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棒子到种麦子,从烈日炎炎到寒露惊秋,历时一两个月的辛勤劳作,终于要迎来麦收的尾声。
棒子秸拉回家后,连遗留的细枝末节都被拾柴火的竹耙子搂走,光秃秃的地里只剩一些不中用的杂草。麦子不像棒子生命力顽强,需要舒服的土壤才能着床,松土是麦子下地前的必经程序。先用犁一条一条地把土翻个遍,既能松土又能除草还能把深埋地下的虫卵翻出来。然后是靶地,结实的木头钉成长方形木框,隔十公分钉一个铁楔子,上头短下头长,拴个绳子套着牛,人站在靶上面,手里握着缰绳指挥牛的方向,脚下使劲晃动靶把犁好的地荡平。一圈又一圈,直到把地荡的像炕头一样平。
接下来的播种和棒子播种方式一样,只不过下麦种的流量要比棒子大得多,麦子种的稍微密一些产量更高。播种完毕后还有一个重要环节叫陇畦背儿,畦背儿的作用是为来年浇地时管住水别乱跑的,就算抢墒种上了,开春化冻也免不了浇地,大水漫灌费时费力,一畦一畦的浇除了费地龙别的都省事。拿着木耙一下一下把土陇起来,形成一个一个长方形格子。这家干活行不行,全看畦背儿陇的板正不板正,横平竖直的人家儿做啥事也讲究,七扭八歪的人家儿净是糊弄自个儿。
根据墒情,快要浇地了撒上一遍化肥,二胺尿素按比例混合,一人一个小桶,边走边撒,手指缝宽了漏的多,就多费些脚力来回多装两趟,百十米的地头撒一遍少说也得装个三两趟,耗费的脚力可是不少。
开春化冻,万物复苏,喝饱了雪水的麦子乘着春风嗖嗖的长,同时长的还有麦蒿。麦蒿和麦子相比,生命力更顽强,繁育能力也强,喧宾夺主的本事一级棒,远远望去哪片地里颜色好看,就说明那片地的收成堪忧了。麦蒿顶着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挤得麦子毫无立足之地。有两年因为家里有事顾不上麦子,地里麦蒿特别多,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薅麦蒿,自己薅不完,就花五毛钱买十块糖,分给小伙伴们哄着大家一起薅,等糖吃完了,一群人呼啦啦便罢工了。那两年薅下来的麦蒿抱回家堆成垛,一年的引柴火算是够用了。姥姥还用晒干的麦蒿做成扫帚,不过不咋好用,一扫掉渣渣。从那以后懂得,原来“防微杜渐”那么重要,要是早早的处理了它们,何来这两年的辛苦劳作。
芒种时节,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又到了麦收的季节。记得小学时还专门为麦收放十天半月的麦假,放假的时候还要留作业,开学的时候上交二斤麦子,但不能在家里粮仓里拿,必须自己捡麦穗。于是三五成群的孩子跟着拉麦子的牛车晃晃悠悠从地里到麦场,一路跟下来也能拾一大抱。麦秋时间短,每个工序都得抢工期。先是割麦子,一人一把镰刀一块破毛巾,贴着麦根割,割下一把先拧个扣当要子,攒够一抱捆一捆,顺便用破毛巾擦把汗,要不就得汗珠子砸了脚面。然后一车一车拉到麦场再散开铺匀,一个牛装个套后面拉个石滚子轧麦子。一圈一圈围着麦场轧,轧的麦秸软和和的,孩子们在上面翻跟头打滚儿玩得不亦乐乎。直到麦粒都脱离麦穗就开始起场,一人一把叉子,飘着劲儿把麦秸挑起来再抖搂抖搂,把麦粒抖搂干净再把麦秸挑到一边,越挑越多,慢慢堆成一个高高大大的麦秸垛,大人上去铺匀了踩实了,最后再用泥糊个顶,阴天下雨也不怕淋,烧柴火了就去撕一把。把麦秸清理干净,把剩下的麦粒堆成一堆,里面夹着麦芒和麦糠,接下来要靠风把这些东西和麦粒分离,这道工序就叫扬场。一把木掀,逆着风一扬,麦糠麦芒重量轻,被风吹到远处,麦粒分量重落在了近处,一遍分不干净就再扬一遍,直到没有杂质为止。
干净的麦粒装袋归仓,时不时还要搬出来再晾晒一下,父亲像伺候孩子一样伺候他的麦子,一袋子一袋子数了一遍又一遍,每天早晨跟着收粮食的车打听当天的价钱,总期望自己能卖个最高价。真到卖的那一天,一大早就把自己的称搬出来调好,每一袋麦子都要过完人家的称再过一遍自己的,生怕买卖人耍花招。这时候我就像个账房先生,戴个小眼镜趴在旁边默默地记账,这袋一百零七斤那袋一百一十一斤,等过完称我这总数就出来了。收粮食的猫着腰拿着个瓦片在地上划拉半天,最后说还真是你家丫头算的这个数。每当这个时刻,我娘脸上就遮不住的荣光,拦不住的跟人家说“我家这个闺女从小就灵透,在学校里……”。最后给了钱还不放心,得让我再多数几遍,确认无误后把钱分成三五份,分别用手绢包起来,再裹一层报纸,再装一层塑料袋,包装完毕后分别塞在不同的自以为隐蔽的地方,隔三差五再去确认下还在不在。
现在的麦秋一两天就结束了,大型收割机进了地,呼呼呼一会儿工夫就吐出麦粒,原来的麦场没了用武之地都盖上了房子种满了树。上午收麦子,下午棒子就在高高的麦茬子里种上了,播种机设置好了流量,隔二十公分放一粒种子。麦穗麦粒散落的满地都是,孩子们没有了麦假也不再下地,散落的麦粒没人理会,只能跟着刚种下的棒子一起发芽长大,只是不会再接麦穗长麦粒。父亲脑梗后便不再种地,但每天还要一瘸一拐去地里看看别人家庄稼长势,去年棒子价格飞涨,按照他以前储存粮食的习惯,得比往年多卖几千块钱,可惜的是这一年他一个棒子粒都没有。每天跑到地里长吁短叹,仿佛损失了几个亿。
年岁越长,越能体会老人们对土地的感情。守着土地心里就踏实,不管我们在外面混的多不如意,家里还有土地可以信赖。吃自己种的麦子推的白面,喝自己种的棒子做的黏粥,不管走多远,心里都热乎。父母在,土地在,根就在,他们总是坚信只要能劳动一天就不拖累孩子。我们也总盼着父母能健康顺遂,守着土地守着家,守着我们越扎越深的根。
供稿:沧县法院 冯飞
原标题:《那些年干过的农活——收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