各民族语言发展壮大,法语发展势头减弱,其地位更因为英美两国国力渐强和英语使用范围的迅速扩大而受到威胁。一战结束后,在英国首相和美国总统的要求下,《凡尔赛条约》用英法两种语言签署,从而终结了法语作为唯一国际语言的地位。二战以后,美国崛起,美式英语迅速风靡全球,取代法语成为最具影响力的语言。
法语地位的衰落和英语词语的入侵让法国纯语派如临大敌,他们纷纷振臂高呼,奋起反抗。1966年,法国成立了“保卫和推广法语高级委员会”(2001年更名为“法语和法国方言总署”),以寻求保卫和推广法语的有效措施,委员会主任由法国总理亲自任命。1967年,法语国家的语言学家成立了“法语国际委员会”,任务是保持法语的统一和促进法语国家之间的科技交流。1972年成立的“术语和新词委员会”的目的是创造新的法语词语来替换入侵的英语词语。2003年7月,法国政府规定禁止政府各部、官方文件、出版物和网站使用“e⁃mail”一词,改用“courrielélec tronique”表示电子邮件。委员会称,“courriel”一词发音很有法国特色,具有唤起作用。此外,法国政府甚至设置了“语言警察”,进行“网上抗英”,阻止国民使用英语网络术语。
在立法方面,法国议会在1975年底一致通过《巴斯—劳里奥尔法》,规定法国的商品名称、使用说明、广告合同、新闻报道都必须使用法语。1992年6月,法国通过了宪法修正案,在1958年制定的宪法第二条中增补了“共和国语言是法语”的内容,确立了法语的“国语”地位。1994年8月4日,总统密特朗签署并颁布了著名的《杜宝法》,规定由法语总署负责拟定《法语使用法》。这部法律列出了必须使用法语的各种场合和情况,并规定广告中如使用外来语则必须同时呈现清晰可见的法语内容,目的是在各个领域全面使用法语,在全球化进程中保持法语的活力。1996年法国政府制定了《视听产品保护法》,规定在电台、电视台播放的歌曲和影视作品中,法语作品不得少于40%。
为了推广法语和鼓励文化交流,法国政府资助了名目繁多的法语社团,其中最著名的是法语联盟。这是一个不以营利为目的的旨在传播法语语言文化的半官方组织,名誉主席为法国总统。自1883年成立于巴黎以来,法语联盟已经在全球137个国家和地区创建了1000多所培训学校,为受众提供从基础法语、企业法语到听说技能训练,再到社会文化工坊等多样化的课程,并不定期地举行讲座、举办展览、组织读书会,以各种方式向公众全方位地介绍法语语言文化。“它在世界各地宣传法语的优越性,主要动机之一就是扩大法国的国际影响”①。
法国同时依靠法语国家共同体传播和弘扬法语语言文化。这个以“推广法语”为首要使命的组织目前拥有58个成员国(或地区)和26个观察员国(或地区),自1986年以来每两年举行一次首脑会议,就语言、文化、教育等话题进行探讨,是全球范围内影响最广的法语推广组织。
法国人不甘心任由英语的国际地位凌驾于法语之上,也意识到排斥对英语的学习不是办法,于是开始对法语进行“开放式保护”———用多元化方式冲淡英语对法语的影响。法国小学开设了包括英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在内的8门外语课程,中学可供选择的外语课程更是有十几种。法国鼓励学生选修不同的外语课程,希望以此“减少英语对法语的冲击,降低英语所处的绝对优势地位”②,不过效果并不尽如人意,英语在法国外语教学中的霸主地位仍然无法动摇。
四 语言地位和语言规划
语言规划是社会语言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Uriel Weinrich在1957年的一次研讨会上首次使用了这一术语。Tauli认为,“语言规划是调节和改善现有语言,或创造新的区域性、全国性和国际性语言的活动”①。冯志伟则将语言规划定义为“政府或社会团体为了解决语言交际中出现的问题,有计划有组织地对语言文字进行的各种工作和活动的统称”②。不难看出,同所有其他语言一样,从最初的满足基本交际需要到逐渐走向社会化,法语的发展变化与社会的发展变革息息相关,其语言地位的演变是国家和政府语言规划的结果。
首先是地位规划,顾名思义就是确定某种语言在社会交际中的地位,即通过法律的形式赋予多种语言或语言变体不同的社会职能,比如选择确定标准语、共同语或者官方语言,实行单元文化或多元文化策略,以及通过政策措施协调语言关系等。法国历史上对法语实行的地位规划都有明显的针对性。第一次地位规划针对古法语。古法语成为共同语言是社会统一的需要,因为统一社会中的社会成员需要共同的交际语。随着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统治阶级必须确定一门共同语言,赋予该语言主权地位,确保其绝对优势,以便于更好地为自己服务。巴黎地区方言被确定为共同语言,随之法语作为“国王语言”与拉丁语展开了艰难持久的阵地争夺战,在王权的支持下,法语逐渐在宗教、科学、行政和司法领域取代拉丁语,于16世纪被指定为法国的官方语言。第二次地位规划针对法国各地的“土语”。法国大革命的爆发让人们迫切地感受到“一个统一且不可分割的共和国应该具备一种全国通用的语言”③,于是出于维护国家主权的需要,在政府“独尊法语”政策的指导下,法国人开始了如火如荼的消灭方言运动。虽然之后法国政府意识到了政策的弊端和严重后果,努力试图复兴方言,但收效甚微。第三次地位规划是为了与英语抗衡。英国的强大让法语逐渐失去第一国际语言的地位,美国的崛起更导致大量英语单词涌入法语。为了抵抗英语的入侵,维护民族的尊严,法国政府采取了立法保护和组织推广的方法捍卫法语。效果如何暂且不论,法国人为保卫民族语言和文化所做出的努力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其次是本体规划。针对地位规划中确立的语言或语言变体,需要对语言和文字本身加以改造和完善,并对其进行标准化和规范化,以保障其健康发展,增强其社会交际功能,以达到规划预期的效果。对于法语的本体规划表现为“对语言的正字法、语法、词语及语义方面进行选择、规范和加工”①。在文艺复兴时期,法语词语得到极大的丰富,法兰西学术院担当起了制定和推广文字标准的大任,其成立之初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编纂词典,对法语词语的音、形、意进行统一规范。在法兰西学术院的组织下,经过词语学家和语法学家的努力,法语正字法经历了一系列的改革。
20世纪,本体规划的重点在于维护法语的“纯洁性”,禁止外来语的矛头直接指向英语。成立“术语和新词委员会”、出台《巴斯—劳里奥尔法》和《杜宝法》的目的都是阻止英语词语污染法语。打开法兰西学术院的网站,在“Lalanguefrançaise”下的“Dire,Nepasdire”目录里,我们能找到一个叫作“Néologismes&anglicismes”的子目录,针对现在年轻人信手拈来的英语词语,学术院的专家们提倡改用本土词语予以代替,比如不说“Prendreundrink”而应该说“Prendreunverre”,“Forwarderdes documents”中的动词应该改为“Transférer”。通过本体规划增强语言自身的所指能力的最终目的也是要提升法语的威望和保证法语的地位,因此本体规划与地位规划是密不可分的。
Mackey认为,“语言规划是对语言多样性的社会调节”②。Grin也认为,“所有语言问题的共同核心是多样性,因此语言政策的根本使命是多样性的管理”①。所谓语言政策是将语言规划所涉及的内容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使语言规划得到行政化、制度化、法律化的实施,以保证其在全国范围内的执行。在不同历史时期,语言政策会有不同的侧重点。早期,无论是为了巩固中央集权还是促进民族统一,政府的目标都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语言,一种文化”。国家和民族需要一种共同语言,此时强调的是语言的交际功能和象征作用,为此,法语被确定为国语并被大力推广,法语促进了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但“过分强调某种语言的交际功能并用政策来大力强化这种功能的时候,难免会弱化其他语言的交际功能和文化功能”②,强硬的单元文化政策遏制了语言的多样性,使不少方言和民族语言走到灭绝的边缘,这不利于各地区少数民族之间的均衡发展,也不利于国家的可持续发展。在认识到其他语言的重要性以后,在欧盟的积极影响下,法国政府逐渐从实施单元文化政策转向树立多元文化理念,支持和复兴地方语言。面对英语的强势入侵,法国政府在国民教育领域也实施了外语语种多样化的教育政策,企图遏制英语的“霸主地位”。但眼下的形势是方言发展持续式微,英语的第一国际语言地位势不可挡,无论是方言复兴还是外语教育,“语言多样性”政策都显得苍白无力,难见成效。
五 结语
语言的历史变迁贯穿整个民族的发展史。回顾法语的起源、发展和演变,不难看出,法国的政治变革和社会文化都对法语地位的变化产生深远的影响。在困难重重的拉锯战中战胜拉丁语,经过漫长的统一过程成为国家和民族的语言,紧接着投入如火如荼的抗英斗争当中,从宫廷走向世界,法语地位的每一次变化都离不开政权的支持。一个国家的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制定都是以特定历史背景下的本国利益为目标的。“所有政治体制,从君主专制到共和国,都曾致力于推广、强制、控制和规范这一语言”①,语言文字的合理发展对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语言规划也是社会规划,“语言政策是社会政策的集成部分”②。
法国人对法语感到无比的自豪,为捍卫和推广法语做出了长期不懈的努力。“法国语言政策表现出稳定性和连贯性,始终强调国家干预”③。目前,“语言政策的宽松化给濒危语言带来了一线生机”④,另外,法国采取立法先行、媒体带头的方式保护法语的“纯洁性”,并通过文化输出增强法语的国际影响力,法语如今的地位虽远不及当年,但仍然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法国政府对民族语言的规划和管理值得各国思考和借鉴,尤其是在确保语言主权优势、提高语言多样性以及正确处理母语和外语教育的关系等问题上,都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全球语言环境中存在激烈的生存竞争,虽然语言多样性是文化丰富性的重要条件,但并非所有语言的地位都是平等的。”⑤有人说法语的国际地位提升应该寄希望于非洲,但不要忘了语言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很强的民族性。只有当一个民族强大了,其语言才能在国际交往中立于不败之地。面对英语扩散的严重威胁,法国政府应该继续复兴多样性的民族语言,根据时代的发展变化制定新的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以使法语语言文化的影响力经久不衰。语言的保护与开放并不矛盾,在文化多样性的大环境下,只有保持特色,与时俱进,才能维护法语的声望,弘扬民族文化,以及维护民族利益。
因篇幅过长,省去文章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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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国别与区域研究》
(第五卷 2020年第3期,总第13期)
排版:王智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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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集刊 |熊晓满:从宫廷走向世界:论法语语言地位的历史演变(202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