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Ryan MacEachern / Penguin)
编译 | 王允含
原文来源 | 企鹅兰登英国官网
作者:Charlotte Newman
被人类束缚了几世纪后,美人鱼终于有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从 Monique Roffey到Rivers Solomon,当代作家正用全新的女性主义视角,重写我们最爱的传说。
她的召唤在几世纪的岁月长河回响,在不同文明的传说中游荡:从古亚述人的女神,到日本民间流传的狰狞人鱼(Ningyo),美人鱼总是令人类浮想联翩。近年来一大批讲述人鱼故事的书籍,更是证明了这些神话中的生灵在当代读者中依然魅力不减。它们身上显然有令人无法抗拒之处。
John Waterhouse笔下的美人鱼很符合古典想象
(图源:Wikiart)
时下出版业似乎被“坏女人”的故事蛊惑了。Helen Oyeyemi, Francine Pine和Evie Wyld等女作家开发出一种全新的女性主义恐怖类型,书写现代女性的特质。尤其是女巫这一角色,几乎成了“女性赋权”的同义词,虽然她常要为此付出深重代价。那么美人鱼呢?她在书中的形象,反映出当今世界怎样的变化?美人鱼在现代的待遇,又是如何改变我们对她的看法?
日本传说中的Ningyo是一种嘴巴似猴、布满金色鳞片的人鱼,
据说会给渔民带来不幸
(图源:Wikicommons)
几个世纪以来,美人鱼的尾巴总是悲剧的根源。西方最著名的人鱼故事大概就是1837年安徒生的《海的女儿》。比起迪士尼动画中勇敢的红发小美人鱼,安徒生的原著要黑暗得多:女主角为了能在陆地上行走,接受了极其残酷的交换条件,她的每一步都宛如“行走在刀尖上”;她无法说话,因为舌头被割掉了。为什么要经受这一切?根据这位丹麦作家的说法,美人鱼的寿命虽然长达几百年,但最终却会化作海上的泡沫;小美人鱼获得灵魂的唯一机会,就是王子娶她。然而他并没有,待她只像个宠物。《海的女儿》充斥着磨难和痛苦,最终小美人鱼的灵魂溶入空气,在尘世上空盘旋,转瞬即逝,没有自由,和当初那个囚于大海的生灵如出一辙。
Edmund Dulac绘制的《海的女儿》中小美人鱼上岸遇见王子的一幕
(图源:Wikiart)
1989年迪士尼动画电影《小美人鱼》
(图源:Walt Disney/courtesy Everett Collection)
“提到美人鱼,我们就会想起水。”Monique Roffey说,她是《黑螺岛的美人鱼》(The Mermaid of Black Conch)的作者,“在古老深奥的传统中,水被认为是阴性。”这一旧观念也渗入了当代生活,例如船只以女性名字命名,潮汐被与月经周期联系在一起。水是奇异而强大的物质,可以孕育生命,也可以夺走生命。相应地,美人鱼的美丽也常伴随着致命危险。在水手中间,塞壬的警告屡见不鲜;在类似安徒生的童话中,美人鱼离开了水底的故乡,迎接她的却往往是一个残忍的世界。就像重塑女巫那样,女作家们也重拾了美人鱼的神话,给予她们机会抒发自己的困扰。现代读者也向来兴趣盎然。
《黑螺岛的美人鱼》获得了年度科斯塔图书奖(Costa Book of the Year),故事发生在70年代加勒比海一个虚构的岛屿圣康斯坦斯岛。美人鱼艾卡雅(Aycayia)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一直承受诅咒;大卫是个渔民,用吉他引诱她。二者角色的倒置相当新鲜,也不乏性张力。初遇时,大卫“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大麻烟卷,一大早抽这个难道劲头太大了?”但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爱上了这个被鱼尾束缚的女人。
《黑螺岛的美人鱼》
Roffey是特立尼达人。她这本书的灵感源自泰诺人的传说,这是个加勒比海土著民族,当年遭受西班牙征服者摧残。泰诺传说中有个勾人魂魄的美人鱼,名字就叫艾卡雅,意为“嗓音曼妙的女性”。Roffey在书中赋予她的声音节奏感,像诗歌流淌在全篇。艾卡雅可以与树木和动物沟通,但是异常脆弱。一位美国赏金猎人大胆追求她,结果天上下起不祥之兆的雨,源自多年前诅咒她的女人们。这个故事充满孤独,但也有友谊和爱——尤其是男欢女爱。艾卡雅在大卫的浴缸里藏起鱼尾,一千年来她无力拥有的一切此刻触手可及。在和他的接触中,她的感官获得了姗姗来迟的满足。在Roffey眼中,美人鱼是“自然世界中强有力的女性象征,尽管来自一个没有女性主义的远古世界。”她还指出,你从未见过一个成熟的人鱼,也没见过穿T恤的人鱼。写这部小说时,Roffey脑中一直回荡着聂鲁达的《美人鱼和醉汉的传说》('Fable of the Mermaid and the Drunks')。这首诗发表于1958年,讲述了一个赤裸的人鱼不幸落入小酒馆的故事。“在从前的美人鱼身上,父权制观念无孔不入,所以我想重书她的故事。”Roffey告诉我。艾卡雅终于摆脱了古老的神话,成为了凝视的主体而非对象。
1530意大利雕刻装饰,主题为“爱神和塞壬”
(图源:V&A博物馆)
“由于一半是鱼类,美人鱼总是一个瑰奇的性符号,
但也正因如此虏获了众多男性牺牲品。”
一个故事往往有诸多版本,民年传说很难确定起源时间,但Imogen Hermes Gowar却在书中融入了历史,《美人鱼和汉考克太太》(The Mermaid and Mrs Hancock)是她的第一本书,十分引人注目。这个故事发生在18世纪的英格兰,商人约南·汉考克得知自己的船被让给别人了,换来一只看上去毫无生机的美人鱼,他从此被卷入一个名誉与财富的旋涡。但这究竟是真的人鱼,还是一个巧妙的骗局?整件事情显然疑点重重。同年出版的Kirsty Logan的《夕暮》(The Gloaming)也构筑在“诡计”之上。珀尔是名职业美人鱼,在巡回演出中表演水中戏法,但也有其他神秘身份。尽管《夕暮》里的珀尔甜美可爱、风趣刺激又诡计多端,《美人鱼和汉考克太太》中的人鱼却“枯槁干瘪”,“嘴巴咧开,仿佛发出永恒的人猿的嚎叫”。艾卡雅不仅能勾起欲望,也可能引发嫌恶。
《美人鱼和汉考克太太》
由于一半是鱼类,美人鱼总是一个瑰奇的性符号,但也正因如此虏获了众多男性牺牲品。他们只能凝视她的美丽和异质感。这是个经典的“欲望受阻”的传说,然而在当下时代正历经扭转。
Melissa Broder2018年出版的《双鱼座》(The Pisces)中,我们见到了一个“美男鱼”:“那下面全是尾巴”。这本千禧年代风味的小说中,博士生露西患有“恋爱成瘾症”,正在威尼斯海滩接受心理治疗。在那里她邂逅了提奥,爱情的甘霖从此浸透全书。在(明确的)性场面中,性别感也如水一样流动,作者Broder抛却了二元对立观:“我是阳,也是阴,不管男性属于哪种,他在某些时刻也是女性。”正因如此,露西享受了惊天动地的高潮。她问她的恋人,他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他笑了:“我的苦难是真实的。”具有现代恋爱经验的人可能会发觉,美男鱼“捕猎”的手段很可疑,但同时露西建立亲密关系的途径也很难称之健康。究竟是被诅咒的爱情,还是狡猾的诺言?人鱼一族再度陷入这番境地。
《双鱼座》
然而并非所有的现代美人鱼都令人惊魂难安。Rivers Solomon的《在深处》(The Deep)中,非洲女奴的后代被扔下船只,却得到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形成一个水下的世外桃源。这里每个人都忘掉了过去,过着幸福的生活,只有耶图一人背负往昔的创伤,为了摆脱痛苦,游出海面。《在深处》一书2019年出版,在历史的幽暗深海中,增加了魔幻元素。一年后,Emma Glass和Irenosen Okojie等很多作家加盟作品集《老巫婆:传说新编》(Hag: Forgotten Folktales Retold),发掘冷门的英国和爱尔兰民间故事,并融入自己的独创。书中有海豹仙子,有无穷无尽的雨,当然也少不了美人鱼。
《老巫婆:传说新编》
(图源:Amazon)
在康沃尔人的传说“美人鱼和科利村男人”(The Mermaid and the Man of Cury)中,一个叫莫维娜(Morvena)的美人鱼把金梳子赠给一个当地男人,许诺实现他的三个愿望,但惊惧的男人从她手中挣脱了,于是人鱼诅咒他九年后死于水中。《老巫婆》包含Natasha Carthew新编的这个故事,题为《美人鱼的滑稽画》(The Droll of the Mermaid),讲述男人的后代罗南凭借同情心打破了这个家族诅咒。莫维娜危险依旧,但多了不少正义感。
电影《水形物语》用冷战背景烘托出群体间的隔阂,
不过给了主角一个充满宽容与爱的结尾
(图源:Fox Searchlight Pictures)
作家们似乎在追寻一种崭新的海洋生灵。2017年的《水形物语》等电影就是标志,美人鱼和LGBTQ+ 群体的联系也可以证明。她不再只是个嗓音曼妙的勾引者;她也可以是“他",也可以没有性别;她可以直抒自己的想法,放声歌唱,因为她有无数要表达的东西。正如Roffey所言,我们对美人鱼的神话如此迷恋,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体一大部分由水构成:“它比任何元素都多。我们可能自认为是陆上生物,但实际上我们属于水的世界。”或许,我们与美人鱼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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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不是相互说服,而是相互认识。”
——赫尔曼·黑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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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塞壬在召唤:文学重拾的人鱼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