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空艺术节 身身不息 原创

2021年10月15日

2021年9月1日-9月7日，第三届星空艺术节以主题“民胞物与”在北京启幕，开幕式论坛聚焦“一个更有想象力的老龄社会“，邀请各界学者、艺术家、行动者们以开阔的思路、融合的想象共同探讨这个前所未有的“老龄社会”。

盘古智库老龄社会研究中心主任&老龄社会30人论坛发起人梁春晓，《一切如你》总策划&安馨养老创始人鄂俊宇，剧作家/戏剧教育家李婴宁，策展人/导演陆蓉之，上海尽美长者服务中心创始人顾春玲，北京城市象限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茅明睿，北京ONE艺术创意机构创始人牛瑞雪，七位讲者从“拥抱老龄”、“创艺老龄”、“融合老龄”三个板块与观众分享了自己的观点与实践，身身不息公众号将持续发布讲者们的发言，希望将这些声音带给更多人，汇聚更多有志人士与机构，共同助力老龄议题。

论坛演讲回顾 02

陆蓉之

整策师（Curategist）/艺评人/电影制作人/电影导演。她是动漫美学理论及动漫双年展的创建者；她是70岁的萌奶奶，也是潮艺术教母级的导师，跨界艺术家。“Curator”被她翻译为策展人，是华人圈第一位女性策展人。2016 年开始从事影视方工作，拍摄了草间弥生和郎世宁主题的教育推广影片；陆蓉之和赵伯祚联合导演的《答应你》是她生平第一部自导自演的记录长片。曾任：上海外滩18号艺术中心艺术总监；上海当代艺术馆创意总监；北京月亮河当代艺术馆馆长；北京今日美术馆创意总监；现任：西班牙巴塞罗那大学潮美学、艺术与新视听研究所主任；西班牙巴塞罗那大学&ESCAC电影与视听学院电影商业硕士主任；台北实践大学创意产业博士班教授/博导；英国伦敦ASIA FILM PLUS影视文化公司创意总监。

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我在这里还是个小妹妹，我今年才70岁。我要来跟各位分享的是我面对老龄化的亲身体验，我们先从一段影片开始。

这个影片是我生平第一次导演的纪录片，去年完成，希望年底的时候能够上映。我70岁才出道当导演，在这个影片里面你们看到的是四个老人面对衰老的过程，其实还有第五个在镜头外，是我先生的妹妹，我的小姑，从8岁就智障了，住在疗养院。

我2012年回家要面对的就是这一屋子老人，我常常会忘掉我自己也是个老人，我都是个退休老人了。这个过程是很残酷的，因为我面对的疾病有阿尔茨海默症、帕金森、躁郁症、健忘症。跟老年人生活的过程里我觉得最痛苦的是人年纪大了之后往往没有了自信心，没有安全感，所以老人家到最后会变成像个恐怖分子一样，他绑架你的时间，绑架你的人，唠叨不休从早到晚，故事都讲了上万遍了你都会背了他还要再讲一遍，可是你不能生气，他们是你最亲的人。我有段时间，大概是三年前到两年前，我觉得我自己都得了忧郁症，因为我眼睛睁开的时候想的就是跳楼，我死了算了，我死了我就是个孝女，活着太苦了。我天天的念头就是去死，我做了各种设计、各种布置、各种安排，尤其面对躁郁症的病人，他打了你他都不知道。那样的痛苦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总有一天轮到你们，每个人都有份，没有人逃得过，这就是人生。

在今天我们的社会里面有一种集体的恐老症，你以为是我们老人家才恐惧死亡才害怕衰老吗？你们年轻人在讲什么呢，你们认为32岁就要躺平了，觉得我要失业了，我的未来在哪里？32岁！

我们社会的恐老症真不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老人在怕变老导致的，很多年轻人怕的要死，畏惧年老更畏惧年老色衰。我们的社会对老女人是最不客气的，我们的社会只懂得歌颂小鲜肉，只懂得迷恋那些年轻甚至人工改造的脸孔，我们这个社会认为皱纹是诅咒。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会老啊！年老是我们每个人要面对的生命的状态，我们的社会在讨论老有所养，可是有没有想过老有所用这件事情？我这个70岁的老奶奶，我用智慧型手机用的跟你们一样溜，我没有助手，我的PPT自己做。我每一天活蹦乱跳的，我还是个有用的人，亲爱的，我是个有用的人！如果你们用70岁歧视我，我抗议，因为我还是有用的！

所以我们这个社会不应该一刀切用年龄来断定我们的用处，不应该用年龄来断定我们事业的发展，不应该用年龄来划分我们社会的阶层。什么叫老龄化的社会？就是人人都会老去的社会而已。你要把这条线划在哪里？50岁、60岁、70岁、80岁？我们这里有两位80岁活蹦乱跳很有用的老人，(指自己和在场的李婴宁老师) 蹦到90岁勉强吧，不知道。我爸爸100岁走的，我妈妈91岁现在还在家里，年龄不是个问题，是我们心理有问题。所以在今天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让年轻一点的老人发挥他的作用，请你们到央视回看一下，这是习主席说的，我们要让年轻一点的老人发挥他的作用。所以今天我们要谈的课题是怎么样让年老的人有尊严，他毕生所学、所能奉献给这个社会的丰富经验，是应该被承认的，他可以继续回馈社会。

在公园画画的老人/日本

年纪大的人还有一个特权，因为不用打卡上班了，所以能够四处去旅游，这是年纪大的人应该尽情享受的时候。只不过我发现比较有趣的现象就是在中国年纪大出去旅游的往往是一堆女性，你看很多在国外的旅行团，好多都是一大群女人在一起旅游，可是你在西方看到的很多上了年纪的旅客是老两口手牵手，很亲热地在旅游。

这点我觉得可能是社会习俗的不同，因为我跟我先生都是在西方工作学习生活很久的人，我的影片如果能播出的话你们数一数我们到底亲了多少个嘴，我先生现在住在医院，我们互相戏称大师兄孙悟空，猪八戒老婆。这是我们的密码，他是孙悟空我是猪八戒，第一个反应就是拥抱跟亲嘴，我们常常很亲密地说我爱你，我们家老爷还会飞吻，这就是在东西文化里面老年的一种表达情感的习惯不太一样。

陆蓉之和先生

我觉得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现在中国内地我们也会看到很多年纪大的人手牵着手非常亲热。接着我们看到老年大学的出现，有书法、画画各种各样的课程，而不管是正式的课程还是娱乐还是社交都是艺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你们有没有听过艺术家是因为年老了要退休这种说法？齐白石、张大千、毕加索，你尽管举例，艺术就是使人老了还老当益壮。艺术家没有退休这个概念，所以很多上了年纪的艺术家回到教学的领域里面，他们是正职的老师，有什么退休可言呢。

待会可以看到这个影片里有我带着广场舞大妈去威尼斯双年展的记录。我们发现现在很多这类老年表演团体有的时候还能带来收入，尤其是广场舞，有很多广场舞出去比赛或做一些商演。当演员不只是小鲜肉的特权。

现在全中国各地都很流行发展美丽乡村，到处都有，在疫情之后出国旅游很困难，但我觉得中国地大物博，到处都有美景，尤其是我们的高铁、公路建设的发达，出行很便捷。我负责任地说我经常游走四方，我去过很多的国家跟地方，中国在基础建设上面绝对是全球第一名的。所以我们在国内旅游观光就足够我们玩一辈子了。如何在乡村建设过程中让一些比较年轻的老年人再就业、再创业，民宿、各种歌舞班、各种戏曲班都可以在美丽乡村启动起来。在青山绿水这么好的风光，在空气最干净的地方，跟家人们一起种田插秧，体验农业生活。日本的老龄化目前比我们还严重，但是很快我们会追赶上，日本对老龄化的各种安排也是伤透脑筋的，但是你会发现世界各地对老龄化的设计多半还是以他是一个老人为前提作为思考的方向。

陆蓉之在论坛上

我要举一个我在网络上曾经看过的例子，是荷兰一个修道院里做的实验计划。安养院有一群年老的修女，隔壁刚好有一个幼儿园，他们每天早上把这些幼儿带到安养院里跟修女玩，跟修女学习，跟修女生活。大概半年一年左右，这些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修女症状减轻了，有没有科学依据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了报道，我觉得很棒，但是我也没有数据可以佐证。但我想说明的是，我们有许多留守儿童，他们在家乡的时候靠的就是他们的爷爷奶奶这些祖辈的照顾，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如果我错了你们纠正我，但是我的印象中这些偏远山区里面好像阿尔茨海默病比较少见，我觉得它是一个可以进行医学研究的课题。我的家族在上海，一个有300多人的大家族，我们的家传是很讲究三代同堂的。那天我去看了我的舅舅，我的舅舅是台湾地区前新党主席郁慕明，他是我的十七舅，我们一起长大的，他自己早早的结婚，很快就变成三代同堂，他很得意。我那天去见他的时候他还表演他的健身操给我看，他比我大11岁，走路有风，健康状况还是相当好的。他跟我说，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家族里面已经好几家四代同堂了。三代同堂也好四代同堂也好，如果没住在一起就没什么了不起，我的舅舅就是身体力行的三代同堂，他喜欢跟他的儿孙住在一块，做美丽乡村养老设计的时候尽量鼓励三代同堂，四代同堂可能有点难，不过以后也许都有希望。

因此我们在面对老有所养跟老有所用的时候，他的关键其实还是一种社区营造，你不是把老人丢在一个养老院让护工看管就算了，那样的人生太悲惨了。所以我们如果能够让它成为一种新形态的第三人生的社区生活会起到很大作用。

还有就是游戏的作用，刚刚我听说有人说一刀切的把游戏砍掉不是很合适，我希望今天的科技能够让算法更精准一点，只是不能让孩子们沉溺在游戏里面，对老人要有鼓励。老年人的游戏不只是下棋、电玩，老年人的游戏在海外是非常好的生意，为老人设计玩具。讲到老年人的游戏、娱乐，我有一个例子可以说，就是我先生。我的先生是我花了三年追来的，打败了五个竞争者。现在我们是结婚以来最甜蜜的时刻，说起来我能讲到天黑。简单说现在我没有竞争者了，他只剩下我，我们可以很甜蜜的在一起互相想念，表达情感，到老了还能够有一种在恋爱中的感觉，我真心的跟你说，这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我的老伴，我一直拜托他，我说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久一点，再活久一点，因为他总是很鼓励我，叫我发挥自己的才能，尽力地去做我的事业，他一直这么说，他很体贴我这一点。我说我现在觉得我还很有用，我还想继续做事，你不可以走，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们两个作伴。我的电影叫《答应你》，答应你是我当初追他的时候我说我们不能同年同月生，那我们可以同年同月走，所以我的答应是跟他共死而不是共生。现在我跟他说我重新考虑好了我们要共生，我们要一起好好地活着，是这么一部电影的故事，我已经剧透了。

他有一个办法让他自己锻炼脑袋，我发现五年六年下来还真有点用，就是我们老爷看到人就问你会不会下五子棋，见到人就逮着下五子棋。因为我先生是个书法家，他还白纸黑字地立下一个规矩，跟他下五子棋如果能连赢三盘，就送对方一幅他的书法。虽然他现在因为帕金森说话不太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他的脑子很好使，所以他才是孙悟空我是猪八戒，他的脑子还是很活跃的。这个原因据我的观察是来自于他下五子棋，因为他每天下棋都得算计，所以他维持着非常好的脑子的活力。

因此我们要怎么样老去，没有一条标准的路。医学再发达也只能让你不断气，可是它不能保证你的生活品质。我跟我先生签了字立下遗嘱，我们不需要插管急救，到时候了自然就拜拜了，我们两个都是这样。所以我活着的品质不是靠年龄划分的，是靠我们自己的自我追求，靠我们很有智慧的去安排去实践。我的诀窍只有一个，就是奶奶我不怕归零，我把我的人生阶段性的归零，因此我一再重启。现在70岁我还没出道呢，镜头后面的千千万万的观众们，如果你们有任何可以让奶奶干的活儿，觉得奶奶还有用的，请跟宝藏奶奶联系吧。

紧接着我还有一段影片要请大家看，就是2017年奶奶和一群在威尼斯的华人奶奶和威尼斯的小青年们一起表演的《生命万岁》，你们看到的小女生是我的外甥女，她那天刚刚从美国飞到威尼斯，一边看一边学。这是一个原创的广场舞，因为音乐没有歌词，只有声音，只有两句是有意义的，我们带了一首原创的曲子、一个原创的群众艺术到了威尼斯，我们这个作品是在威尼斯平行展内，所以也进了威尼斯双年展。这是奶奶的密谋得逞了，谢谢大家，谢谢。

-End-

文稿校对: 冯禹章

编辑: 易杨

星空艺术节（Luminous Festival）

星空艺术节是中国首个以包容性艺术（Inclusive Arts）为发展方向的公益艺术节，由北京身身不息文化交流中心2019年发起与创立。包容性艺术的参与者、创作者包括残障（Disability）、老龄（Aging）、女性（Gender）、边缘少数群体（Minority）和社会公众等；包容性艺术的视角是基于生命平等的主体性表达与融合，以艺术消弭对立，推动包容，重建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