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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星期二
我们尚未确知日本人的起源，但大部分日本历史学者认为日本人是混合血统，其中大部分来自亚洲本土北部，其他部分则可能来自东南亚沿海地带乃至印度尼西亚或波利尼西亚。
——《日本史：律令国家的兴衰与武家政权的建立》
“
摄关政治衰落后国家权力逐步崩溃，与此同时，诸武士家族的影响力在上升。一旦上皇不得不像1156年保元之乱中那样依赖这些家族的护卫，军事头领们就肯定会牢牢控制住除纯粹礼仪方面外的所有国家事务。然而，由于这些首领并不统一，由于家族荣誉和彼此间的忌妒而无法团结，直到大家族成功解决他们之间的争执和分歧，武士阶层完全主宰社会的时代才会到来。
”
迁都平安京后，朝廷经历的第一场武士头领叛乱便是935～940年的平将门之乱。此外，平将门之乱还在某些有趣的方面揭示了日本在军事上的精神特质的早期发展，在之后的数个世纪里这种特质都影响着日本的社会生活。
考察整个事件最具价值的史料当属《将门记》，一般认为其编纂时间为940年，即平将门兵败身死后仅数月。现存版本已经过润色，语言浮华，文中频繁用典，包括中国的史事乃至佛教的传说，此外还运用了其他修辞手法。不过学界权威还是认为《将门记》基于当时的可信记录，基本准确地述说了平将门之乱的整个经过。
《年中行事绘卷》局部，展示出新尝祭中的雅乐舞蹈。每年农历十一月下旬，新尝祭于大极殿的院落中举行，该殿专门用于举行各种大型公共仪式。图中前景处为一众乐师，在他们与台阶之间有一排结有成熟谷穗的稻株
《年中行事绘卷》局部，展示出赌弓（射术比赛）的场景。图中的挥杖者正在将围观者驱离靶区
根据《将门记》，早在10世纪前期，较大的地方豪强已然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并行使着近似土皇帝般的权力。虽然名义上听命于朝廷，他们却享有实际上的独立，并得到辖区内大多数武门的服从和尊重。朝廷通常会任命他们为其庄园所在之国的介，并倾向于将其人选限定在某个家族并世袭化，以此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他们的独立性。作为受领的副职，介很有价值。其任职者直接控制当地行政，当时受领通常不在任国，而是养尊处优，住在遥远的京城，这使得介的权力更大。于是在偏远的令制国，由于田产或国衙官职的继承纷争，属于同族的武士首领私斗不断。在日本武士阶层的成长史上，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
平将门短暂而暴烈的征战生涯始于930年初，当时他的进攻对象是其诸位叔父以及其他平氏成员；包括平将门在内，他们都是建立常陆平氏基业的王孙后人。在这一系列自相残杀之中，数名重要家族领袖在抵挡平将门猛攻的过程中殒命，其中包括他的父兄姻亲，如后来发迹的平贞盛之父平国香，以及曾被平将门军一举杀死三个儿子的源护。他们均无法抵抗平将门的攻势。935年，平将门攻打常陆的源护，后者屡战屡败，决心前往京城，检举平将门谋反。
平将门因此被召至京城接受盘问，幸运的是，他遇到了937年元日朱雀天皇元服时的大赦。平将门遇赦回乡。根据他后来在给藤原忠平信中的自白，之后他便安分守己，“忘却兵事，缓弦安居”，结果叔父平良兼却又率兵数千前来讨伐。这似乎指的是他为蔑视王法的地主藤原玄明出头的事情，后者也住在常陆国，有“国之乱人”“民之毒害”的恶名，“望农节则贪町满之步数，至官物则无束把之弁济”。总之，官方记录称“见其行则甚于夷狄”。
常陆国司追捕藤原玄明，他便偕同家人逃至邻近的下总国，沿途劫掠两郡不动仓谷粮。于是下总国司也收到追捕官符，捉拿玄明，而时任追捕使的正是平将门。然而，当地报告玄明逃走，并没有进一步追捕，可是玄明及其扈从夸口自己在当地大加劫掠。当玄明向平将门求助之时，平将门鲁莽地同意与他联手，称锄强扶弱乃是自己作为豪杰的本分。结果常陆国衙派出三千兵士讨伐平将门，却被兵力一千人左右的平将门以少胜多。国吏投降，平将门和玄明满载战利品而归。
宫中的当值廷臣，出自蜂须贺家本《紫式部日记绘卷》
《年中行事绘卷》局部，展示出轿夫和护卫等待天皇出行的场景。按照惯例，天皇会在新年第一天探访上皇夫妇，借此向天下宣扬孝道
为胜利所鼓舞的平将门受到兴世王的怂恿，称“虽讨一国，公责不轻”，同是谋逆，不如进而征服整个坂东。需要指出，兴世王出自皇族，时任武藏权守。平将门赞同其说法，又说自己乃是桓武天皇三世孙之末叶（后人），明显有称帝的资格，先取坂东八国作为第一步，接着就要“虏领王城”，“腰附万民”。于是他又进攻下野国，《将门记》用华丽的语言描写他麾下“各骑如龙之马，皆率如云从也；扬鞭催蹄，将越万里之山，各心勇神奢，欲胜十万之军”。
下野的国衙官人发现抵抗无望，便向平将门投降，奉上官印和仓库的钥匙。然后平将门根据适时出现的神谕，自称“新皇”，开始任命 百官。为给自己辩护，他向年少之时曾在京城侍奉的私君——摄政藤原忠平写了一封长信。这封令谁都感到好奇的信件，措辞饱含敬意，似乎显示二人一直保持联系。书信落款的时间为940年1月。此时的平将门已对自己的势力非常自信，于是任命了坂东八国的受领。
这些举动超出了长期耐心忍受局势发展的朝廷所能忍耐的限度。随之而来的是一纸任命坂东当地四国守、介的敕令，以及追讨平将门的太政官符。东海、东山两道所有受领都收到了太政官符，其中称平将门之乱乃是立国以来未曾有的叛乱，平乱之后将有丰厚的土地和升迁机会作为奖赏。这是940年2月之事。当时前线传来的消息极为不利，京城的公卿百官十分惊恐忧虑。940年初，朝廷下令各大寺社费心举行仪式和祷告，以祈求神助；同时，全国的阿阇梨和神祇官也“修邪灭恶灭之法”，“祭顿死顿灭之式”，以期靠法术打败平将门。
与此同时，已开赴战场的官军将领虽与平将门和兴世王的势力开战，却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朝廷认为需要对他们加以鼓励，或许还担心若不如此，他们便会加入叛军阵营。无论如何，武藏介源经基、常陆大掾平贞盛、下野押领使藤原秀乡都得到升迁。时为940年4月。不久，事实便证明朝廷对他们的信任确有道理，在新任征东大将军率领援军进入战区之前，平将门和兴世王均兵败身死。前者最后在940年3月25日战死，后者则在数日后被擒杀。然而，直到一个月之后捷报才传到京城，所以藤原秀乡和平贞盛等人获得升迁之时，需要鼓舞士气的战事业已结束。平将门的首级被送至京城，并在940年于狱门示众，以儆效尤。不久兴世王也受到了同样处置。
虽然平将门作为当时最大的叛乱者，使朝廷极为焦虑不安，但是必须指出，整个东国和西国的许多地区实际上充斥着暴力抗命的事件。平将门和藤原纯友之乱分别在940年和941年由地方的力量平定，显示出朝廷仍能倚仗一批忠心的军事首领，他们同时也是地方的大地主，通常出自源、平二氏。在不到一个世纪之后的1028年，另一场严重的叛乱——平忠常之乱发生，最终由源氏的武将们平定。平忠常本是一名有影响的平氏首领，是高望王的后人。其生涯有助于我们了解11世纪早期地方的情况，值得我们进一步考察。当时正是摄关政治式微、由天皇和法皇构成的二元政治体制发展之时。这种形势并不利于朝廷在非常时刻做出及时果断的决策，因此任何谋反的迹象都会引起恐慌。
平氏长期居于上总、下总，实际上垄断了两国受领之职。最开始他们从千叶（部分平氏便以此作为姓氏）周边向四周发展，其中一支在位于利根川和小贝川汇流点附近的相马取得庄园，并将其发展得极为丰饶。他们将这块价值高又有地利的田产寄进于伊势神宫，此后便由平氏的分支千叶氏世世担任这片御厨的下司，代伊势神宫管理庄务。后来传到平忠常这一代，除了相马御厨下司，他又继承了下总介和上总介的职位（当时下总介一职实际上已经为平忠常一族世代承袭，上总介一职有时也会如此）。平忠常名下的土地总量巨大，在本国下总及周边诸国也颇具影响力。为了增加名下土地，他辞任上总介，并于1028年在下总举兵攻打上总国府以及南部的安房国（位于西濒东京湾的房总半岛）。
朝廷获知这一举动，于是下令讨伐平忠常，并提名前伊势守、声望很高的源赖信担任主将。由于私人原因，赖信未能受命，朝廷不得已任命两名检非违使（平直方和中原成道）作为追讨使赴前线统率东海、东山二道诸军，同时又命令陆奥、出羽二国集结军队。很明显，朝廷对平忠常的乱行极为关切，而事态的发展也很快证实了朝廷判断的正确性——1030年安房守丢弃官印，逃到京城。如此平直方及其同僚也无法进军，很快便被召还。
朝廷于是再次请源赖信出征，任命他为甲斐守，与东国其他受领协同讨伐平忠常。赖信于1031年到任，开始为战争做准备；而畏惧赖信大名的忠常无疑也感受到朝廷的决绝，于是不再抵抗，径赴赖信大营奉书而降。赖信便带着忠常前往京城，可是忠常中途病死，于是赖信就取其首级送至京城示众。
平忠常之乱的戛然而止展示了源赖信等源氏首领当时享有的崇高声望。在石清水八幡宫向源氏氏神八幡大神奉上的告文中，赖信自己说道：“未曾击鼓挥旗，未曾射箭乃至弯弓，我们便取得了胜利。”这展现的不仅有源氏之名的力量，还包括统治阶层对源氏首领的倚重。
《年中行事绘卷》局部，展示出左近卫、右近卫年度弓箭比试中右近卫人员在其官厅中的情形。图中前景处为身着蓝色直衣与白色下袴的护卫
平忠常之乱的原因非常清楚。早在797年朝廷就发布敕令禁止国衙高官在任期结束时留在当地；随着家人的增多，他们建造的住所的规模也随之扩大，其家人也横行当地，“威胁、殴打地方官吏，压榨百姓，干扰农事”，会成为当地一霸。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忠常所属的那支平氏在相马的庄园及其周边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承袭这一传统，忠常也努力扩大家族权势。根据源赖信1031年给朝廷的报告，忠常在1028年之前就已经在上总、下总和安房三国（房总三国）飞扬跋扈，到1031年他向赖信投降，忠常已蹂躏三国超过四年。与差不多一百年前的平将门之乱相比，忠常的叛乱造成的损失肯定更大。
根据同时期朝廷高官的日记记载，1034年他受邀与刚自本国返京的上总介相会，后者向他介绍了当地的情况。根据日记，在平忠常之乱结束后，当地情况好转，朝廷的官员和使者也受到尊重。叛乱为害最大的当属忠常的本国上总。由于平忠常和平直方均在当地持续征发兵粮，事后存粮几乎颗粒无存。上一任受领在叛乱甫定后赴任，在检查账簿时，他发现仅有150英亩稻田还在耕作。与其他报告的对照证实这一数据属实。上总国官方在册的稻田总量本来约有65000英亩。这一损害无以复加。平将门之乱的波及范围的确要广，不过平忠常造成的损害的程度更深。
当时，另一记录称，1032年受到忠常蹂躏的令制国面临饥荒的威胁，“对都市之人来说真是可怜的光景”。上总的妇女和儿童既没有食物又得不到庇护，相继死去。房总三国如同地狱，如要复兴必须花费大量气力。幸运的是，记录显示在第二年末逃难的农民开始陆续返回，重新耕作土地。
有趣的是，朝廷最终不但将平忠常的首级返还其家人，而且没有追究其子的罪过。无疑拜源赖信所赐，忠常诸子得以保有家名；他们的子孙后来成为封建时代的大族。
源赖信兵不血刃平定叛乱，大大提升了他自己以及源氏一族的声望，这也方便了其子赖义的仕途。自幼随父出征学习武艺谋略的赖义及其子义家又将父、祖的事业发扬光大，使源氏成为武家栋梁和朝廷的守护者。
（节选自《日本史：律令国家的兴衰与武家政权的建立》，[英]乔治·贝利·桑瑟姆(G. B. Sansom) 著，石杰夫 译。）
书籍简介
日本史：律令国家的兴衰与武家政权的建立
[英]乔治·贝利·桑瑟姆(G. B. Sansom) 著
石杰夫 译
2021年10月/138.00元
978-7-5201-8930-9
西方日本史学树立了一座里程碑。
——《亚洲研究杂志》
这部书会成为所有认真学习日本历史的学生的标准教材。
——《美国历史评论》
不可能被超越……一部令人钦佩的著作。
——《泰晤士报文学增刊》
内容简介
本书是英国前驻日大使、日本近代史学家乔治·贝利·桑瑟姆爵士的三卷本《日本史》中的第一卷，讲述了日本人的起源，描绘了王室宫廷生活，审视了圆滑的公家与好战的武家之间的冲突；详细描述了日本的封建社会，阐释了它的内部压力，以及在战争与和平时期的行为表现，尤其是13世纪最后几十年应对蒙古人攻击时期，以镰仓幕府瓦解结束。
书籍目录
第一章 土地
第二章 人民
1 起源
2 风俗和信仰
3 行政系统
第三章 大和朝廷
1 早期君主与大贵族
2 同朝鲜半岛诸国的关系
3 改革的序幕
4 改革运动，641~701年：早期阶段
5 佛教的兴起
第四章 中国文明的影响
1 新式行政体系
2 君权论
3 本土崇拜的力量
4 组织化政府的发展
第五章 京城，710~774年
1 奈良建城
2 寺院、国家和土地
3 奈良政治：王朝问题和边境战争
4 文化发展
第六章 新京，794~894年
1 离开奈良
2 政治舞台，794~891年
3 制度变革
4 都市生活：宗教和学术
第七章 对中国影响的反动
1 文学
2 政治和贸易关系
第八章 藤原摄关
1 政治对抗：天皇与大族，794~967年
2 朝廷权威的衰落
3 世袭的摄关
4 权力和荣耀，966~1027年
第九章 风雅社会
第十章 院政
第十一章 平安时代的社会及其信仰
1 占卜和驱邪
2 佛教信仰
3 异教崇拜
第十二章 武士阶层的成长
1 经济基础
2 敌对的家族，他们的家族史
3 反叛的头领们
4 北方的战事
5 平氏的霸权地位
第十三章 平清盛
1 平清盛的为人和手段
2 鹿谷事件
3 僧兵
4 平清盛和他的对立者
5 平清盛之死，平氏的退却
第十四章 源平合战
第十五章 东国武士
1 源赖朝及其郎党
2 军事政权的第一阶段
3 源赖朝与朝廷的关系
4 源赖朝的为人
第十六章 封建政权
1 日本封建制的起源
2 源赖朝的土地政策
3 封建政权的组织
4 武士的道德规范
第十七章 北条执权
1 源赖朝之死
2 公武关系
3 封建政权的全盛时代
第十八章 行政改革与公武关系
1 土地分配，1221~1223年
2 执权北条泰时，1224~1242年
3 封建法度。《贞永式目》，1232年
4 幕府与僧兵
第十九章 北条执权，1242~1284年
1 幕府的内部问题，1242~1252年
2 北条时赖时期的公武关系
3 后期执权政治，1256~1284年
4 镰仓的社会生活
5 与中国的往来
6 宗教动态
第二十章 与亚洲大陆的关系
1 蒙古势力的崛起
2 第一次蒙古人袭来，1274年
3 第二次蒙古人袭来，1281年
第二十一章 蒙古人袭来后的日本
1 经济影响
2 执权政治的衰落
3 正统性问题
附录
参考文献说明
人名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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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张思莹
编辑：张思莹
审校：柳 杨：，。视频小程序赞，轻点两下取消赞在看，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原标题：《『索·恩』新书速递 │ 日本史：武士阶层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