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12—25日，俄塔斯社报道美军和印度尼西亚军方在马六甲海峡周边海域，开展了代号为“西方竞争—21”的联合演习。演习的背景是美军与亚太某大国发生冲突，马六甲海峡告急，美军为了掐断海上航线，紧急飞抵印尼，掌控了马六甲海峡这一关键通道。这次演习意在测试美国空军从日韩军事基地至马六甲海峡的千里奔袭能力。演习中，美空军在周边空域对模拟的敌方空中和水面目标进行攻击，并迅速取得了胜利。除空军的演练外，美海军还计划在马六甲海峡周边国家寻找新的基地，建设舰队控制该海峡及印度洋海域。[[1]]
马六甲海峡（Malacca Strait）是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的一条狭长的海上战略通道，[[2]] 曾被誉为“东方的直布罗陀”，是中国、日本、印度、韩国等周边的各国进行海上运输的必经之路，亦被美国列为其力图控制的16个海上咽喉航道之一，具有重要的地缘价值。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条凝聚了世界大国和区域强国的航运、经济、安全及战略利益的重要海峡，却在冷战结束后，逐渐建立起一系列以海峡沿岸的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等中小国家作为主导，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过境通行原则和海峡沿岸国与使用国的责任分摊原则作为背书，并得到美国、中国、日本等域外使用大国的认可和支持的海峡航运安全治理机制。海峡自二战后再无武装冲突或大规模战争，几乎未发生过苏伊士运河的断航情况，也未出现过霍尔木兹海峡的传统安全危机，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锚定东亚、维护区域和平稳定的作用。
那么，马六甲海峡是如何锚定东亚的？在南海问题亟待解决、“印太战略”渐趋成型的新形势下，这种相对稳定的航运安全治理态势还能延续吗？
一、东亚之锚：二战后海峡安全治理模式的独特性
锚（anchor），一般指船锚，是一种铁制的停船器具，是锚泊设备的主要部件。用铁链连在船上，把锚抛在水底，可以使船停稳。[[3]] 尤其是当船只在航行过程中遇到大风浪难以靠岸停泊时，其安全就几乎完全依靠锚。锚定，字面意思是指用锚这种停船器具将船稳定住，同时作为行为经济学和心理学的一个专有名词，锚定亦指过去或当下的某一信息将影响人们的信念及对未来的估计。本文采用锚及锚定作为停船器具的含义，将二战后尤其是冷战后，马六甲海峡各利益相关方围绕航运安全议题建立起的一系列机制比作东亚之锚，意在取锚能在风浪中保障船舶安全与稳定的象征意义，描述马六甲海峡自冷战之后形成的地区安全治理机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不断震荡的东亚地区各国间的安全关系，起到稳定器的作用。
历史上，马六甲海峡曾被室利佛逝和马六甲王朝等区域性强国独立管理，亦曾被葡萄牙、荷兰、英国、日本等国轮番殖民。海峡治理主体的不断变化，成为观察世界权力兴衰的重要指标，反映了过去以海洋强国独霸为主要特征的全球海峡治理规律。二战结束后，海峡沿岸三国纷纷独立建国，开始谋求对海峡的主权和管辖权。第三届联合国海洋法会议的召开，又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域内外大、中、小国家原有的传统安全矛盾，海峡施行过境通行制度，落实沿岸国与使用国在海峡治理中的责任分摊原则，逐渐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地区安全治理样态，尤其是沿岸中小国家开始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冷战的结束使美苏在马六甲海峡长期维系的巡航治理模式宣告结束，随着海盗和武装劫船等非传统安全威胁问题凸显，尤其是在“9·11”事件后美日等国介入地区安全治理事务意愿增强的背景下，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等马六甲海峡沿岸国，逐渐建立起一系列地区安全治理机制。这些机制以沿岸的中小国家为主要推动方，以美国、中国、日本等海峡使用大国为一部分机制的参与方，促进了权力的动态平衡和航运环境的相对稳定。
具体而言，海峡沿岸三国在二战后开始作为行为主体对海峡进行共同治理，过去由单一国家行为体作为治理主体的规律被打断，多元多样的主体样态开始显现。同时，海洋大国在治理模式中的主导地位被削弱，沿岸中小国家的中心地位被认可。再次，大国竞争的传统安全治理关注重心已转向，转而聚焦于非传统安全治理框架的建立。在“9·11”事件之后，恐怖主义与本地区原有的海盗和武装劫船等案件相勾连，成为域内外国家安全及经济利益的共同威胁，也成为助推各方走向合作的时代性动因。可见，海峡各利益相关方在冷战后建立起的安全治理机制，蕴含了当今时代地区安全治理的一些新特征，其表现形式较为独特，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海峡治理模式对东亚安全形式的维稳作用。
二、隐患丛生：近年来大国在海峡周边的安全动向
美国海军军官艾尔佛雷德·塞耶·马汉（Alfred Thayer Mahan）提出的海权论，将海权提升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层次，认为海权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始终“与胜利者在一起”，指出海洋大国需要通过国内生产、海上运输和海外殖民地三个环节获取海权。[[4]] 其中海上运输的通畅与安全，即与像马六甲海峡这样的海上战略通道的安全治理紧密相关。近年来随着“印太战略”的渐趋成型，以美国、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四国为代表的国家，日益增强了在马六甲海峡周边区域的军事存在，这种传统安全的新动向，为过去通过海峡地区安全治理机制建立起的大、中、小国家间的良性互动关系和权力平衡增添了新的隐患。
去年，美、日、印、澳四国在马六甲海峡周边海域进行联合军演，并与中国形成对峙局面，海峡安全环境一度堪忧。2020年7月21—22日，澳大利亚海军舰队派出5艘军舰在西太平洋海域参演，其舰队曾靠近南沙并“一度与中国海军对峙”。[[5]] 同期日本海上自卫队也与美海军在同一海域开展联合演练。[[6]] 7月25日，印度又借“马拉巴尔”海上联合军演召集美、日、澳三国，在马六甲海峡西北口的安达曼—尼科巴群岛进行军事活动。此前印度已派4艘主力战舰与美国海军尼米兹号航母打击群进行了“预演”，演习区域正位于马六甲海峡出口处的安达曼海域，并与美航母完成了海上“交汇演习”。[[7]]
今年，美国及印度等国继续增强在这一区域的安全动向，并计划建设军事基地，将他们在这一地区的安全存在常态化。在2021年6月12—25日美军和印尼军开展“西方竞争—21”联合演习之前，印度就已开始扩建位于大尼科巴岛坎贝尔湾的印度海军巴兹航空基地（INS Baaz）跑道，现已延长900英尺左右。该基地是印度武装部队最靠南的一个空军基地，于2012年建造，距马六甲海峡口仅约130海里（240公里），距离安达曼和尼科巴群岛首府布莱尔港约300海里（556公里）。[[8]] 6月25日，印尼与美国在具有重要战略价值的廖内群岛巴淡岛新建的一处海事训练中心举行动工典礼，工程将耗资350万美元。训练中心位于马六甲海峡与南海交汇区域。印尼海事安全局将负责运营管理工作。训练中心配备了教室、军营和一座发射台。[[9]]
三、友谊的小船会说翻就翻吗？地缘变局与中国因应
那么在南海问题亟待解决、“印太战略”渐趋成型的地缘安全形势下，过去马六甲海峡形成的相对稳定的航运安全治理态势还能延续吗？这一东亚之锚会否在新的印太地缘架构之下出现松动？海峡域内外各利益相关方围绕其航运安全事务建立的合作关系，会不会因此翻船呢？
马六甲海峡的地缘位置至关重要，世界商品贸易总量的25%[[10]] 和中国石油进口量的80%需通过马六甲海峡，[[11]] 其航运安全环境关系的到世界及中国的经济及战略安全利益，若出现类似霍尔木兹海峡和苏伊士运河一样的断航或安全危机，将是国际安全和地区稳定所不能承受之痛。未来海峡的安全治理可能面临的风险包括：海峡航运问题与南海问题联动，加深前者的复杂性和后者的棘手性；海峡次区域被列为推进“印太战略”的关键区域，以及中美全球竞争和中印区域竞争的关键地带；海峡沿岸三国在中美竞争的背景下选边站，三方合作及以此为基础建立的一系列合作机制被迫撕裂等。鉴于此，针对未来海峡安全态势的异变和因应举措，应成为沿岸诸国及中、美、印、日、澳等使用大国亟需思考的问题。对中国而言，可以从如下方面着手因应。
第一，以海峡安全合作的外溢弥合南海冲突的扩展。南海问题是中国目前面临的一大地缘政治难题，其紧张态势可能以各种形式向马六甲海峡扩展。然而辩证地看，中国亦可将其作为与各利益相关方共同塑造周边地缘环境的契机，大力推进马六甲海峡的合作态势，尤其是海峡航行规则的互动方式向南海海域延展，以弥合冲突、推动更大范围的合作。
第二，将马六甲海峡的治理合作作为解构西方对华布局的关键。近期，美、日、印、澳四国正在大力推动“印太战略”，有可能在中国周边形成围堵之势，使中国的地缘战略环境更加不利。马六甲海峡正处于印度洋与太平洋的枢纽地带，中国可以此为抓手，推动海峡安全治理合作向更深层次发展，以此化解以“印太战略”为代表的西方对华布局。
概而言之，马六甲海峡因处在地缘枢纽的关键地理位置上，而具有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未来中国更应继续推动该海峡既有的安全治理合作，将其继续作为锚定东亚、亚太，甚至是印太地区安全态势的积极力量。
（作者：范佳睿，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2018级博士研究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参考资料：
[1]《马六甲海峡告急！美军紧急出动6架F16，日澳：一举击退不明目标》，网易新闻，2021年6月17日，https://www.163.com/dy/article/GCNO4N090535U2LF.html。
[2]《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委会：《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第15册，第216~217页。
[3] 新华辞书社编，《新华字典》，商务印书馆2011年出版，第332页。
[4] 艾尔弗雷德·塞耶·马汉：《海权对历史的影响》，李少彦、董绍锋、徐朵等译，海洋出版社2013年版。
[5]澳大利亚Abc.net新闻网站，http://www.abcaustralia.net.au/。
[6]日本海上自卫队官网（Japan Maritime Self-Defense Force）：https://www.mod.go.jp/msdf/en/，最新登录时间：2020年7月26日。
[7] 印度时报官网（Times of India）：https://www.indiatimes.com/news/india，最新登录时间：2020年7月26日。
[8]《警惕！印度正扩建靠近马六甲海峡的空军基地跑道》，中华网—军事，2021年6月15日，https://military.china.com/news/13004177/20210615/39669579_all.html#page_3。
[9]《外媒：美国和印尼在南海与马六甲海峡交汇处新建训练设施》，参考消息网，2021年6月26日，http://www.cankaoxiaoxi.com/world/20210626/2447047.shtml。
[10]《保障航行安全需深化国际合作（国际视点）》，《人民日报》，2013年6月25日21版，http://world.people.com.cn/n/2013/0625/c1002-21959053-3.html。
[11] Suci Rahmadani, Heri Kusmanto, Warjio Warjio, “Strategi Cina menghadapi ‘Malacca Dilemma’ dalam Rangka Pengamanan Jalur Energy Cina di Selat Malaka,” English Abstract, JUPIIS(JURNAL PENDIDIKAN ILMU-ILMU SOSIAL), 2019-06-01, Vol. 11, No. 1, pp. 14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