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前传:一个纯情少女,如何成为顶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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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景,一个冷血女人,婚前开始设局,最后卷走丈夫全部家产,还手握夫家的把柄,因而没人敢追究。

事实上,章景年轻时是个懵懂少女,早早订了婚,人生平静如水。直到十八岁那年,她遇上了沈兆铭……

今天的故事,是的前传,主要讲述章景逐渐成为一个顶级骗子的过程。

有点长,慢慢看。

乌云遮蔽天空时,章景挑好了一条亮眼的黄色波点长裙,心满意足与妹妹章丽从批发市场出来。

姐妹俩没带雨伞,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将她们浇了个透。两人折回批发市场,躲在一家商店檐下。

檐下有一名年轻男人,比她们早到,手里握着伞,不过身上也湿了,这场雨着实迅猛。年轻男人叫沈兆铭,后来,章景与他谈了一段恋爱。

这是1988年,章景刚满18岁。

认识沈兆铭前一年,章景初中毕业,没钱往上读,在老家章庄待业。她生来漂亮,头发自然卷,比发型师手艺还好。一张瓜子脸上面,眼睛大而不浮夸,鼻子挺却不凌厉,嘴唇又薄又红。皮肤白皙,左脸上有几颗痣,这后来成了她的特色。

图|电视剧《伦敦生活》

庄上的媒婆前脚听说章景毕业,后脚就找上门要介绍对象。章景来回上学,路上谁遇见她,都会多看几眼。媒婆是有备而来,有几户人家老早就相中章景,只等着她年纪大些,找人去提亲。媒婆介绍的几户人家,章家父母全没看上,不是嫌男方长相难看,就是嫌男方浮躁……大多是乡里乡亲,都知根知底。

女儿太漂亮,嫁给难看的男人,父母心里不平衡。嫁给不踏实的男人,未来又没保障,父母穷怕了。两老婉拒那几户人家,再托媒婆寻个家境尚可、长相敦厚、性格朴实的男人,不想委屈了女儿。

1988年3月,媒婆终于物色到满意的人选。小伙子是独生子,性格木讷却很忠厚。家里有四间瓦屋,算得上殷实人家,至于父母,是乡里出名的老实人。

章家父母很满意,相信女儿嫁过去会幸福。章景年纪小,没有主意,全凭父母做主。5月,男方家送来几箱烟、酒、糖,再给上800块彩礼钱,这相当于别人家俩儿子娶媳妇的数目。

订婚后不久,章景遇上了冤家沈兆铭。姐妹俩结伴去县里批发市场买衣服,和沈兆铭被困在同一个屋檐下。他长相清秀,穿着白色衬衫,脚踩一双黑皮鞋,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沈兆铭递过来一条手绢,说:“干净的,擦擦吧,别着凉了。”连讲话都那么文质彬彬。

章景迟疑一下,慢慢接过手绢,再道谢:“实在谢谢了,待会儿雨停了,我买条新的还你。”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沈兆铭慢悠悠地说。

三人闲聊,发现两家在同一个镇子。不过章家在农村,沈兆铭家在镇上,他父亲开着一家木材厂。沈兆铭比她大两岁,过两个月高中毕业,就回家继承家业。

过一会儿,沈兆铭要先走,留下了雨伞,说:“等雨小一点,你们打我的伞去坐公车。这里离我学校很近,跑回去也没关系。”

“那我怎么把伞还给你?”章景问。

沈兆铭微微一笑,回答:“你什么时候去镇上,还到我家就行。我家好找,沈记木材。”

雨势弱了些,姐妹俩赶车回家。章景一边走,一边担忧,不知沈兆铭冒雨而去,会不会着凉。她拿未婚夫与沈兆铭做比较,未婚夫长相不赖,气质却差远了,他没有沈兆铭身上那种书卷气。

往后半个月,章景想去还伞,又不大敢去,万一沈兆铭不在家,岂不是白去一趟?她已经分不清是想还伞,还是想见沈兆铭。

终于,章景坐不住了。沈记木材果然好找,不费事。运气很好,只有沈兆铭在家。

章景把伞立在墙边,不安地攥着手,好一会儿才挤出话来:“家里很忙,所以现在才来还伞,对不住啊……”

“没事没事,快进来坐,你稍等啊,我给你倒杯水。”沈兆铭奔向厨房端来一杯水。

章景从未与沈兆铭这样的男人独处过,她心跳加速,接水时手都有些颤抖。为了掩饰局促不安的情绪,她连续问了两个问题:“你家咋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是还在上学吗?”

“我爸妈在厂里,我姐也出去了,”沈兆铭不着急,“我嘛,正逢放假。你若是早一天或者迟一天,咱俩就见不上面了,也算是有缘分啊。”

寒暄了几句,章景就要走,沈兆铭主动提出骑车送她。一路上,两人起先沉默着,倒是周遭蝉鸣鸟叫吵得很。

路上颠簸,沈兆铭让章景揽着自己的腰,她不好意思,说:“我坐得稳。”

“你抓牢点,我更好骑车。”沈兆铭说。

章景害羞,只是轻轻扯着沈兆铭的衣角。沈兆铭停住车,说:“你得这样。”他拉过章景的双手,环在自己腰间。

车子再走起来,稳当了许多。章景闻到微微的汗味,还有肥皂的香味,情不自禁将脸贴到他背上。沈兆铭身子一颤,像是受到了电击。

距离章庄还有一段距离,沈兆铭再次停车,说:“咱走走吧。”章景便下了车。两人手牵着手往章庄走。

“等我毕了业,缓一缓就上你家提亲。”沈兆铭说。章景点头,她已决定,要退掉那门亲事。

分别时,两人约好沈兆铭高中毕业再相会,到时他会来村口等着。

如何退婚,成了章景的难题。

退婚可能招致流言蜚语,父母日后在乡里很难做人。可她又着实喜欢沈兆铭,怪只怪没能早些遇上。想到他,章景就觉得时光难熬,心里已经盘算好,下次要穿那件新买的长裙,只等见面了。

沈兆铭毕业后,父亲允许他歇一阵,等天凉快些再到厂里做事。他到章庄村口,意识到没跟章景约好相会的时辰,只能坐在路边枯等。好在这些天,章景时不时就到村口转转,两人恰巧碰了面。

两人不敢在章庄附近私会,去些没有熟人的地方,有时到野外,有时在镇上录像厅。那时并非农忙季节,年轻男女出门去玩,没人起疑心。起先,他们只是牵牵手,慢慢试探,然后学着接吻……最后是这年末伏的傍晚,在野外一片树林里,沈兆铭脱下了章景的长裙。

图|电视剧《伦敦生活》

“我们什么时候跟家里说呢?”橘色的余晖,打在章景脸上,衬得她越发娇艳动人。

“再等等,我下个月到厂里,先让家里看到我的做事能力,才好和他们说上你家提亲。”沈兆铭表情十分自信,“不过,你倒是可以试着和你爸妈说说了。”

章景钻到他怀里,心想:这是我选的男人。

踌躇了半个月,章景仍是不知如何提出退婚。期间,未婚夫和他父母频繁上家里来。原来是因为章景前阵子经常往外跑,父母怕她心野了,提点亲家多来串门。

忽然有一天,章景意识到大事不妙,最近一个月没来例假,她可能怀孕了。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告诉父母,怕被拉去堕胎。实在藏不住了,她才分别向沈兆铭和父母坦白。

父母震惊不已,质问她要怎么办。她哭着说,自己与沈兆铭情投意合,这辈子只愿意嫁给他。

沈兆铭也没有让章景失望,回家跟父母说非娶她不可。沈家父母震怒,他们早为儿子相好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只等他能够担事儿就成婚。他不甘心,决定与父母抗争到底。

父亲看沈兆铭不服软,也来硬的:“我不会让她进沈家的门,你要真有决心,就离开这个家去跟她过。”

沈兆铭不可能两手空空奔向章景。他绝食相逼,以为父母会心疼,进而同意他和章景结婚。父母无动于衷,料想儿子从小没吃过苦,不出三天就会乖乖吃饭。果然,他很快扛不住了,只能想别的招数,但都没有打动父母。

未婚夫家也听说了这事,上章家讨要说法。章家父母没法给女儿开脱,只能默默忍受辱骂。

“彩礼给了,过门的日子都到跟前了,你们给整这么一出?”未婚夫的父亲大声骂着,“我李三一辈子诚实守信,在四里八乡出了名的,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啊。你家不要皮不要脸,我李家可不一样。”

章景等着沈兆铭,希望他快些带好消息来。只要沈家同意他们结婚,该赔钱赔钱,眼下挨几句骂更不算什么。后来,她等不及了,挺着大肚子出门,想到沈家问问。还没出村子,就引来一群邻里指指点点,她羞臊得不行,赶紧折回家里。

此时,章景想打胎已经来不及。章家父母想着,订好的婚事泡了汤,不如去沈家探探口风,兴许有转机。章父来到镇上,先去集市挑了些见面礼,再前往沈家。结果人家听说是章景父亲,根本不让进门,还骂他管不好自家的狐狸精女儿。

章父无功而返,还花了不少钱。章母指责他没出息,换作是她,就算撒泼打滚也要对方给个说法,怎么睡了别人女儿还能理直气壮呢。章父本就心里有气,哪里受得住这番唠叨,索性将妻子推出门,让她讨说法去。妻子只敢嘴上逞能,并不会真去。

又过了一两个月,李家父母来退婚,要拿回彩礼。章家父母早先盖了一间新房,此时还不上,只好求他们宽限些时日。

章景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便不再出门。次年6月,她在家里生下一个男孩。可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就被父母交由村里的“寡妇于”送了人。父母不想她被这个累赘拖着。

休养了一月有余,章景去木材厂找沈兆铭要说法。

沈兆铭点出1000块钱,说:“这算一点补偿……我都以死相逼了,爸妈还是不同意,说门不当户不对。”他说话时不敢直视章景。

因为长得漂亮,在村里谁都会对章景高看一眼。到沈家面前却被这般嫌弃,她的自尊心被击碎了,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她可不想在沈兆铭面前哭泣,于是慌忙离开木材厂,钱也没要。

章景回到家里,看见李家父母来讨债,还带着几个亲戚。父母拿不出钱,低三下四央求对方再等等,年底卖了家里的猪一定还上。章景想了想,回去找沈兆铭要了那1000块钱。

临别时,沈兆铭问:“孩子呢?”

“打掉了。”章景说。

“唉……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沈兆铭似乎有点难过。

沈兆铭已经不穿衬衫皮鞋了,章景看着他,想不起来当初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事情了结以后,章景离开家乡,跟着同乡去广州谋生。

到了广州,章景只能从事薪水微薄的工作,服务员或者服装导购。

两年过去,同事姐妹一个个找到归宿,过上了好日子。章景也想过随便找个有钱男人,可过不去心里那关,仍想嫁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就在这时,章景遇见了“光头李”。光头李是服装店常客,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不过并非他为女人买单,而是女人给他买单。用行话说,这种人是“鸭”。

其实光头李长得很俊,有一头浓密黑发,只是两人相熟以后,章景见过一张他少年时剃光头的照片,因而称他光头李。时年22岁的章景,比他长一两岁,两人像姐弟似的相处着。

一天,两人在街头饭馆吃饭。广州天气又闷又热,摊贩大声叫卖,几个大爷旁若无人聊着天,旁边还有一盏恼人的大风扇,直叫章景心烦。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和周遭一样,嗡嗡嗡……没法平静,不死不休。

光头李忽然问章景:“姐,你那么能干,就没想过自己开店吗?”

“当然想过,”章景很无奈,“但是本金从哪儿来?”

“我有条路子,不知道姐愿不愿意干?”光头李小声说。

光头李的路子,是引荐她到一家KTV当啤酒小姐。“KTV里面有钱人多,只要说几句好话就能赚到一大笔小费。姐你干个一年半载,绝对够开店的本金。不过嘛……可能会被人吃吃豆腐。”

“我听说那行当不干净?”章景心动,但也有些犹豫。

“有分工的,一些专门出台,一些只管卖酒。”光头李说。

“那我只管卖酒能行?”

“能行,事先跟老板说好。”

“真能挣着钱?你没骗我?”

“一口一声姐叫着,我能骗你?”光头李拍拍胸脯。

章景辞了职,进了光头李介绍的KTV。里头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三教九流齐聚一堂,这些人花钱像流水,大把大把钞票往外扔。她小心翼翼为他们服务,从他们身上捞钱,谁也不敢得罪,生怕被强迫出台。

KTV老板娘颇有些势力。在她的地盘,啤酒小姐就是啤酒小姐,客人可以吃吃豆腐,但不能越线,否则会被教训一番。客人知道规矩,一般不敢胡来,章景因而心安了许多。

积蓄一天比一天多,章景感到生活又有了盼头,还认识了个热忱的男人。这男人叫王记,据说是个台球吧老板。王记只有小学学历,没有沈兆铭身上那种书卷气,但他性格好,经常帮衬章景。

图|电视剧《伦敦生活》

有一次,章景被小混混为难,硬要灌她几杯酒。她不想喝,混混缠着不让走。王记走上前来,跟那混混打了一架,啤酒瓶碎片扎伤了他的胳膊。

老板娘赶到,招呼手下把混混扔出KTV,吩咐章景带王记去清洗伤口。

“疼不疼?”章景问他。

“为你打架,疼也值了。”王记笑嘻嘻对她说。

想想沈兆铭那个缩头乌龟,再想想这个为她挺身而出的男人,章景感动得直流眼泪。

“别哭呀。”王记不知所措地安慰她。

章景看他有些傻乎乎,又笑了。

两人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王记常来KTV等她下班,带她逛夜市、吃夜宵,给她买鲜花、漂亮首饰和衣服。想当初沈兆铭什么也没送,仅凭几句承诺就睡了她,她不禁嘲笑自己,以前见识少,才那么容易被骗。

章景去过几次王记的台球吧。那儿场地宽敞,有一群人笑眯眯地喊着 “王哥”“嫂子”。章景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走出台球吧,王记说:“你钱攒多少了?要不别干了,安心给啊当老板娘。这儿赚得不多,但养活咱俩没问题。”

王记越劝,章景就越是心疼。据说经常有人上台球吧收保护费,他赚钱不容易,她不想成为累赘。

再说,过两三个月,开店的钱就挣够了,到那时收手也不迟。

1994年初春,章景和王记谈恋爱将近半年。照她计划,不久就能把服装店开起来,生意稳定再与王记结婚。

在这关头,王记忽然鼻青脸肿来到章景面前:“那些人又来收保护费了,钱没给够……我上你这里躲一躲。”

“他们提价了吗?”章景找来毛巾给他擦脸。

“还那个价,就是最近吧里客人少,没挣着钱。”王记哭丧着脸,“没收够钱就打人,你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光这样还不行,还砸我台球吧……”

“唉,下回有人打你,你要跑啊。”章景心疼极了。

“跑得了这回,跑不了下一回啊,他们说明天还来。”

章景给王记擦干净脸,回房里取出2000块钱,说:“拿这些去打发他们。”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王记不肯要。

“咱俩都谈婚论嫁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王记转过脸去,抽了一根烟,才慢慢接过钱,说:“你放心,等生意好起来了,我就把钱还你。”

“我不要你还,有事咱俩一起扛,大不了不干那台球吧了,咱开服装店去。”章景说。

之后,王记以修缮台球吧为由,又向章景借了两次钱。章景几乎把全部积蓄给了他。

章景不希望王记觉得,她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可没几天,王记就消失了。章景起初以为他在忙着修缮台球吧,一周后仍不见人影,她才有些急了。

到台球吧打听,吧里还是先前那些人,他们对章景说:“王哥啊?他欠人赌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还把拐了我们老板不少钱,我们都在找他呢。”

“什么?他不是这里老板?”章景脑袋嗡嗡作响。

“他只是老板的亲戚,前几个月帮忙看店而已。”一个伙计说。

章景什么也听不见,晃晃悠悠走出台球吧。

有个伙计追出来,喊着:“姐,你是王哥对象吧?”

章景清醒过来,心想这伙计是要她代替王记还债,于是赶紧撇清关系:“不是不是,我也是债主,他欠我好上万呢。”

“姐,你别紧张,”伙计笑了笑,“就是老板让我带句话,说你要是见着王哥,劝他把钱还回来,亲戚还能做,要不然……”

“见不着见不着。”章景没等伙计说完话,赶紧走掉。

图|电视剧《伦敦生活》

原以为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不想到头来竟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更可恨的是,王记不仅骗钱,还骗感情。

章景精神恍惚回到KTV,没办法专心工作,得罪了几位客人,被领班痛骂一顿,还被扣掉半个月奖金。

到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灌进几瓶啤酒,躲到厕所放声痛哭。

领班见她抱着马桶呕吐,猜出了七八分,一面拍打她的背,一面以过来人的姿态劝慰:“来这里的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你别太难过,算是买个教训了。以后好好干,有钱才是硬道理。”

有钱才是硬道理,可她没钱了。

这年4月中旬,母亲来信问她存了多少钱,大哥二十多岁还没娶亲,最近谈了门婚事,还缺些彩礼钱。

母亲写信,向来只问她生活境况,嘱咐她混出个人样来,不要担心家里,也不用往回寄钱。这次想必真的迫不得已了。

章景想帮忙,可恰巧钱被骗了个精光。在她发愁之际,光头李又来了。

光头李的父亲病重住院,急需一笔医疗费,但他平日大手大脚,兜里没钱。以前关系要好的富婆们也不肯帮忙。

若是早两个月,章景还能借些钱给他,如今她自身难保。

“章姐,我们干一票大的吧?”光头李是带着主意来的。

听完光头李的主意,章景十分犹豫,那固然挣快钱的好方法,可风险太大,轻的可能被人打一顿,往重了说可能得蹲号子。

“姐,真没事儿,只要咱戏演得好,别人指定全怪我头上,绝对没你的事儿。”光头李说。

“我害怕。”

“姐,你就当帮帮我行吗?我爸快死了,等着我拿医疗费呢。”光头李着急得就要哭了。

章景看着光头李,鼻子一酸,点了头,说:“就干一回。”

“就干一回。”光头李重复了一遍。

往后十来天,章景不时给一个男人暗送秋波,他也经常盯着章景。他长相普通,穿着斯文,像是哪家公司的办事员,不过口袋总是鼓鼓的,应该钱不少。这人不招摇,不招小姐,也不看热闹。章景觉得他有点怕事,是个好下手的对象。

有一个晚上,这个男人又来了。

章景特意换上高跟鞋和高叉旗袍,这身是老板娘买的,每个姐妹都有一份,不过她很少穿。她瞧了瞧镜子中的自己,旗袍贴身,将好身材显露无疑,气质也比几年前成熟许多,完全看不出那个乡村姑娘的影子了。

不容多想,章景走出换衣间,寻找那个男人的包厢。给包厢送酒时,章景在那男人大腿上坐了一会儿,他伸手在白皙的腿上摸几下。

章景没让他多揩油,慢慢起身,说:“等我下班。”随即走出包厢。要是这会儿满足了,后面的事不好办。

章景没法确定那男人会上钩,不过还是叫光头李去做了准备。

下班时,那男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在KTV门口等她。她觉得可笑,上一个送花的男人骗光她的积蓄,而她将要从这个送花的男人身上讹钱。

男人跟随章景来到一间出租屋,这是光头李半个月前租下的。男人刚刚脱光衣物,光头李就操着刀闯进来,恶狠狠说:“你居然敢睡我马子,不想活了!要钱还是要命?”这几句是他从电影里学来的台词。

光头李说话时,用刀指着那男人,害怕得双手发抖,男人却以为光头李是气得发抖,连忙把钱都掏出来,还外送一块金表。

章景则在一旁做戏,缩到床角小声哭泣。光头李按照剧本,骂了她几句:“他妈的,你还有脸哭?”骂完还踹一脚。

收了钱,光头李把那男人赶走。光头李关上门,使劲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抽一下就骂一句“叫你偷人”,章景则附和一声“哎呀,别打了”。真有几分抓奸在床的样子。

两人把戏做足,开始清点讹来的钱,一共两万,一人一万。章景把金表塞给光头李,说:“表你拿走吧,不知道你爸得花多少钱,多凑点。”

光头李接过金表,连着钱塞进行囊,准备去车站,临走前他热泪盈眶,说:“姐,你是个好人,我这辈子都记着你。”

这几年,章景见识过不少男人,像人样的骗钱骗色,光头李这样的浪荡子反倒最真诚。

章景收拾好,走小路回KTV,穿着一身旗袍,半夜走在大街上太招摇。高跟鞋磨脚,走不快。好一会儿,迎面跑来一个人,是KTV的小姐妹。

“章姐,你赶紧跑,有人找你来着,都拿着砍刀。”小姐妹喘口气,继续说,“我听他们说去你出租屋没找着人,就想着咱们都走小路,他们不知道……没想到你真在。”

“妹子,姐谢谢你,以后再见一定好好感谢你。”章景想了想,“你回去跟老板娘说我对不起她,拖累她了。”

“就是老板娘让我来报信的,你赶紧跑吧,老板娘本事大,别人不敢动的。”小姐妹又说。

“好好好……”章景转身逃跑,高跟鞋折磨着她,跑不快。

在一个巷口,章景摔了跤,膝盖被蹭掉一大块皮。这一跤把以前的章景摔没了,往后的章景,成了另外一个人。

章景顾不上喊疼,迅速爬起,撇掉高跟鞋,赤脚穿过四五条巷子,再转到街上,奔向火车站。

回江苏家中待了两三个月,一直到大哥婚事办完,章景才外出打工。

远的地方不想再去,抛头露脸的工作也不想再干,章景就经人介绍进了常州一家工厂。她年轻,手快,很受厂长赏识。

章景这年24岁,在厂里交了一个男友。两人只是搭伙过日子,解决生理需求,并没有感情。男友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漂亮女朋友。她则觉得,有个男人嘘寒温暖,日子会好过一些。他们十分默契,从不提起结婚二字。章景早就不相信爱情、婚姻这两档子事儿了。

交往几个月,章景的男友偷窃工厂财物,被开除了。厂长以为这事跟章景没关系,工友却不这么想,他们私下对她指指点点:“就是她,她男人偷了厂里的东西,鬼才相信跟她没关系,厂长指定是觉着她好看才不舍得开除她……”

厂长请章景吃饭,告诉她不要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好好工作。“不用听那些人瞎说,他们自己手脚也不干净,就是没被抓到罢了。”

这天,风和日丽,微风吹拂,厂房前几棵大树摇曳生姿。章景很享受,她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安心地吃饭了。

席间,两个孩子跑到厂长跟前,“爸爸爸爸”地叫着,章景与两个孩子投缘,给他们讲了个“小红帽被大灰狼骗进陷阱”的故事。

吃完饭,与厂长分别时,章景说:“厂长,我已经决定了,去其他地方闯闯。”工友诋毁她,并非要紧的事,但厂长是好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父亲,她不希望厂长也被人诋毁。

“你干活儿靠谱,有想法,厂里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力量。”厂长再次挽留。

“厂长您还是放了我吧,想回去嫁人了。”章景开了个玩笑。

厂长叹口气,同意她离职。

计算工资时,厂长多给了200块钱,并说:“这算是我的份子钱了,拿着吧。”

图|电视剧《伦敦生活》

此后两年,章景辗转苏州、南京,从一家工厂跳到另一家工厂。她不再谈恋爱,一心挣钱。

1997年3月,妹妹章丽生下一个儿子。彼时章景打算休息一阵,正好去看望妹妹,帮忙带带孩子。

“姐,别在外面漂着了,回来成个家吧。”妹妹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对章景说,“那沈兆铭的孩子都要上学了,人家好好过日子,你在外面漂着,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愣了好久,章景才反应过来,还有沈兆铭这么个人。而后,她猛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儿子。

照顾外甥时间越久,章景越发想念未曾谋面的儿子。

有一天,妹妹抱着外甥,问章景:“姐,你说这孩子长大还像不像我?”

“这我怎么知道。”章景说。她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儿子,儿子快8岁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长得像谁。真想见一见。

过了几天,章景终于决定去找儿子。

章景来到寡妇于家,送上几样礼品,再问她:“于大婶,八年前您把我那个儿子送到哪儿去了?”

“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寡妇于头发如霜,额头上的皱纹形成一道一道的沟壑,两颊上的皮挂落下来,弓着腰,整个身躯缩在房子的阴影里。她老了,但仍然精明。

按规矩,转送孩子的中间人,绝不能透露收养家庭的信息。可寡妇于不同,只要钱给够,她什么都愿意说。

章景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说:“这些钱您拿着,咱都不往外说。”她将钱朝前递了递。寡妇于笑嘻嘻接过钱,说孩子被送给了邻县杨庄的杨力。

第二天中午,章景来到杨力家。杨力当时正要出门,迎面遇上章景,定睛看了几眼,立即拦下她,问:“你姓章?”

章景点点头。杨力立即知道她的来历,儿子与她长得太像了。

“你来做什么?”杨力语气很不友善。

“你是杨力?”章景也明白了,“杨大哥,你别着急,我就是来看看我儿子。”

“什么你儿子,哪里有你儿子。”杨力作势要赶她走。

“大哥……”

“你快走,不然我动手了。”杨力撸起袖子。

“爸,这谁啊?”章景的儿子突然从院子里走出来。

儿子留着寸头,眼睛和鼻子几乎是与章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身穿着泛白的黑背心,下身一件小裤衩,光着脚丫子,像是刚睡过午觉。

章景愣了,她还没想好,该以何种身份介绍自己,儿子就突然出现在面前。

杨力反应快,赶紧说:“这是你姑姑,你还没见过呢……”

章景看一眼杨力,就坡下驴,走过去捏捏儿子的脸,说:“哟,都长这么大了呐?八岁了吧?”

儿子睡眼惺忪,搓着眼睛,不抗拒,任她捏。

“让姑姑好好抱抱……”章景把儿子揽进怀里,眼泪涌了出来。

杨力是个心软的人,见到这一幕十分动容。章景似乎没有抢儿子的意图,杨力就卸下戒备,给钱打发儿子去买零食,招呼章景进家里说话。

章景扫视了一圈,杨家条件很差,房子年久失修,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里屋走出来一个女人,是杨力的妻子。

“媳妇儿,这是咱儿子的亲妈。”

“啊?怎么找上家里来了?”杨力的妻子咳嗽了几声。

“没事没事,她看样子不是来认儿子的。”杨力招呼妻子坐下。

“大嫂,我这次来真不是想认儿子,就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章景立即附和着。

“条件是差点,但我们再难也没让他受过苦。”杨力说。

“大哥,我看大嫂这是病了,这些你们先拿去看病,”章景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不过你们得允许我来看儿子。”

杨力看看妻子,犹豫了。

“以后我每个月还给你们寄钱。”章景又说。

杨力转向章景,点了头,他说:“你来看也行,但是不能说你是他亲妈,这孩子的妈只能是我媳妇儿。”

“我知道,我就是他姑姑。”章景勉强笑了笑。

图|电视剧《伦敦生活》

往后几年,章景大多在外打工,每月工资几百块钱,其中三分之一得给杨家。回到家乡,她总得拎着大包小包去看望儿子。儿子与她很亲昵,每次见面都要牵她的手。

2001年秋天,章景31岁,儿子12岁,两人一起去县城买新衣服。回程途中,章景在公车上睡着了,头靠在儿子肩上。醒来时,已经到点下车。

“妈,你是不是很累啊?”儿子突然问。

“啊?”章景很震惊,“你知道我是你妈?”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晚上听爸妈讲的。”

“他们告诉你的?”

“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章景蹲下来,忽然哭了。

儿子抱着她,说:“妈,以后长大,我照顾你,我对你好。”

“好好好……妈以后只疼你。”章景说。

2003年,很多厂子停摆,章景没了挣钱的门路,也不敢在城里待,只好回老家。

父母劝章景嫁人。章景没有嫁人的想法,退一万步,即便是结婚也只是为了找个靠山。她心里只有儿子。

就在这年,章庄出了怪事。有个单身汉娶了个外地女人,彩礼给了不少,但胜在人长得年轻漂亮,做事也踏实。单身汉以为赚大发了,不想未到一个月,女人就消失了,家里那点积蓄也不翼而飞。

章景得到了启发,认为这是个发财的好方法。

被男人骗了好几回,章景也想骗一回男人。几年前和光头李一起筹划 “仙人跳”,她怕得要命。这次是自主设局,她却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有些兴奋。

章景托媒人找对象,男方有孩子、离异、丧妻或者年纪大些都不打紧,只要经济条件优越就行。若是邻县的更好,不容易摸清她的底细,也便于看望儿子。

除此之外,还得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好控制。更重要的是,嫁过去以后,得抓住这家人的把柄,以后就算卷了他们的钱,也能胁迫他们吃哑巴亏。

心细的章景,还给媒人塞了一笔钱,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人家听说我没结婚却生过孩子,肯定就不要我了,你可别跟人家讲这些陈年旧事,要是我嫁出去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媒人没多想,接过钱,笑嘻嘻地答应了她。

虽然章景33岁了,皮肤不比以前白皙,但相比同龄人仍算漂亮。再者说,她能说会道,若男方是做生意的,她能帮一把。相亲时,章景还表明不会空手嫁过去,手里那点存款就当嫁妆吧。

想娶章景的男人还挺多。不过头五个相亲对象,都不符合她的预想。

母亲看了着急,说:“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眼界不要那么高,差不多就行了。”

章景不着急,耐心等着。

半年后,媒婆带来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人叫严凉斌,邻县青伊镇人,他有一栋小楼,还开着超市。媒婆说,严凉斌年龄比章景大八九岁,中年丧妻,有个11岁的儿子,但他脾气好,是个老实人。

这真是完美的猎物。见面前,章景做足准备,为严凉斌的儿子精心挑选了一套玩具。果然,儿子是严凉斌的软肋,他见章景为儿子准备了礼物,显得十分热情。

不久后,严凉斌主动约见章景。见面时,严凉斌给章景还了礼,是一条高档丝巾。

“我比你大好几岁,你不介意吗?”严凉斌有些不安。

“男大女小有福气。”章景笑着说。

“听说你没结过婚?”

“年轻的时候一心想着照顾家里,给耽误了。”章景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现在年纪大了,想找个依靠都难啊。”

严凉斌往章景身边靠了靠,说:“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依靠我吧。”

“不嫌弃不嫌弃……”章景笑了笑。

大鱼上钩了。

原标题:《章景前传:一个纯情少女,如何成为顶级骗子》